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秘密

一路上祝承目不斜视,一言不发。但还是叫林榆看出了些许端倪:“这条路——我们刚刚是不是多绕了一圈?”
祝承镇定道:“对,我本来想去那边的超市给你买日用品,走到了想起来家里都有新的,所以又绕回来了。”
林榆挠头,祝承还挺讲究,买东西都只到固定的店里买。
终于还是安全抵达,祝承顺利用指纹开了锁,房子很大,却很干净,显然家里的确每天都安排了人来打扫。他不着痕迹的地长舒一口气。
林榆看着漂亮精致的复式结构满目惊叹:“你还真是个富二代啊?但是爸妈经常在外地忙也不好吧,一个人住也太孤单了。”
祝承摸着鼻子认下来:“是有点。”
“这么大个房子,不可能是你自己收拾的吧?”
“是佣人,但是我嫌他们烦——”
错了错了!忘了设定是一个人住很孤单!
“——嫌他们光杵着不说话像机器人,就让他们每天白天来收拾好就走。”
林榆张口结舌:“把佣人当酒店工作人员用啊,厉害。”
客房果然空空荡荡,衣柜和抽屉里倒是什么都有。祝承让林榆坐在客厅休息,自己在客房对着床单被套一筹莫展。
他再次质疑自己的冲动选择:把林榆弄过来图个什么?图个亲手铺床套被子的经历吗?他在祝家生活十多年,什么时候研究过这种活?
跟巨大的被子斗智斗勇十五分钟后,祝承沉默地注视了眼前团成一团,找得着这只角找不到另一条边的扭曲物体,心想这说到底不就是两个四边形的契合问题吗?但这和数学题里的四边形理式实在相去甚远,现实果然是对完美的摧毁,柏拉图诚不我欺。
他走出去,反手关上了门,对客厅里已经躺下的林榆说:“你上去睡我房间吧。”
林榆猛地睁眼,差点跳起来:“什么?”
他越来越过分了!他一定别有所图!他心怀不轨!自己就不该一时心软答应他!现在找丰泽来救他还来不来得及!
祝承摸摸鼻子:“我刚刚看了一下,客房东西有些不全,你先睡上面主卧,要用的东西我给你拿上去,我睡客厅就行。”
原来不是要一起睡啊。
林榆松了口气。后知后觉谴责自己,怎么能随意把别人往恶意去揣测,误会好人一番心意。他有些不好意思:“那还是不太好,我睡客厅吧。”
祝承当然摇头:“搞不好病得越来越严重,你还想在我家住多久?”
祝承领着林榆上楼,打开主卧门,傻了眼。主卧的床上也是空空荡荡,和客房里别无二致。
祝承:……为什么我会认为佣人们会把主卧收拾出有人住的样子,这里的的确确实实在在真真切切就是没有人住啊!
林榆:“?你不是睡这儿的吗?”
祝承脑子转得飞快:“哦……那个,刚好今天叫人洗了收起来了,佣人们忘了铺。这阵子有点返潮嘛,床单还是要勤换。”
“那你们家这佣人素质有待提高。又不缺钱,没必要省着请便宜的是吧。”
但林榆越看越奇怪。
这房子实在干净得过分。客厅、茶几、厨房和餐桌全都空无一物,就连卧室的书桌上也只有一盏台灯。书柜倒是放了不少书,但新得仿佛压根没拆封。祝承看着他打量房间的眼光,心头发紧。
“你这强迫症有点严重啊。”他记得祝承手机屏幕也是这个风格。
“……还行。我去帮你拿东西。”新的日常用品都放在洗手间的暗柜里,这是整个祝家都有的习惯。幸好还有这些统一的规矩,不然他都难以想象自己还要编多少东西出来圆一个“我一个人住在这”的谎。
林榆倒是很自觉,在祝承的示意下拿出床单开始自己动手整理床。他头还一阵一阵地疼,套被子套得慢慢悠悠,但明显比祝承刚刚在客房里瞎塞的要靠谱很多。
祝承找出了一整套的洗漱用品,一股脑丢给林榆,说:“你先去洗澡,我等你洗完出来再下楼,你别锁门。”祝承怕他在浴缸里睡着,还特意叮嘱了他最好洗淋浴。
林榆这回没有多想,他开始认定祝承的确是个温柔细心善解人意的小同学。他甚至有些唏嘘,豪门日子不好过,硬生生把小天使逼到了假扮阴郁叛逆少年的路子上。初见时他还觉得祝承像丰泽,现在看来,祝承不知道比丰泽好了多少倍。
他不知道的是,小同学在他浴室门口硬是止不住的胡思乱想,最后还是打开了新下好的论坛APP。
这一天三中专版的流量飙升,整页整页都是飘红的新帖子。他一眼扫过去,至少看到了四个“林榆”,若干“LY”,至于他自己的名字……不数也罢。
最热的是一条“真正的樱台理应强娶梁山伯”的帖子,里面从林榆“把头搁在祝承手上”的(弄虚作假的)照片分析到放学时祝林二人携手把家还的日常对话,给出“收拾你的客房”只是掩饰,“收拾我们一起弄乱的小空间”才是真实的结论,并全方位解读了两个人关系中的地位和体位(?)问题,引发了相当激烈的讨论和争辩。
祝承一路看下来,灵魂受到了剧烈的冲击,到最后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一班,全员内鬼。
林榆能在这样的氛围里保持神秘和高冷实在不易,说不好他们俩究竟是谁害了谁。毕竟现在大家讨论起林榆来已经大胆了很多,似乎一个温和有礼的同桌把他的距离感消融了不少;而祝承自己也显然没有达到维持形象“低调普通”的目的。
水声停了。祝承敲敲浴室的门,说:“洗完了吧?我先下去了。”
没等林榆回答便急匆匆走下楼。
现在根本就没有办法冷静地用平常的视角去看这位绯闻对象!
林榆本人昏昏沉沉,倒是安安稳稳睡过了一晚。
五点半,两个人几乎同时起床,在楼梯口一上一下,沉默对视。
祝承觉得难以置信:“你起这么早?”
林榆:“……有什么不对?”
祝承:“我以为你每天睡到七点半。”再飞奔去学校上七点四十五分开始的第一节课。
林榆:“哦……因为我不上早自习?我有别的地方去嘛。”
祝承还是有些担心:“你退烧了吗?”
林榆自己伸手试试温度,说:“应该退了吧,没什么不舒服了。”
祝承仔细看他脸色,的确不像逞强,这才放下心来。但心里莫名又有点不得劲——好不容易骗过来,折腾了这么久,才一晚上就好了。这病也太不敬业了,至少也把自己传染了,让林榆好好照顾回来一次吧?
他洗漱时特意站在阳台对着漆黑的天空吹了两分钟的风,并无半点不适,悻悻放弃。
二人一齐出了门,一齐走到校门口,一齐走到教学楼。
现在已经是住宿生做早操的时间了,操场上传来嘹亮的广播体操录音,走读生基本六点半左右才会陆陆续续到学校开始早读。教学楼里半个人影也见不着。
而后林榆飞快地跟祝承道了别,径直朝后走去。祝承一怔,走到楼梯口时硬生生掉了个头。他看着林榆的背影,突然福至心灵,想起艺术楼杨老师找他的事,心道,他一定是要去艺术楼了。
他不自觉远远缀着走了几步,脑中骤然响起一声质问:我是在跟踪他吗?不至于吧……只是在学校,我只是想知道他起这么早却不去教室究竟是要做什么……这一定不算……
算了。他小跑起来,很快跟上了林榆。
“去哪?”
林榆傻眼地看着祝承突然又出现。
“你怎么跟上来了?”
“现在离上课还早呢。”
“那你得去吃早饭啊!”林榆哭笑不得。
祝承这才想起来:“哦对,你去艺术楼?我跟你一块去,等下帮你带早饭。”
“不用。”林榆反射性拒绝。“我上课之前会去吃的。”
“……”祝承想不出理由了。他也觉得自己奇怪,林榆拒绝的姿态已经很明确了。但他始终不甘心。
……
竟然是不甘心。
果然是不甘心。
不甘心自己也和别人一样停留在一知半解的状态,不甘心努力了很多也还是被拦在明显的界限以外。
不甘心被误解,不甘心被忽略,不甘心被轻视,不甘心处处让步,转了学还要小心避开那些人的窥视。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在林榆身上投射了太多,他对林榆的态度从来都不纯粹,也难怪对方对他从来卸不下防备。林榆甚至从来都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他沉默得有些久了,林榆有些不安地试探道:“那……你来吧?”
祝承:。
林榆笨拙地解释:“……其实也不是什么很机密的事,而且也不是没人知道,我就是不太习惯跟什么人都说。不过我也算是知道了你不少秘密了,有着复杂家庭关系的富二代是不是?就算是交换吧。”
祝承一路沉默,跟着林榆绕开操场上列队做操的学生,穿过樱花园,第一次走进了艺术楼。
二楼是一整排的琴房,安静地仿佛与世隔绝。林榆从储物柜拿了个小包,带着祝承轻车熟路钻进了走廊尽头的一间,里面只有一套同样沉默的架子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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