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层

一番谢恩之后叶焕羽回到坐席上,皇帝与他闲话家常了起来。虽然二人之前见面次数甚少,但一朝变换君臣身份,再加上叶焕羽在宫里打了几天杂,两人也熟悉了一些。
“朕倒是忘了问,将军失踪这些时日去了哪儿,可是让朕和母后记挂了好久啊。”
听闻皇上如此询问,上首和下面的人们皆停住了声音,转脸齐齐看向叶焕羽,似乎在等着他回答。
的确,不仅皇帝好奇,在座的朝中官员和女眷也都好奇。
这个叶将军护驾有功,却在城外失踪,同时失踪的还有陆老丞相家的孙女。两家人找了几日都没个音信,却没想到忽然有一天两个失踪的人一同回来了。
所有目光聚集在叶焕羽身上,他也不怯场,答道:“那日臣受伤掉入京郊河中,顺着河水被冲到了一个山村,和臣一同落水的还有陆老丞相的孙女。我二人幸好被村民所救,才得以保住性命。但因受伤极重未能及时回京,劳陛下和太后挂怀,是臣的不对。”
叶焕羽说到此处就停住,客客气气的谢起了恩,长公主却还没听够呢,这么新奇又惊险的事情她在后宫从未见过,忍不住对叶焕羽说道:“你别急着谢恩,然后呢!”
这一声又把众人四散开来的目光重新聚回到叶焕羽身上,叶焕羽也深知树大招风,本想敷衍过去,但却被长公主揪住不放。
于是只能继续说道:“臣当时背受一剑,伤口纵横整个背部,又泡在河水之中失血过多,伤势严重。是陆小姐醒来之后对臣多加照顾,臣昏迷多日,幸而命硬,才挺了过来。陆小姐对臣有大恩呐!陆家不愧是书香门第,陆小姐生的一副菩萨心肠,在危难之刻对臣出手相助,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叶焕羽这一通把陆樾清夸得天上有地上无,众人无不赞叹陆老丞相和陆樾清忠厚仁义,众人原本对两人回京之事还存在疑问,此刻也抛到了脑后。
陆樾清僵硬地回复着身边夫人们对自己的夸赞,“没有,不是,夫人客气了……”扯起微笑着回应四面八方投射过来的目光,心中却是恨不得吃了叶焕羽。
皇帝听了叶焕羽所说眼神一暗,这么重的伤实在是让人心惊,但他也只是略有震惊,便说道:“听闻那日你也救了陆老丞相,可惜老相爷身体还未恢复,未能参加今日宴饮。来人,传旨到陆府,告慰陆老丞相安心休养身体,送些药材,再命太医常去探望。”
内侍得了旨意后退下,陆樾清和陆樾柏忙起身谢恩。
这时众人也想起来了陆家还有一个孙子。尤其是女眷这边,刚才对着陆樾清充满打探意味的目光多半转向了陆樾柏那边。
被盯了许久的陆樾清忍不住有一丝小小松懈,不管是不是自己亲哥哥了,总之夫人们不是盯着自己看就好!
皇帝又嘉奖了几家,但陆樾清脑子混乱一片,浑浑噩噩什么也没听到。
直至太后有了两分醉意,带着长公主离席之后,皇帝皇后也离席了,众人才得以离去。
陆樾清重重地出了一口气,总算是有惊无险!
刚才叶焕羽大喇喇扯上自己,陆樾清都想起身冲上去封上他的嘴巴,叫他不要胡言乱语。什么巾帼英雄,悉心照顾,这个人信口胡说差点吓死陆樾清。
她生怕皇帝会跟她问话,情急之中还打了一些腹稿,不过幸亏没有用上。
陆樾清拍着胸口安抚着自己,起身随着众人向外走去。
她越想越气脚步也不知走到哪里,当她反应过来之后,周围已经看不见宫女内侍了。
望着黑漆漆的皇宫,陆樾清气得狠狠跺了脚骂道:“都是他害我心神不宁!这可怎么办啊,我该怎么出去啊。”
进宫是不能带侍女的,此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又与人群走散了,陆樾清觉得叫天天不应大概就是这种情形了吧。
就在绝望之时,忽然一只有力的手拽住她的胳膊,把她从小路中间拖到了花丛中。
惊呼声还未出口就被一只大手按了回去。
熟悉的音色在耳边传来:“别出声。”
又是叶焕羽!陆樾清后脑勺被按在叶焕羽的胸前,他身上的甲胄有些硬。胳膊被叶焕羽牢牢抓住,这力道是他没错了!
当真是念叨谁来谁!
叶焕羽深深吸了一口女孩发丝间熟悉的香味,心口不知为何有些发紧。
陆樾清倒是没挣扎,两人此刻躲在花丛后面,借着夜色难以被人发现。
这时有两人的说话声和脚步声传来,陆樾清有些紧张,她猜测叶焕羽应该就是在躲着这两人吧!
她不知道说话的人是谁,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怕被来人发现。不过这两人步履匆忙,很快就走过去了。
四周无人再来了,陆樾清重重地呼出去一口气,气息呼到叶焕羽的手背上,她推开了捂着自己嘴巴的大手,使劲抹了一下嘴巴和脸颊,似乎是想擦去被叶焕羽触碰的痕迹,说道:“可以松开了吧,胳膊很疼!”
叶焕羽听了立刻松开手指,还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心口却更紧了一些,刚才捂住小脸的触感很软,拉住的手臂也很软。
陆樾清冲着刚才两人离开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问道:“他们是谁?”
“他们?普通内侍。”叶焕羽立刻恢复了平静,淡淡地回答着。
“那为什么要躲着他们?”陆樾清一下被弄得莫名其妙。
叶焕羽嘴角升起几分笑容说道:“难道清儿想被人看到我们在一起?”
“你!”陆樾清被梗住说不过他,转换话头继续道,“那你刚才御前对答为何要提到我!”
陆樾清气冲冲问出口后也有些后悔,自己如此质问他虽是应该,却少了几分底气。
叶焕羽所作所为实在是让人看不透,自己无权无势,若是一句话惹恼了他,自己虽然不怕,可是陆家……
叶焕羽注意到陆樾清神色的变化,不由被这个色厉内荏的小姑娘逗得生出几分笑意。
“是我不好,清儿若不喜欢,我以后不说就是了。不过,以后若有人问起你失踪的经历,还请清儿代为遮掩一二。”
叶焕羽语气带着几分歉意,可陆樾清却觉得威胁的意味更浓。
她本就一肚子气,又迷了路,叶焕羽又来了这么一出,语气不善道:“叶将军不必威胁于我,我对你做的事情不感兴趣,只要你不害我陆家,我自然是守口如瓶。”
叶焕羽看出女孩的不悦,心中一时有些玩味,向前迈了一步与陆樾清面对面站在一起。
“我怎么害你陆家了?”叶焕羽觉得自己有些无辜。
“今日你为何在陛下面前提起我!”陆樾清每说一字叶焕羽的头就向下低垂一分,陆樾清越说越没底气,音量越说越低。
“这还不是包藏祸心吗……”此刻两人之间已经不足一掌的距离,陆樾清磕磕巴巴说完最后一个字连忙推搡着不让叶焕羽靠近。
虽然两人躲得隐蔽,但毕竟是皇宫大院,一旦被发现两人偷偷摸摸的,那可要命了。
叶焕羽存了心思想听听这小姑娘心里想的什么,偏不肯离开,陆樾清如何也推不过,气急哭了出来。
“好歹我也是你的半个救命恩人,求医问药的钱都是我出的,你养伤的时候也是我给你煎药换药。你不记恩情就算了,可你三番两次利用我又是为何!”
叶焕羽见情况不对,也有些慌了,“怎么了,哭什么?”
“你以后离我远一些,若是再想害我、利用我,我拼了这条小命也要与你同归于尽!”
这一番凶神恶煞倒是让叶大将军愣住了,陆樾清抹了一把眼泪,见机推了他一把扭身跑开。
剩下叶大将军愣在原地,挠挠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想了半天才觉得是自己刚才太凶很了,大概是小姑娘以为自己要欺负她才给吓哭的吧。
就这么一通乱撞,倒是让陆樾清找到了离开皇宫的方向。
抹了抹眼泪装作无事出了宫,坐到马车上之后陆樾清才觉委屈极了,皇家是她避之不及的,更何况像今天一样在皇帝面前出风头了。
她只想安安稳稳地过自己的日子,谁想叶焕羽却一把将自己推向众人眼前。
并且,当时陆樾清只顾气愤,竟没注意叶焕羽一口一个清儿叫自己,好似无比自然的样子!
陆樾清恨恨地锤了一下马车坐垫,她发誓以后再也不要见到叶焕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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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门前下了马车,陆樾柏本想和妹妹说几句话,但见到清儿一脸苍白连忙道:“清儿这是怎么了?是进宫太累了吗?”
陆樾清迷茫地看向哥哥,“啊?我怎么了吗?”
陆樾柏拉着妹妹进了府,他在宴席间也注意到了妹妹的局促和紧张,现下绷着的弦松开了,人都傻了几分。
他摸了摸妹妹的头说道:“清儿快回去休息吧,想来祖父也睡下了,我们就不去打扰了,明日再去请安吧。”
“嗯。”陆樾清应了一声,听话的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第二天醒来果然是神清气爽,无事一身轻的感觉实在是好。
陆樾清来到祖父院子的时候,陆樾柏已经坐下喝茶了。
“清儿今日来迟了,该罚。”陆樾柏看着妹妹惫懒轻松的模样,心中很是欣慰,嘴上忍不住打趣道。
“哼,祖父才舍不得罚我,是不是祖父!”陆樾清说完扯着老丞相的胳膊。
老丞相乐于看到孙子孙女玩笑的场景,也说道:“是啊,清儿可是巾帼女英雄呢,祖父怎么舍得罚!”
陆樾清见祖父和哥哥二人乐得前仰后合,不由得绷起了小脸,回忆起昨晚被满京城上下的夫人娘子盯着看的情形,陆樾清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这场景可千万不要再来了,能够在家中得一份安宁那就是陆樾清最开心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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