往往在面临离别时,越是深藏心底的情绪翻滚得越是汹涌。
从了解自己的心意开始,应鸿嘉无时无刻不惦念着应鸣,经年累月的思念胀成一只满气的气球,已经濒临倾泻的边缘。被他一逗弄,他是流水无情了,可应鸿嘉心里的花悠悠落下,让心波泛起涟漪。
“你,你到底怎么了?”应鸣性子本来就急,被应鸿嘉半句半句的架势一吓,嘴唇都没了血色。
“你说完啊?难道你惹了什么事,是不好说出口的?”
应鸣急得快晕了,气血猛地冲上头顶,眼前的画面又开始扭曲旋转。
“哥?你别急。”应鸿嘉感觉怀里的人已经软得坐不稳了,赶紧把他的重心放在自己身上,抱着他缓了缓。
“什么事也没有,真的。”应鸿嘉给他擦了擦额角的冷汗,“要不要喝水?”
应鸣挡开他端水的手,睁开眼定定地看着他,“我都这样了,你给哥一个痛快行不行?”
“行行行,我这就说。学校今天发通知,让我们提前去学校集训,三天后出发。”应鸿嘉早已能做到面不改色地撒谎,此刻谎话说得气定神闲,一点也看不出来。
“没别的事情了,真的。”
应鸣听了半天,哭笑不得道:“就这?”
应鸿嘉愣愣地点点头。
应鸣长叹一口气,完全放松了身体。应鸿嘉还以为他真的晕过去了,掐着他的人中喊:“哥哥?你怎么样?”
“别喊了,让我靠会儿。”应鸣虚弱地说,“我早晚有一天被你吓死……”
“我才要被你吓死了……”应鸿嘉换了个姿势,让应鸣躺得更舒服。
应鸣拍拍他的后背,哑着声音说:“上学就上学呗,你以前又不是没上过学?搞得这么一惊一乍的。”
“可是训练营是全封闭的,我舍不得你。”
“这有什么舍不得的?以前你上高中,不也是住校吗?高中还三年呢,这次一年就回来了,很快。”
应鸿嘉把脸埋在哥哥的颈窝不出来,“那不一样。上高中可以打电话,训练营不能打电话,而且过年也不能回家。”
应鸣惊道:“这么严格?”
应鸿嘉委屈巴巴地点了点头。
“哎哟哟,还真是苦了我们小狗了。”应鸣把他揽回怀里,“好吧,那咱们多抱抱吧,再不抱要等一年以后才能抱了。”
“好!那就抱三天。”应鸿嘉满足地沉浸在应鸣的气息中,觉得就算亲不到好像也没多大关系了。
本以为应鸿嘉就是随口一说,应鸣也没把他那句“抱三天”放在心上,谁知一天下来应鸿嘉还真像牛皮糖似的贴在他身上,怎么都不撒手。
好不容易等到晚上,应鸿嘉去洗澡了。应鸣抓紧时间拿出手机,打开了空军学院的官网。
提前一个月开学集训这件事,应鸣半信半疑。他自己上大学时只有提前放假的,从来没有提前开学过。
不过转念一想,他读的只是普通的综合大学,说不定人家军校就是要求高呢?
也不是不信任应鸿嘉,只是怕他受人蒙蔽,万一被人打着“提前开学”的名号骗到什么深山老林做苦力去,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官网上大大小小的通知罗列成行,应鸣只能一条条找,居然还真让他在网站的角落找到了关于部分学生提前开学集训的通知。
心里那点不知从何而起的担心被抚平,应鸣稍稍松了口气,笑着把手机扔到一边。
弟弟已经这么让人省心了,居然还怀疑他动机不纯,实在太不应该。应鸣在心里谴责自己。
“哥!”
刚洗干净的小狗浑身还冒着热乎乎的水汽。他手脚并用地爬上床,两条长长的胳膊藤蔓似的缠了上来。
应鸣被他抱得紧了,肺中呛出一阵急咳,“咳咳……你松开点,我喘不上气了。”
身后的青年胸膛炽热,贴着他终日泛寒的后背严严实实地暖着,应鸣心头更暖,虽然咳得难受,但也没有对此说什么。
应鸿嘉搓了搓他发冷的胳膊,“哥,这都夏天了,你还刚洗了澡,怎么身体还是这么凉啊?”
“不冷,夏天体温低一点还舒服呢。”应鸣拍怕他的手,“好了,别抱那么紧了,你难道还真想抱三天啊?”
圈紧他的胳膊稍稍松了些,应鸣终于有机会转身,一抬头便被应鸿嘉受伤的眼神吓了一跳。
“不行吗?”应鸿嘉小声说,“我是真的想三天都抱着你,我以为你也是这么想的。”
应鸣心肝一颤:乖乖,快十九岁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么会撒娇?应鸣,你千万清醒,他脸长得再可爱,声音也该提醒你他不再是那个小奶团了吧!
“那……那也不能真的抱三天啊……”应鸣眨眨眼。
“小的时候我睡不着,都是哥哥抱我睡的。那个时候刚到家里,我心里害怕,黏了哥哥一个月呢。”
得了,这还能怎么说?应鸣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如何回应才能在拒绝与打脸中权衡。
应鸿嘉仿佛能看穿他的心神不定,小心地收回手臂背在身后,“那今晚就不抱了,明天后天再抱,好吗?”
应鸿嘉天生一双小狗眼,眼尾微微下垂,稍微一低头便显得格外委屈可怜。应鸣从小就拿他撒娇没办法,没想到他越长大,越知道自己低下头垂下眼的哪个角度最让人心疼。应鸣哪见过这个阵仗,无奈地笑着一摊手,任由他攻城略地:
“抱抱抱,没说不让你抱啊!就三天时间,家里还不都是你说了算。”
“谢谢哥!”应鸿嘉笑着扑上去抱住他,得寸进尺地在他身上嗅来嗅去。
应鸣忍了一会儿,实在觉得这么大的两个人抱在一起滚来滚去有碍瞻观,干咳了两声说:“像只狗狗一样拱来拱去的,成什么样子。”
应鸿嘉把应鸣的反应吃得死死的,早就知道怎么说才能让他心软,“哥哥的沐浴露很香,上学以后就再也闻不到了。我想多闻闻。”
应鸣果然又没话说了,拍拍他的后背随着他放肆,“好吧。”
“啊!嘶……”应鸣突然把手抽回来,护着痛不让他碰。
“怎么了?我没用多大力气啊。”
应鸿嘉抓着他的手,把短袖轻轻卷上去,便看到应鸣大臂上靠近腋窝的部分起了巴掌大的一片瘀斑,在应鸣苍白失血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瘀痕绝不是这一两天才有的,中心是暗紫色,外围已经慢慢变成黄青色了,看起来怪吓人的。
“怎么搞的?还疼吗?”应鸿嘉碰都不敢碰,架着他的胳膊小心地吹了吹。
胳膊内侧的肉太嫩,一吹就痒得慌。应鸣笑着摸摸他的头,让他的目光从瘀斑转移到他的脸上,“好长时间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哥早没感觉了。”
是了,应鸣应该很久前就得病了,得了他这个病,就算什么都不做也有可能出血的。身上刚出现这么大片的瘀紫时,他应该也是害怕的吧?可一天两天捱着,没工夫治疗,渐渐的他也就“没感觉”了。
应鸿嘉心疼得说不出话,硬是拉着应鸣脱光了衣服,在他身上找出大大小小的十几处瘀斑。有一些是新长的,颜色暗,面积也不大,应鸿嘉便红着眼一处处给他揉了,剩下大块大块的,应鸿嘉拿了化瘀生新的药,用棉签沾了涂在上面。
要涂腹部的那一块时,应鸣扯了半截毛巾被盖在身上,死活不让他碰。
“小嘉,真不用了,就算碰它也感觉不到疼的,算了吧。”
应鸿嘉也不强迫他,只绕到他身后轻轻将他拥着,温暖的手掌贴着那块已经黯淡的瘀痕缓缓揉着。
“我一年见不到你,你身上再有这些青青紫紫的,谁给你擦药呢?”应鸿嘉的声音闷在他肩头,颤抖的腔调里满是委屈自责。
应鸣哄小孩似的哄着他,“就一年而已。哥答应你,回来的时候你检查,保证身上一点痕迹也没有,好不好?”
“那你可要说话算数。”应鸿嘉认真地伸出小指,“拉钩。”
俩人闹了一会儿便给应鸣穿上了衣服。纵然已是盛夏,穿和脱差别不大,可应鸣毕竟体弱,晚上着了那么一会儿凉,第二天便有些发烧了。
不烧的时候每天早上都要晕好久才能起,体温一高,脑子更是一团浆糊了。应鸣觉得自己身体里的水分快烧干了,眼睛睁不开,一睁开便是天旋地转,只能闭着眼深深浅浅地喘气。
恍惚中有人往他嘴里喂了根吸管,塞了两颗苦药。应鸣急于把药吞下去,拼命吸了一大口水,把自己呛了个死去活来。
照顾他的人耐心非比寻常,给他拍背顺气时还不忘哄他,让他放松。
身边有人交谈的声音,手背上微微一痛,微凉的液体流经全身,身体的热度才慢慢降了下来。
翻来覆去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在他耳边轻声说:“哥哥,我走了……”
“我给你找了医生照顾你,你好好养病,等我回来。”
对了,小狗要提前上学,往后一年都见不到他了。
应鸣病中惊醒,小孩熟悉的背影已经不在房间里了。床边站着一个陌生的男人,见应鸣醒了,温和地笑了笑,“应先生,你醒了?”
“你是?”应鸣警惕地盯着他。
医生十分随和,没有一点架子,三两句话便和应鸣拉近了距离,“我是医生,也是应鸿嘉的朋友。他托我照顾你,说医药费先由我垫付,三十年后再还。应先生,你可千万帮我记着这事,三十年后为我公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