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漫眼神复杂的看着那个少年，怪不得她会觉得那个身影熟悉，原来是方原，可那……那个男人是方原他爸？
这样一看，少年的背影显得沉重却又有些单薄。
匆匆赶来的方原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孔漫一行人，他看着醉的一塌糊涂的父亲，心下不禁自嘲起来。
他学习再好再聪明又如何，面对这样的父亲，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是他的命，他没有足够的运气有个好命，所以只能拼命的努力，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才能改变这悲剧的，充满无奈的生活。
没有人能帮他，也没有人会帮他。
走到父亲的身边，方原用脚踢了踢地下的空酒瓶，拍拍父亲。
“可以走了吗。”
方志全抬起埋在胳膊里的脑袋，晃了晃，不耐烦的冲着方原喊：“方原，来，坐下陪我喝两杯。”
方原不吭声，就站在那里直直的盯着他。
这个行为好像一下子激怒了方志全，他猛地站起身来，脸涨得通红，抬手一个巴掌甩到了方原的脸上。
他喘着粗气，面色狰狞。
孔漫看着他，突然觉得，人间也是有魔鬼的，就是这个样子，面目可憎。
一旁的余羽惊呆了，她拽拽孔漫的衣袖，结结巴巴地问：“漫漫，那个是方原吗，我们，我们要不要过去问问。”
少年被突如其来的力量打偏了脸，脊梁却挺的笔直，他就维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孔漫看着他紧紧攥着的拳头，摇了摇头。
他隐忍的实在辛苦，她们没必要再去给他增加负担
方原缓慢的把头转过去，盯着方志全睚眦的双眼，目光锐利，像一把锋利的剑，直插进方志全的心脏。
“可以，回去了吗？”方原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尽量放平语气，他不想再和方志全起争执，讨不着什么好。
他还没能力。
再忍忍，方原这样告诉自己。
他的棱角从来不会被磨平，但他学会了隐藏。
方志全的情绪似乎平复了下来，他看着方原在自己面前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就好像突然得到了什么威信，洋洋得意起来。
他觉得，是他掌控着面前这个少年的命运，他是他的主宰者。
殊不知别人看来，这副嘴脸真是丑陋至极。
“走吧，去付钱。”他的语调太过高昂，像是给了什么恩赐。
方原默默去付了帐，抬脚就走，也不等正醉的一塌糊涂的父亲。
他转过身来的时候，对上了孔漫的眼，那双灵动，闪着雾气的双眼，目睹了这样不堪的一出闹剧。
那双眼里没有同情，也没有鄙夷，他看不出到底孔漫在想什么。
她周围七七八八的朋友也都在看着他，他像是没看到她们的注视一样，脚步一停不停从她们旁边走过，没人注意到他眼底逐渐凝聚的深渊。
其实他也不关心别人看到什么，但当他看见孔漫的那一刻他清楚地感觉到。
他的心破了一个洞。
这让他有点疼，更无所适从。
大家都收回视线，目睹了这样一场闹剧，大家都沉默了一会，他们的心里也不是滋味。
孔漫对面的男生愤愤道：“这人他妈真不是东西，要老子是他儿子，非闹个天翻地覆。”
“范瑞东，别说了，恶心的我想吐了。”姜晓雯语气激动，对刚刚的闹剧耿耿于怀。
“别是有了。”范瑞东忍不住逗逗她。
姜晓雯更生气了，狠狠的剜他一眼。
他们平时虽然为非作歹，可本质并不坏，也分是非。
大家对这件事小小吐槽了吐槽，伴随着调笑，原本僵硬的气氛又重新活络了起来，大家又开始喝酒拌嘴。
只有孔漫默不作声，又点燃一根香烟，靠在椅背上。
她看见了方原的脆弱，虽然仅仅只有一瞬间。
一根烟抽完，她又重新加入朋友们的话题，笑的没心没肺，但又没有最开始那么恣意，眼里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孔漫想，这关自己什么事，人家的家门不幸而已。
……
时间会冲淡很多东西，半个月前的那一出闹剧，不见一丝痕迹，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因为春节假期的缘故，街道上显得喜气洋洋的，每个人的脸上好像都挂着一点新年莫名的喜悦感，就连孔漫小区门口不苟言笑的门卫大爷也是逢人问好，总是笑眯眯的。
孔漫觉得挺没意思的，她不明白为什么大家过年都这么开心，不过是人为赋予的一个节日，为了方便年岁而已，和每一天又没什么差别。
人们都希望新年有个新气象，但其实日子并没什么不同。
这是孔漫自己过的第二个春节，她很失落，可她还是装作不屑的样子。
最让她感到不快的是，大年三十那天居然外卖都订不到。
孔漫只好早早买了点菜，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买完菜回来，孔漫把鞋一蹬，蒙头大睡，从日上三竿到月亮高升，孔漫才悠悠转醒。
下床把家里所有的灯打开，刺眼的灯光闪的孔漫眼眶发酸，她揉揉太阳穴，睡久了头好疼。
她叹了口气，暗自决定以后再也不睡这么久了，感觉太差。
她得让自己开心。
在沙发上坐着醒了醒盹，孔漫决定先喂饱自己，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她拖拉着拖鞋走向厨房。
从前她是不会做饭的。别说做饭，就连洗个菜都洗不干净，但现在又怎样，短短两年不到，她已经可以从容地面对这一堆的油盐酱醋锅碗瓢盆了。
人都是趋于本能生存的，学习能力是人与生俱来的天赋，所以人才会变，向现实低头。
草草的炒了两个菜，又拌了个凉菜，孔漫没心情弄一大桌子菜，自己一个人慢慢品尝，她只想填饱肚子，应付了事，又不要显得那么心酸可怜。
刚把三个菜摆到餐桌上时，门铃声突然响起。她看了看表，九点半了，这么晚谁跑她家来了？
她起身走向门口，边走边大声问：“谁啊？”
门外传来余羽欢快的声音：“漫漫，是我，快开门，我给你带了饺子，还有我妈做的菜，好重。”
她无奈笑了笑，余羽扒开门钻进了屋里。
“漫漫你快尝尝，这饺子可好吃了。”余羽把鞋踢掉，换上拖鞋，熟门熟路的走向客厅。把东西放在了茶几上。
“这不是想你了吗，还不能来找你了？”余羽嘿嘿笑了一声，盘腿坐在地毯上，把带来的食物从袋子里拿出来。
其实她知道，余羽不过是担心她自己一个人，她是想让自己在新年的这一天，不至于孤孤单单的，起码能在最后的几个小时能有一个人陪着她，知道她自己就不愿意好好吃饭，更别说自己给自己包顿饺子吃。
孔漫一向对她自己算不上用心。
“叔叔阿姨呢，就让你这么跑出来？”余羽的父母都很疼爱她，孔漫怕余羽过年晚上跑出来会让她的父母生气。
余羽挥挥手，用手拎起一个饺子扔到嘴里，含糊不清道：“刚吃完饭，她们就让我来看看你。”
“好吧，你把电视打开。”孔漫低头把长发束了起来，去厨房拿碗筷。
啧啧啧，余羽看着孔漫不免感叹，这人真是好看，不闹腾的时候和洋娃娃似的，肤白唇红。
两人在家边聊天边吃东西，时间过的飞快，不知不觉几罐啤酒下肚。
电视里在数着新年倒计时，主持人喜气洋洋的大声道：“祝全国的观众朋友，新年好！”
孔漫看着旁边已经醉的眯缝着眼的余羽，揉揉自己的眼。
她揉揉自己的眼，脑海中却忽然浮现出一个少年倔强挺拔的身影。
转头看向窗外，孔漫想，自己怎么会想起方原。
不知道他今天过怎么样，有没有人对他说新年快乐，自己尚且还有余羽陪着，方原那个父亲……
孔漫轻声笑笑，打断自己的思路，想这些倒是自己多管闲事了了
她摸摸茶几上，烟盒已经空了，心下不免有点烦躁，努力回想还有什么卖烟地方会开门。
也许也是有些醉了，她居然真的穿起衣服，拿上钥匙，准备大半夜的出门买烟去。
空荡荡的街道只有三两行人，孔漫走出去一段距离才找到开门的商店。
买完烟一出门，冷风毫不留情的吹在脸上，把刚刚酒精催化而发晕的大脑吹了个清醒，她揣起香烟，快步向小区方向走去。
自己真是有病，大晚上还跑出来买什么烟？
孔漫第一次有了自己是一个小女孩的自觉。
她一边自我检讨，一边闷头疾走，走着走着，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孔漫抬头正准备道歉，看清那人的脸，孔漫惊讶的“啊”了一声。
“方原？”孔漫疑惑的叫住他。
方原好像不想和孔漫有过多的纠缠，他点点头，礼貌性的问：“你没事吧，没事我先走了。”
“没事，没想到在这能碰见你。”孔漫回了回神，收起表情，勾起唇角，无所谓的笑了笑。
方原看着她，面前的少女脸色酡红，纤长的的睫毛一颤一颤的，美的动人。
常年被酒精侵蚀的五感发挥了作用，他皱起眉头闻了闻，不容置疑的说道：“你喝酒了。”
对面的少女笑容微微一僵，又马上恢复原状：“一点点。”
“我先走了。”不等方原回答，孔漫又开口。
不知怎么，方原却没有和以前一样转身就走，他抿抿唇，“我送你回去。”
这次轮到孔漫一头雾水了，什么？她没听错吧，他要送她回家？
她有些尴尬的摆了摆手，“不用了，我家就在前面，我就是出来买包烟。”
见孔漫拒绝，方原没有坚持，他沉默的点了点头。
“很晚了，回去吧。”他的目光投向孔漫，又很快从孔漫身上掠过
孔漫“嗯”了一声，想到刚刚在家想起方原的悲惨生活，又补充：“新年好，方原。”
方原没有回答他，转身走了。
孔漫翻了个白眼，这人真是，她最近是不是脾气好了很多？这人都这么没礼貌了，她居然都忍了。
真是伪君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