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鸣没想到应鸿嘉会突然回来,自然也就没准备什么。应鸿嘉要带他去外面吃,应鸣拒绝了,说家里还有剩饭。
“怎么会有剩饭?”应鸿嘉顿时紧张起来,“你是不是又不好好吃饭了?”
“没有,是我一个人吃的不多,每天做饭麻烦,所以就两天做一次。”应鸣挠挠头,“一回来就跟哥吃剩饭,委屈你了。”
“委屈倒是不委屈。”应鸿嘉嘀咕道,“只是心疼你罢了。”
兄弟俩并肩坐在回家的公交车上,路上无聊,应鸿嘉突然说起买蛋糕的事。
坐车坐到昏昏欲睡的应鸣瞬间清醒,在他身上左摸右摸,“你买蛋糕了?蛋糕呢?”
应鸿嘉笑着挡开他的手,“你别闹,痒。”
搜寻无果,应鸣打了应鸿嘉一下,“小崽子,买了蛋糕也不说给哥留一块。”
“没买。”应鸿嘉道,“我身上只有现金,人家不收。买了怎么可能不给你留。”
应鸣“噗”地笑出声,“现在电子支付这么普及,你用实体的钱……还不被人当成野人啊?”
应鸿嘉:“……”
应鸣适时收笑,清清嗓子说:“不买也挺好的,省钱。反正过几天要出去吃饭的,这种不必要的花销能省就省。”
“但不能省的还是别省了吧。”应鸿嘉委婉道,“该吃的还是要吃。”
这小孩,现在学会迂回战术了,还揪着吃剩饭的事不放。应鸣失笑。
“好。这不是你回来了,就有人帮我吃剩饭了吗?保证以后都吃新鲜的,行了吧?”
应鸿嘉却丝毫没有放心的意思,拉过应鸣的手稳稳地握着,“哥,你身体到底怎么样?我让我的医生朋友照顾你,他水平如何?你跟我说说吧,这是我目前最关心的事情了。”
应鸣笑道:“你朋友还真挺尽心的。这半年很少头晕发烧了,体力也好很多。他前两天跟我说他交换去国外了,不过你这几天就回来,让我别担心。我还不相信,没想到你真的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的气色确实好了一些,脸色仍旧比普通人淡,但好歹有了红晕。应鸿嘉放下心来。
下了车,两人一路说笑着上楼。应鸣爬到五楼,实在走不动了,靠着墙喘成了一个风箱。
“真不是哥哥身体差……”应鸣摆摆手,“刚开始的时候,爬两楼就得喘一次,现在已经好很多了。”
应鸿嘉心疼地扶着他站稳,突然弯下腰,牵着他的胳膊一带,把他背在自己背上。
应鸣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已经腾空了。他条件反射地搂住应鸿嘉的脖子,“干……干什么?”
“你不是没劲儿了吗?我背你上去。”应鸿嘉笑道,“抓紧了!”
训练营里,负重三四十斤拉练是常有的事,应鸣这点体重根本不算什么。应鸿嘉迈开长腿,一步三级台阶地往上跨,快得应鸣惊叫连连,到房间门口站定时仍惊魂未定。
应鸣比之前喘得更狠了,“应小狗……你是跟过山车学的跑步技术吧?吓死我了你。”
应鸿嘉失笑,“那你趴着,歇好再下来。”
等应鸣喘匀了气,应鸿嘉把他放到地上,他才有一种“下地了”的实感。他回望了一下应鸿嘉的身高,不由得感叹,“要说你这基因也是真的好,小时候看不出来,长大了居然有这么高。”
“难道这就是你们一米九‘高处不胜寒’的感觉吗?”应鸣好好地回味了一下。
“进去吧。”应鸿嘉笑着开了门,“一会儿站床上,你还能体验一下两米‘魔高一丈’的感觉。”
应鸣脱了鞋子便扔,“应小狗,上房揭瓦是吧?有种你别躲!”
晚餐是简单的一荤一素,都是头天的剩菜,那半锅焖茄子放了一天一夜,菜色已经暗淡得不叫人看了。应鸿嘉实在受不了,切了些肉末把茄子回锅炒了一下,窄窄的小屋中顿时充满温馨的烟火气。
应鸣坐在床头处理工作,应鸿嘉炒着菜,时不时便要回头看他一眼。起初应鸣也没发现,只觉得有一道视线炽烈又柔情,时不时便钉在他身上,看得他浑身不自在。
某次应鸿嘉偷看时视线来不及收回,便被应鸣逮了个正着。
“小狗,好好看锅,总看我干什么?也不怕被烫着。”
应鸿嘉:“一年没见哥哥了,还不让人看看吗?”
一年没见,撒娇的功力愈发精进了。应鸣默默感慨。
孩子大了,打又打不过他,撒娇又拿他没辙,还真是越来越管不住了。应鸣叹了口气。
应鸣的态度果然软下来,眨眨眼睛轻声说:“那……那也可以吃饭的时候看啊,又不妨碍。”
说罢应鸿嘉便麻利地关了火,盛出茄子后端上小桌,笑眯眯地坐在应鸣对面。
“现在可以看了吗?”应鸿嘉笑道。
“……可以。”
饭也是头天剩的,在桌上晾了一夜,吃起来有点硬。应鸣不知从哪找出一只小煮锅,撕了两包速溶紫菜汤扔进去,又把饭扣进锅里煮。
不一会儿硬饭便泡软了,两人你一勺我一勺,围着蒸腾的热气吃得欢实极了。
应鸣:“对了,你有多久的假期?学校有通知什么时候返校吗?”
聊到这问题上了,应鸿嘉干脆放下碗筷,极严肃地说:“哥,有件事我得通知你。”
“什么事?”应鸣一愣,也下意识地搁下筷子。
“我参加的这个培训营,其实是区政府与学校联合开展的一次选拔。”
应鸣茫然道:“选拔?选拔啥呀?”
“明年就是全国大选你知道吧?崇南的区统也要参加。”应鸿嘉低声说,“通过了训练营,就是直接获得区统随行团的军事护卫资格。还有半个月就上岗。”
“啊?这……咳咳,咳咳咳……”
应鸣吞咽时岔了气,把自己呛得死去活来。应鸿嘉把他的头扶着抵在自己肩上,给他拍了好一会儿背,咳嗽才慢慢平复下来。
应鸿嘉:“慢点吃,不着急。”
“这是真的吗?你可别骗哥。”应鸣抓着他的肩膀。
“是真的,学校直接安排的,你还不放心吗?”应鸿嘉道,“而且不光我,你也要跟着一起去。”
应鸣:“我?我去干什么?”
“你什么都不用做,算是学校给的家属福利。”应鸿嘉的声音跟下蛊似的,边说还边撞了撞应鸣的肩膀,“学校这么要求,你答应就是了。好不好?”
“可……我还有工作啊?”
“暂时辞职一年,跟着随行团也有钱发给你的。又能不干活又能拿钱,占便宜的事呢,不来岂不是可惜了?”
应鸣怀疑地看了他一眼,“真有这么好的事?”
应鸿嘉拼命点头。
因为身体原因,应鸣从小就没有“勤奋刻苦”的概念,对他来说,活着就已经够苦了。何况他没有什么异禀的天赋,安安生生混日子也不觉得有多浪费。
“那行啊,要是能混吃等死,谁愿意拼死拼活地工作呢。”应鸣发自肺腑地笑起来,轻快道,“我明天就去走辞职流程。”
“太好了。”应鸿嘉松了口气,坐回应鸣对面。
茄子和肉很快见了底,应鸿嘉没吃饱,就着家里的咸菜吃剩下的饭。锅里的紫菜汤被米饭煮得粘稠,咕嘟咕嘟冒着泡。
应鸣盯着汤水里的泡泡看了好久,忽然说:“这一去就是一年,要不过几天我们去一趟崇关部,看看爸妈吧?”
四年前突逢巨变,应鸣连他和弟弟的生活都是勉勉强强才安定下来,根本没有多余的财力安置父母。还是大伯来帮忙把父母的骨灰带到崇关部的祖宅,安葬在老家的祖坟里。
这四年间应鸣和应鸿嘉过得都很辛苦,没时间长途跋涉去崇关,因此父母去世后,应鸣和应鸿嘉竟从未祭奠过他们。
应鸿嘉想了想,“去大伯家,少说也要花三天。辞职的流程应该不会走得那么快,一来一回的,时间不够吧。”
“全国巡讲的终点站就是崇关部。反正最后也要去的,干脆等事情结束后,咱们就不回来了,直接在那多留一段时间。你说好不好?”
应鸣妥协地笑了一下,“好吧。”
本以为应鸣的辞职流程就算慢也不会超过十天,谁知公司似乎非常中意应鸣这位踏实肯干的员工,拖拖拉拉的直到小长假的最后一天才肯放应鸣走。拖沓的节奏打乱了应鸿嘉所有的计划,集体过生日的事也只能留到下一次了。
临走前的一晚,应鸿嘉正在收拾行李,应鸣突然拉上他往顶楼天台跑。
他手中拿了一块旧坐垫,坐垫的棉花都裸露出来了,宛如重病之人口吐白沫。应鸣也不“尊老”,把旧坐垫往地上一铺,又拿粉笔向着北边的方向画了一个未封口的圈。
“那边就是崇关的方向。”应鸣指了指,从怀里摸出一张折旧的纸递给他,“这是你录取通知书的复印件。”
“你刚毕业那会儿,光顾着照顾我了。现在把没烧给爸妈的通知书补上吧。”
应鸿嘉结果那张复印件折了几折,用打火机引燃了放在圈里,郑重地磕下一个头。
爸,妈,弟弟成人了,我应该……不曾辜负你们的期待吧?
身后一阵夏风拂过,卷挟着烟灰飘飘荡荡地向北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