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到那句话之后，行渊第一反应就是冲回去把那个家伙打一顿。
“别去了。”顾九霄伸手拉住他：“双月都已经换过一轮了，他要跑早跑了，去也是白去。”
罗浮是漂浮于天空之中的城，它被美丽而耀眼的双月环抱，如同盛开的花一样均匀的散落，各自飘荡，仅以云桥相连。
所以，他跟其他城池不一样，东市西市的位置从不固定，而是跟随着双月的位置变化而不断游动，虽然在其上时没有任何感觉，实际上却变化极快，一个时辰内可以变换数次，连云桥停下时也仅有一刻相通。
若不是双月之华笼罩整个罗浮，一旦发现有人心存歹意就会立即降下神雷惩罚，还有无数罗浮执法随机游走，就凭这个被偷了东西抓都抓不到罪魁祸首的运转机制，罗浮早变成臭名昭著的贼窝了。
纵使如此，也有不少人暗地里借着这个机制牟利——毕竟双月只管明偷，你若有本事骗，只要成交那一刻是双方你情我愿，那双月是不会管这种闲事的。
“哼。”行渊自己对这件事其实也是心知肚明，只是咽不下去这口气，他恨恨的放下手，气道：“便宜他了。”
要是知道他偷到了顾九霄头上，行渊才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他。
顾九霄倒是不怎么在乎，他将剑珍而重之的重新挂回腰间，笑着说道：“剑拿回来了就行了，多谢你。”
“……你不生气吗？”行渊狐疑的看着顾九霄，“我怎么感觉你一点都不生气？”
明明他看起来非常在乎这把剑。
“为什么要生气？”顾九霄奇怪的问。
跟言池清这种人生气有什么用？对这种人生气，只会让他更得意而已。
这件事，顾九霄早在四岁的时候就知道了。
所以在四岁过后，他就在没对言池清或者那些与言池清相似的人——例如当初的行渊——生过气了。
顾九霄只是觉得不至于为了言池清这种人生气，可行渊却听出了点言外之意，他于是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你跟他，很熟吗？”
“嗯，我跟他自小相识。”顾九霄思及过去种种，不由叹了口气。“以前嘛……我住在一个地方，我常常承蒙他娘亲的照顾。”
言池清是为父不详的**之子，而顾九霄是路边的小乞丐。
言池清的娘亲虽然是娼馆出身，却是个泼辣又热心的人，顾九霄清楚的记得，在很多次快被冻饿而死时，假如真的跑去那边徘徊，他总是能“恰好”捡到自己需要的东西。后来那老秀才受言池清母亲所托来给言池清上课时，顾九霄悄悄趴在一边偷听，那妇人也从未驱赶他。
这也是他很多次没有选择动手把言池清打个半死的原因。
行渊：“……？？？”
自小相识……那岂不是青梅竹马？
行渊仿佛嗅到了天敌的仓鼠一样瞬间就警惕起来，他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开口说道：“原来是这样啊，难怪你都不生气，之前也一口就断定他已经走了……你还挺了解他的嘛。”
“当然，毕竟也认识这么多年了。”顾九霄叹着气说，“你一说他是言池清，我就明白这次肯定抓不到他了。西海那边最重因果，极为厌恶杀伐之事，他既然要去西海，自然不会弄脏自己的手，沾上什么命案。更何况，借助月幽躲避罗浮执法骗钱是一回事，杀人又是另一回事，后者可是会惊动双月之上那两位大能的事，他还没那么蠢。”顾九霄没注意到行渊越来越阴沉的脸色，继续徐徐说道：“所以他不会杀人，只能靠骗。之所以会选择铤而走险，大概是因为你是他最后一单。骗了人肯定要跑，抢了你也肯定要跑，所以他肯定早就已经规划好了逃跑路线，被你那么一吓，他肯定逃的更快。”
“……你在可惜什么？”行渊神色阴沉的说，他抱臂站在一边，语气里泛着陈年老陈醋的酸味：“可惜你没见到他吗？”
“嗯。”顾九霄点了点头：“如果我早知道他也在罗浮，我肯定第一个来找他。”
——然后把言池清打个半死顺便再把他挂在杆子上挂个三天两夜。
行渊：“……！！！”
什……什么……？！第一个……！
难道见言池清比帮自己找剑还重要吗！
行渊心中泛起浓重的危机感，他之前从没在意言池清长什么样，在这份危机感之下，又一次飞快的回忆了起来。
——然后他又迅速的忘记了。
哼。
自小就被不断的称赞相貌的行渊不屑的心想。
不过是个相貌平平的家伙，光凭脸，他这辈子都别想胜过自己。
可顾九霄并不是很在乎容貌，要是他觉得，自小一起玩耍的情谊更重要呢……？
“……嗯。”行渊又装作不是很在意的样子问道：“看不出来，你跟他的情谊那么深厚啊。”
“……”顾九霄回忆了一下小时候言池清故意在大冬天给自己的衣服上泼井水，故意把他娘嘱咐交给他的食物打翻在地踩上几脚叫他捡，以及趁着自己昏迷把顾九霄的视若生命的剑偷走导致自己差点在崖下饿死的种种事迹，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说道：“我们之间的情谊是挺深厚的。”
深厚到要不是他娘对顾九霄有恩，言池清早被顾九霄打死了的程度。
“……哼！”行渊终于忍不住发了脾气，不过与其说是发脾气，倒不如说是在撒娇，“是！吗！早知道你们情谊那么深厚，我就直接让他抢了！”他说完，又自顾自不高兴的说：“……反正你看上去也更喜欢他。”
“怎么会？”顾九霄被他孩子气的话给逗笑了，他笑着摸了摸行渊的头，说道：“我现在更喜欢你啊。”
在顾九霄的心里，对于人的划分很简单。
喜欢的划一档，不喜欢的划另一个档。
而再次细分，在喜欢之中，望月独占一档，那些好友占一档，那些有交集后略有好感的人又是一档。
而讨厌的就简单一些了，只分两档，见到了立刻需要动手打死的一档，可以等他自己做死之后在动手是另一档。
以前的行渊就属于“见到了可以等他给自己理由后再动手打死”的一档。
现在嘛……勉强可以扔进“略有好感”那一档。
不过到底该如何改变行渊的坏习性，顾九霄现在仍没有半点头绪。
“真……真的吗！”行渊的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他很快反应过来自己不该如此喜形于色，于是又立刻摆正了脸色，说道：“啊，这个，我……我当然早就知道了。”
但他的心情明显好了很多，既然知道了言池清在顾九霄心中不如自己，他便也不再在意，甚至还能愉快的对顾九霄说：“这次真是可惜，不过，下次见到你那位情谊深厚的朋友，我会帮你留住他的。”
“不用。”顾九霄想了想行渊平日里的个性，不由又笑了起来：“我觉得你见到他就够了。”
以言池青那家伙的个性，多半被行渊气了个半死吧？
想想还真是让人……
心情愉快。
于是，心情愉快的顾九霄愉快的说：“走吧，我们先去等你妹妹，然后一起去西市瞧一瞧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