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二十三层

从宫里出来后没几日就到了除夕夜。
大年三十,陆樾柏兄妹二人在家祠祭拜后便去了祖父院子。
屋内一个仆人都不留,陆樾柏往熏炉中添着炭火,陆樾清给祖父剥着橘子,祖父举着孙女剪的窗花连连叹气。
“清儿,你这剪的是山海经中的哪只妖怪啊?”老丞相问。
陆樾清凑过去,接过自己剪的窗花仔细观摩了一番,“祖父,这是年年有余啊,什么山海经什么妖怪啊?”
陆樾柏在一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陆樾清不满地说:“哥哥你笑什么?”
陆樾柏装作被呛到的样子,伸手在面前扇了扇风道:“我哪有笑,只不过是被炭火熏到了……咳咳。”
见妹妹放过自己,才转身松了一口气,庆幸自己敷衍过去了。
老丞相也道:“年年有余没错,祖父看出来了的,刚才不过是逗你呢!你看,这鱼多显眼啊,别说鱼了,鲲鹏都没清儿这条鱼有气势。”
陆樾清这才满意地分给他们一人一个剥好的橘子。
三人就这么说笑着,一直到了深夜,老丞相把两个孙辈哄走了,再这么闹下去,明日自己这把老骨头可是起不来了。
兄妹二人回了自己院子。
陆樾清也累了,回到屋内就躺在榻上,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许久没这么开心了,这个对全家来说意义不同的新年,还不错。
想着刚才祖孙三人欢笑作乐,陆樾清猛地翻身坐起来,“叶焕羽他在干什么呢?他家好似没有亲人了吧……”
在小敏的催促下,陆樾清从榻上起身,洗漱过后躺在床上,伸手放到枕下,摸着夜明珠,不知想着什么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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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惦记的叶府中。
叶焕羽回京之后也在叶府住了几个月,管家问过他要不要增加些下人,叶焕羽不习惯一群人围着伺候,便也没增添人手。
年前管家琢磨着将军的脾性,便也没请示,直接安排了府中下人回家过年去了,只剩了一些走不开的和家生子在府中伺候。
将军不在乎新年习俗,但叶府管家还是在府中装饰了一番,勉强看起来有几分新年的气氛,但府中人太少,纵使大红满眼,也显得冷清。
管家看着挂灯笼的下人们自语道:“叶府何时才能多几个主子,热闹些呢……”说完一阵寒风凛冽,管家双手缩回袖中,转身离开了。
华灯初上,叶府也来了客人。
屋内灯火通明,叶焕羽对面坐着的是清明观的李道长。
两人举酒对饮,谁都没有说话,他们之间并不用说什么。
李邦也是自小就没了亲人孤身从军,他在战场上救下来叶焕羽那一刻,他们便成了彼此唯一生命的见证。
李邦假死回京,世上无人知晓他还活着,偌大京城更无人认得他,他改换身份做了无铭山上的方士。除了叶焕羽,无人清楚他真正的身份。
自叶焕羽来到江北那一刻,见证他长大的人都随着战争一一殒命,如今只剩了道长一人,是看着他长大,一直陪伴左右的了。
终于叶焕羽打破了寂静,“京城也不过如此嘛,还不如在江北的新年有意思。”
说着倒满一碗酒,仰头喝下去。
李道长带着两分醉意含糊着说:“说什么傻话,江北能有这些美食?这十年的陈酿,还有这满桌的佳肴,只有京城才有……”
说着打了个酒嗝,贪婪地大口灌着美酒。
江北苦寒,身为将军的叶焕羽或许吃的好些,但那些将士们,百姓们,纵使过年也吃不到什么大鱼大肉。
想起这些两人心中也觉得有些郁闷,揭过去不再提,道长扯下一只鸡腿问道:“兵权的事可有眉目?”
叶焕羽眉间拢上几抹愁绪道:“不仅没有,皇帝近日还想把京郊驻扎的大军调回江北。”
道长擦了擦嘴边的油道:“若是大军真的回了江北,那拿回兵权岂不是更加无望?”
叶焕羽嫌弃地看着道长啃鸡腿的样子道:“幸好赶上年尾,这事皇帝暂时搁置了,但新年开朝,皇帝定然会再提起此事。”
道长放下鸡腿,用油手捋着长髯道:“这事要想办法拦住。”
李邦行军多年的痞性难改,而如今又学了一身仙风道骨。在外人面前他尚且维持道长形象,但每每在叶焕羽面前,便控制不住表露出来行军之人的粗鲁,看得叶焕羽难受极了。
叶焕羽低头不看道长,给自己斟了一碗酒道:“只要拖到春闱之后不让大军离京,我就有办法应对。”
道长捏着长髯喃喃着:“春闱……”
而后双手一拍道:“此事我有法子!”
此言一出叶焕羽心下大喜,他给道长的碗中倒满了酒,两人举杯仰头喝下。
“再拿酒来!”道长喊道,不一会儿门外守着的王岭便拿来了一坛酒。
道长启开酒封道:“小叶子,来陪我再喝一坛!”
叶焕羽挡住道长倒酒的手道:“不了,道长自己喝吧,我明日还有事,就不陪道长守岁了。”
说完起身离开,看起来心情颇好。
“这小子,明日大年初一能有什么事?我这刚答应帮他,他就走,连个酒都不愿陪?”道长气得把碗扫到一边,直接端起酒坛吨吨喝起酒来。
叶焕羽的确心情大好,不仅为着解决了如何在春闱前把大军留在京城的事,还为着他明日要做的事。
洗漱完躺在床上,长臂一伸,从枕下掏出了那个梅花香囊,拇指摩擦着上面的明珠纹样,忍不住嘴角勾起。
“竟能想到绣明珠在上面,不愧是她陆樾清。”叶焕羽声调低低的,自己都没发现声音中有几丝他从未有过的亲昵。
“她有兄长和祖父在身边,除夕夜应该很是开心吧……”叶大将军自语着,竟然有几分莫名的失落。
叶焕羽心中忽有些丧气,若是自己也能在陆府过年就好了,想到这些他心中产生了从未有过的感觉。
他有些嫉妒陆樾柏,能和清儿一起过年,一起吃年夜饭,一起守岁……
“我这是怎么了?”
叶焕羽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就这么一时欣喜,一时别扭的沉沉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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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府。
一大早陆樾清被鞭炮声吵醒,蓬着头发坐起身,脸上写满了不悦。
“每年都是,除夕夜守岁之后大年初一定会被鞭炮吵醒。这些人都不用睡觉的吗!”陆樾清掀开被子愤愤道。
小敏在一旁准备着陆樾清洗漱的物品劝道:“满京城像咱家这般清静的人家也是不多呢。小姐还是知足吧。”
陆樾清趿拉着鞋子下床洗脸。
小敏说的没错,他们陆家没有旁支了,只他们一家。陆樾清母亲的娘家亲戚都在榕城,很少见到。是以就算是过年,她也不像别家小姐一样忙碌。
梳洗打扮好了,陆樾清心情也收拾差不多了。
出门一阵寒风迎面吹过来,陆樾清觉得脸上有几分凉意,道:“小敏,下雪了!”
小敏把手炉塞到陆樾清手中道:“真真是瑞雪兆丰年呢!”
“嗯!”陆樾清心情大好,高高兴兴地去祖父院中。
见到了祖父,陆樾清结结实实地磕了个头,祖父的大红封拿到手里的时候陆樾清欢喜地起身。
“祖父,哥哥呢?”陆樾清把红包收好才想起来哥哥不在。
老丞相道:“才想起来你哥哥!他早过来拜了年,现下在前院招呼客人呢。”
陆家不宜出去拜年,但客人依旧少不了。
陆樾清恍然,“那我也去帮哥哥招待客人,不让拜年的人来吵祖父的清静!”
老丞相莫名地看了孙女一眼,这丫头往日最是会躲闲了,今日又说要去凑热闹,也不知小丫头想做什么。
便笑着道:“去吧去吧,你在这儿才是最扰人清净的呢。”
陆樾清不满地扭身走了。
来到前院,远远的见到哥哥和一个人在说话,“这大雪天非要在外面说什么话。”陆樾清抱怨着。
她虽然嘴上说着要帮哥哥招待客人,但真见着人了她却懒得凑上去,拉着小敏从后面绕了过去。
站在廊下她有些担心哥哥,便道:“小敏,你去看看哥哥是不是还在雪中,若是还在外面站着,你就去给哥哥送把伞。”
小敏一福身便要走,陆樾清拦住她,把伞放到她手中说:“我就在这不出去,你拿着伞吧。”
小敏接过伞匆忙去了。
小敏走后,浅浅的脚印迅速被大雪掩盖住。
陆樾清一人站在廊下,漫天风雪,似乎把她封印在其中一样,此间只有她一人。
雪越下越大,小敏还没回来,陆樾清想着要不要趁着路上积雪不多先行回去,若是一会儿积雪多了,她怕路滑摔了。
她正犹豫,盯着月门不知要不要走,忽而一身玄色衣服出现在了门外。
“清儿姑娘?你果然在此处!”叶焕羽举着伞大步而来,步子落地稳当,丝毫不受雪地影响。
陆樾清见他出现惊诧万分,左右看看,这确实是自己家,问道:“你怎么在我家?”
叶焕羽走到廊下,收起伞道:“我来陆府拜年,陆兄一个人招待不过来,我便自行逛逛。”
女孩点头,又皱着眉问:“可是刚才你为何说,我果然在此处?”
叶焕羽尴尬笑笑说道:“我看见你的小侍女从这儿跑出去了,猜想你会不会在这儿,就寻来了。”
陆樾清心中莫名产生一股热意。
舌头似是打了结,磕磕巴巴地说:“你,寻我,做什么……”
这个问题似乎有些难住叶焕羽了,他自昨夜便期待今日来陆府拜年,来了陆府便想见她。
“没什么事,就是想见你而已。”叶焕羽心口如一地说道。
叶焕羽的话像是烈火浇油,陆樾清脸庞腾地红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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