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桦修直的树干占据了大部分的画面,却不见枝叶,阳光传林而过,阴影斑驳,明明是暖黄的色调,却不知为何有几分的严肃冷漠,包含着恐惧和好奇的情感藏在画的背后,那是孩子仰视白桦林的视角,那幅画画名《林煦》,那是沈几云与梁芜初见。
美院的老师们除了在校任职外常常有自己的艺术馆或是画廊或是其他的经营,除去展示自己的作品外,偶尔也愿意开辟一小块地方来展出自己得意门生的画作。尤其是在开学之前很多老师会举办画展来供学生们观摩,方便新生明确自己的绘画方向,选择心仪的教授。19岁的沈几云左联合一心想让自己出国镀金的土大款爹,右欺瞒“万般皆下品,惟有情怀高”的爷爷,孤身来到法国求学。像所有被这所挑剔院校选中的外国留学生一样,沈几云带着骄傲甚至审视去参观那些名家的展览,如皇帝翻牌子般去选择被他肯定的风格。
沿着塞纳河回走,坐在埃菲尔铁塔下看太阳落下来,有中国来的小情侣在拍照。沈几云正是最恣意潇洒的年纪,连晚风都愿意勾缠他的发梢,他心里是用不尽的意气,看着那对情侣打情骂俏的浓情蜜意,他像是看了场连续剧的笑了笑。一只手抬起来理了理头发,另一手拿着地图,“再逛这一个,回家!”那个带着点慵懒意味的懒腰掀起了T恤的一角,皮肤莹润的光泽抹上了夕阳的一抹红,不知道落了谁的眼。
弗赫尔画廊就是沈几云的最后一站,也就是这一站让他逛了一天都在犹犹豫豫的心噗通落地,这个就是他想寻找的风格。打破传统的焦点透视法则,融入以多点透视的意味,用俯视或是仰视作为视角的延伸,在色觉的冲击之下更填意境,是他想要想学想精进的风格。他一直往里走,越看越觉得向往,掏出手机在学校的官网上找这位老师的名字。
再往里是学生作品的展区,挂在最中央的是一幅梅花的油画。梅花作为中国本土花种,常被画在国画中,枝骨嶙峋以赞美其坚韧傲骨,但这一幅色调明亮,阳光侧入,披在花瓣之上显出粼粼光泽,花瓣圆润饱满,纹理脉络清晰,虽然背景仍是素白却无萧杀之感,更像是薄雪初晴,温暖而生机,让沈几云眼前一亮。他毕竟初来法国,法语总不如汉字来的亲切,那一幅画除了法语的画名之外还用汉语署了名字与作者,“戕舌”。
沈几云仔细绕着小房间转了一圈,发现这个笔名和他的画风可以说是极其不符了,虽然名字叫“戕舌”,但画风却十分温暖,饱含了对自然的无限热爱,其中最为亮眼的并不是正中间这幅《傍冬》,而是挂在出口极不显眼位置的一幅白桦林,画名《林煦》。无论是画面细节之处的纹理还是整体感观的光影,都可以用“惊艳”来评价,如果不是摆着学生作品的标,沈几云甚至会怀疑这是出自哪位名家之手,他几乎是毫不犹豫的买下了这幅画,也就此结识了他的室友,他的好师兄,梁芜。
然而这幅画现在是林煦的头像,还真配呢,沈几云阴阳怪气。
“随便吧,我想吃辣的。”梁芜在衣柜边上挑了个帽子,他这个发型连吹风机都省了,“刚老师什么事?”
“我听错了,是短信,中国移动提醒您汛期易发强降雨……”
“知道了,闭嘴吧。”梁芜提过鞋的手堵住了沈几云的嘴。
另一边的林煦看着手机皱了皱眉,“拒绝了?”但总裁就是总裁,总裁敲敲驾驶位的背椅,“明天早半小时来接我,把我送到梁老师的住处去。”
黑色的轿车穿梭在商厦重重灯幕之中,高楼林立的繁华背后是臭水沟和垃圾场里发黄的汗衫和低俗怒骂。城市里湿暖的气体向上蒸腾在空中冷却,而后转为一簇簇散乱破碎的棉絮,雷雨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