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伙怎么回事?”过了一会,向来没什么耐心的行渊拨了拨自己手上的木环,无聊的说道:“他该不会故意把我们留在外边,然后埋伏一百个刀斧手在一旁,只等他一声令下,就把我们砍成肉泥吧?”
行渊这个笑话太冷了,冷到顾九霄都懒得搭腔。
若是之前还对那个忽然出现自称陆鸣霄的罗浮执法有疑虑,等进翠微阁后,这点顾虑就已经完全消失了。
毕竟这里是翠微阁。
是仅凭那天槐树妖翠朱,就名列罗浮十景之一的翠微阁。
他们进来的时候,还被对门那个租了隔壁酒楼五百年,就为了等翠朱出门见他一面的公子哥瞪了一眼呢。
能带他们进来,那个人自然就是罗浮执法。不但是执法,估计还是能执虎牌的执法。
罗浮的虎牌可不仅仅是看修为的,它更近似一种承认和赞许,没对罗浮有个百八十年年的贡献的人,想都不要想。
一个至少也能执虎牌的罗浮执法串通早就凝了三精的天槐树妖翠朱哄骗他们一个三境一个身受重伤最近才刚刚重新入境的后辈……这些话连在一起看都让人觉得好笑。
所以现在行渊说这种话,只是因为无聊而已。
“我觉得我其实没事。”行渊说。“不然我们走吧?”
顾九霄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就好像私塾的夫子在看自己调皮捣蛋不写作业还拒不承认的小兔崽子一样。
于是理亏的行渊鼓了鼓脸,沮丧的又把脸埋进胳膊里。
他是真的觉得自己没事。
但是真正的原因,他却不能跟顾九霄说个清楚。
他之所以没事,大概是因为行修齐在他身上留下的那个咒法,可唯有这个,他不能跟顾九霄解释。
因为这是行修齐为了钓出那些还在跟他作对的萧家余孽才在他身上印下的,他之前擅自动用了一次,已经让行修齐很不快了。在这个咒法发挥出它该有用处之前,他是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的。
解释?除非他现在就想拖着顾九霄一起死。
可行渊一点都不想留在这里,自从进到这个屋内,有一种奇妙的焦躁感一直在纠缠着他。好像继续呆下去,会有什么他不希望的事情发生。
顾九霄看他一脸焦躁不安的样子,轻轻按住了行渊的手。
行渊勉强安静下来,恰好此时鸣霄也从内屋走了出来。而在他身后,跟着一位姿容极为秀丽,周身盈满了草木灵气的男子。
他大概就是那位传闻中的翠朱了。
近距离的看着行渊,翠朱还是瞧不出什么熟悉感。
也难怪鸣霄那么犹豫了,若不是之前出现的那个类似于无为君的人,他多半不会答应自己的提议。
翠朱笑了笑,温和的说道:“你就是那个人?进来吧。”在不熟悉的人面前,他向来是这幅模样。
他那么美,笑起来,更是几乎没人忍心拒绝他,可行渊却不知为何却后退了一步。
“不必了。”他戒备的盯着翠朱,硬邦邦的说道:“我没事,多谢你。”说罢,便转身想要离开这里。
……不错啊。
若是他是横芜君转世,至少在感应危机的直觉这方面很相似。
“现在就走吗?”翠朱仍旧笑着,可这一次,连顾九霄都按住了自己的剑。
“可惜在你们走进来的那一刻,就已经来不及了。”
“你们既然知道我,难道就不知道翠微阁究竟是用什么建造的吗?”
“在全是天槐木制作的翠微阁里,你们想跑到那里去?”
“你到底在想什么啊!”鸣霄气得吐血,崩溃在原地团团转,“把无关紧要的路人拉进去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在启动那件法宝之前说什么狠话啊!”他看着一脸故作无事的翠朱,感觉自己真的是要未老先衰:“你怎么能那么无礼!要是那个人真的是蘅芜君的话怎么办啊!”
“嗯。”翠朱心不在焉的应着,他把玩手里精巧华美的楼阁,随口说道:“那就等他出来后再打死我好了。”
“……”见翠朱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鸣霄不由更加生气了,他按住翠朱正在翻找楼阁内部的手,气道:“翠朱——!”
“吵什么。”翠朱仰了下头,避开鸣霄的脸,以免之后丹枫来找他算账:“把疑似自己的转世扔进这座炼心台,明明是他自己的主意,炼心炼心,只有在渡过炼心台的一刹那才能看到一个人完整的神魂,才能确定他是不是蘅芜君转世,吓唬吓唬人让他们专心一点,已经算是最不伤人的做法了,我要是不那么说,那两个境界低微却狡猾的要死的小鬼,肯定多呆一会就看出这是炼心台了,你就不怕他们疑心不对,拼着炼心的机会不要也非要从这里逃出来?那我们辛辛苦苦开这个是为什么?你要是真的那么怕蘅芜君醒来过问,大不了我来担责好了。”
他这话说得没错。
炼心台说到底,只是那些十境以上的修士炼制出来帮着自己的后辈或者徒孙发现心性漏洞,补足缺漏的一种手段而已,本质上就只是一个大型幻境阵法,哪怕蘅芜君拥有的这座炼心台看上去品质极高,几乎能以假乱真,也改变不了炼心台的本质——只是一个辅助法宝而已。
就算看不破心性大关死在里面,也不过如同做了一个梦一般,不会对本身产生什么影响。
不然,鸣霄也不可能同意,更不可能坐视翠朱把无辜的顾九霄也卷进去。
“那怎么行。”所以鸣霄最后还是叹着气,放下炼心台,掀开衣摆在翠朱身边坐了下来,“这也是我点了头的事,哪能那么不讲兄弟义气,全推到你身上。”他看着炼心台,又问道:“能把那个旁人放出来吗?”
翠朱一脸莫名的说:“你都动不了的法宝,居然指望我能改?这个炼心台可是蘅芜君做的,你见过他做过什么不够好的东西吗?”
鸣霄又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认命的说:“所以我们只能等了?”
“等吧。”翠朱轻描淡写的说。“等他们出来的时候,我们就能知道那个人是不是蘅芜君了。”
他还有一句话没说。
等两人死在里面的时候,也能知道他是不是蘅芜君了。
他之前的话,可不是单纯吓唬人。
鸣霄虽然看书看得多,说起什么法宝符箓更是头头是道,可有一点他绝不如翠朱。
从未杀过人的鸣霄,感受不到死气。
或者说,他感觉得到,却不明白那股阴沉的灵气到底是什么东西。
所以这座“炼心台”在他手里放了一百五十年,他也半点没察觉到不对。
可翠朱知道。
他虽然不明白这座“炼心台”到底是什么东西,可他的手碰到这座“炼心台”的一瞬间,就明白了一件事。
——这座炼心台绝不是蘅芜君炼制的。
不然,这几乎要让天槐木出身的他都要捧不住的阴寒死气从何而来?横芜君可算不上什么心狠手辣之辈,根本不可能平白无故的杀这么多人。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
既然蘅芜君临走之前已经吩咐了将疑似自己转世的人丢进去,那就丢呗。虽然这座炼心台绝不是什么单纯的炼心台,里面还可能死过不少人——但横芜君既然这么吩咐了,那就一定有他的原因。自己作为横芜君的手下,不用知道横芜君的吩咐是为什么,只需要做好就行了。
反正只要那个人真的是蘅芜君,就一定能活下来。一个看上去煞气十足的“炼心台”而已,不可能困得住横芜君。
什么?倘若不是?那就更不用关心了。
死个把人算什么事吗?什么不要牵扯无辜,什么一定要维护罗浮法纪——这种无聊的念头,只有鸣霄这种婆婆妈妈的老好人人才会有。
至于横芜君出来之后会不会发怒……
翠朱心想,那也没有关系。
发怒也没有关系,生气也没有关系,打自己一顿也没有关系。
他真的,真的很想快一点再见到横芜君。那个他最喜欢的,这世上最美丽的横芜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