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层

天亮之后,门前的守卫也换了班,替换下来的副将回了营地,没去休息而是来到了将军的帐子里。
将军的习惯副将很清楚,将军从军这些年都不喜住军帐,除了打仗时住军帐,平时都是在营地边缘搭个小屋,住在小屋里面。
虽然将军失踪了,但副将汇合大军之后也依旧搭好小屋等着将军。
副将撩开帘子进来,对着桌前的人行礼说道:“将军。”
“王岭,小屋那边怎么回事。”叶焕羽眼皮未抬地问道。
王岭走到近前回道:“昨天早晨那个姑娘头疼昏迷,请了大夫说是脑部有瘀血,让她好好睡一觉,醒了吃药就没事了。”
“她醒了吗。”叶焕羽视线并未离开眼前的军报,但手上的笔已经不自觉地放下了。
“昨晚半夜醒的,醒来之后一晚没睡,天亮才睡下的。似乎……似乎是在等将军过去。”
叶焕羽微微皱起眉,默了默,换了话题,“出去找我的人叫回来了吗?”
“按照将军吩咐,已经偷偷叫回来了。”
“好,”叶焕羽说着从军报下抽出一封信递给王岭继续道,“这封信寄回江北。”
“是。”王岭接过信便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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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樾清在小屋待到第四天的时候,终于见到了叶焕羽的身影。
她在屋内远远的就看见了他的身影。
第一眼看到叶焕羽的时候陆樾清有些不敢认,一身戎装的他气场强盛,陆樾清心里打着鼓。
当叶焕羽走进小屋的时候,却只看见陆樾清脸上漠然的表情。
“清儿。”叶焕羽的声音一如往常的平静。
他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陆樾清,发现她的精神很好,想来头痛是好了的。
陆樾清扫了一眼高大的男人说道:“叶将军。”
这声不咸不淡地“叶将军”让叶焕羽喉头一紧,之前“哥哥哥哥”的听习惯了,猛的被如此称呼,叶焕羽竟有些别扭。
叶焕羽站在陆樾清对面,顺势坐在了椅子上,开口道:“你有什么想问的,问吧。”
陆樾清硬装的冷漠难以维持下去了,她攥紧了拳头,声音有些发抖地问:“你究竟是谁?”
“我名叫叶焕羽,之前是江北边境军的将军,之后是不是就不好说了。”
陆樾清却不管他的身份将来会做何变化,她的情绪渐渐有些控制不住了,向前迈了一步问道:“我是谁,你为何要骗我?”
叶焕羽似乎是被“骗”这个字眼刺到了耳朵,眼神向下瞟了瞟掩盖住心虚说:“你是陆老丞相的孙女,我并非刻意哄骗你,只是谁也没料到我们会一同落水,沦落到一处。我也是正好请姑娘帮我做个见证罢了。”
“呵,并非刻意。”陆樾清轻蔑地笑笑。
只是陆老丞相这个名字陆樾清觉得格外熟悉,感觉不像有假,但她来不及细想。
因为她还从叶焕羽的口中捕捉到了一丝不对,“见证?”
叶焕羽靠在椅背上胸有成竹地说:“是了,回到京城之后清儿姑娘只需对所有人说,我们这些时日都在县城医馆养伤,四日前伤势好转便启程回京,但因受伤耽误行程,走走停停四日才来到京郊大营。”
叶焕羽说完还起身对陆樾清一抱拳表示感谢,端的是虚情假意,客气万分。
陆樾清被他的态度激怒了,凭什么他吃准了自己就会答应他。
“你这几日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我为何要帮你说谎!”
叶焕羽倒是没有生气,缓缓道:“清儿姑娘还是牢牢记住我刚才的说辞为好,不然回到京城之后我若一个不小心说起我们一同落水,你为我上药,我们共乘一马的事,怕是对姑娘声誉有损。”
“你!”陆樾清气得说不出话来,伸出手指就要指到叶焕羽的脸上。在心中大骂叶焕羽阴险狡诈,活像一匹凶残邪恶的大灰狼!竟然用声誉来威胁自己,陆樾清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我已让人进城报信,明日就护送姑娘回家。”叶焕羽说完伸手挡下就要怼到自己鼻子上的小手,顺势拉着陆樾清的胳膊,让人坐到自己怀中。
脸上带着两分笑意说:“就算清儿姑娘不顾及自己的声誉,也要顾及一下陆府,陆府可是清流世家,陆老丞相为人刚正守节,这清白声誉可不要因咱俩受损了。”
陆樾清被拉住一只手,只能用另一只手狠狠打向叶焕羽,“我与你没有任何关系!少污蔑我!”
叶焕羽身上硬邦邦的,陆樾清使出了十分的力气,此刻震得自己小手生疼。
打也打不动,陆樾清小脸涨得通红,她甩开叶焕羽的手挣扎起身。
背对着他一言不发。
但明显气得不轻,肩膀随着胸腔一上一下地起伏。
叶焕羽也不多纠缠,站起身说道:“清儿好好想想吧,想好了就收拾东西,明日一早回京。”
陆樾清听着他的脚步声走远了,才颓然地跌坐在椅子上。
之前叶焕羽谎称是自己的哥哥,这回又说自己是什么相府的孙女,谁知道这是不是又来哄骗自己。
可惜自己失忆了,身边一个认识的人也没有,若是自己亲哥哥在身边定然不会让自己这样被人威胁。
陆樾清从未如此无助过,但也是如此让陆樾清想明白了,是自己太过于依赖家人了,失忆之后太过于迷茫,才会抓住一根稻草就当成了参天大树,完全相信他。
陆樾清越想越觉得心酸。
“哥哥”是给她全部支撑的人,但没想到竟然是个骗子,她坚信的世界轰然倒塌。
陆樾清现在什么都提不起劲来,即使叶焕羽说明日就送她回家,她也没什么心情,或许后面又是什么骗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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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小将士就在门外隔着老远喊:“姑娘,马车已经在门外等候了,请上车。”
陆樾清也早就准备好了,还拿着来时的那个小包袱上了马车。
回去的一路上陆樾清都下意识地躲着叶焕羽,没有和他说上一句话。
停车休息的时候她也很少下车,叶焕羽也装作和陆樾清不熟的样子,两人倒是相安无事,但副将王岭却总觉得将军有些不对劲。
直到抵达京城陆樾清都恍惚的很。
京城繁华,陆樾清掀开车帘向外张望。
行人众多,偶尔见到几个姑娘,衣服首饰都很精美,陆樾清仿佛从她们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终于对自己相府小姐的身份有了些认同感。
张望的有些过分,不小心看到了骑着高头大马的叶焕羽,陆樾清重重地合上帘子,收回目光。
陆樾清哥哥昨日得了信儿恨不得立即就去京郊大营接人,但军营有规矩外人不能随意接近,陆樾柏只能在家吩咐仆妇收拾好小姐的房间,又将府内上下打扫得一尘不染。
今日更是早早地在门前等候。
终于,叶焕羽带领的马车稳稳当当停在了陆府门前。
一个娇弱的身影从马车上下来,陆樾柏看着妹妹身着普通的粗布衣服,身形瘦弱了不少,不禁眼睛一酸。
陆樾柏哽咽道:“清儿……”
陆樾清下车还未站稳,便听到无比熟悉的声音,回身望去。
见到陆樾柏的那一瞬间脑海中无数的画面闪过。
“清儿,快跑!快跑!”
“爹!娘!”
记忆中最为清晰的声音与陆樾柏的面容重合,一瞬间头疼欲裂,陆樾清手捂住额头,还未等发出声音,身子就直直倒下。
叶焕羽一把扔下手中缰绳就跑过来,可是并未快过陆樾柏。叶焕羽见状摘下自己的腰牌扔给身旁副将,说道:“拿着我的腰牌快去请太医来。”
“是。”副将得令后上马奔驰而去。
陆樾柏打横抱起陆樾清,转头对叶焕羽说:“多谢了。”说完快步走进府中,直接去了陆樾清的院子。
叶焕羽也跟了上去,直到进了内院才发觉自己竟如此冒失。
于是便在陆樾清院子中等待,并未进屋。
陆樾柏把人放到床上,吩咐丫鬟照顾着,转身出去发现叶焕羽在院中站着,也没时间理会他。
陆樾柏叫来贴身小厮吩咐道:“去给祖父回复一声,说是小姐路途辛苦,稍作休息不能前去请安,晚些我去见祖父。”
小厮走了之后,陆樾柏才对叶焕羽说道:“叶将军进来坐吧。”
叶焕羽拱手行礼之后和陆樾柏一起进了堂屋坐下。
那副将来去如风,很快,就见管家领着副将和御医进了陆樾清的院子。
陆樾柏忙请御医进到里屋,暗道军中之人办事果然利落,比自己叫家丁去找太医快了不知多少。
这时丫鬟已经把床上帷幔拉好,拿了凳子放在床前,请太医坐下。
丫鬟又从帷幔内拿着陆樾清一只手出来,轻轻放在床边。
一切动作有条不紊,得体迅速。
“劳烦张太医了。”陆樾柏说道。
张太医也不二话,放下药箱,取出一块丝帕搭在手腕之上,细细诊脉。
室内一片寂静。
张太医收回手,取下来丝帕,丫鬟顺势把陆樾清的手腕放回帷幔之内。
太医问道:“小姐先前头部可有受伤?”
“有,先前看过大夫说可能是落水时间太长,有损头部造成失忆。”叶焕羽说道。
陆樾柏看向叶焕羽疑惑道:“失忆?”
叶焕羽顾不上回答他,太医追问:“那小姐之前可有头疼的症状?”
叶焕羽答道:“有,她时常会头疼。”
“嗯,这就没错了。小姐脉象有化瘀顺畅之意,先前头痛应该是瘀血有所疏通,这回应是头部的淤血全部散开了。我先开一些安神祛痛的方子给小姐喝下,这样也能让她睡得安稳一些,利于恢复。”
“太医请。”陆樾柏终于插得上话,忙开口请太医到外间桌案开药方,叶焕羽也一同出去。
好生送走太医之后,陆樾柏才对叶焕羽认真了神色。
“多谢叶将军先前对家妹的照顾,又一路护送家妹回来,这份恩情我陆家定当报答。”
叶焕羽没有承认也没否认,只是说:“无妨,陆公子府中事忙,我就不多加叨扰,先行告退。”
陆樾柏见他形色匆忙,想来他还要进宫面见皇上,只能客客气气一路把叶焕羽送出府去,有心多问一些妹妹的事情也只能作罢。
看着叶焕羽骑上高头大马离去的背影,陆樾柏眼神愈加复杂了,摇摇头回了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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