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瑟,而缩在墙根底下的小乞儿打了一个喷嚏,哆哆嗦嗦的站了起来。
外面的天还黑着,秋日的冷风呼啸着席卷而过,让原本就只穿着破烂单薄衣衫的小乞儿不由自主的瑟瑟发抖。
他想退回略微温暖的避风处,可他刚退了一步,自己先叹了口气,强迫自己走了出去。
墙根下的那个避风处属于一个更有力气的乞丐,能趁着他不在躲一阵子已经不错了,继续留在那里,只会挨打而已。
小乞儿整了整自己满是补丁的干瘪布包,里面全是些细碎的小玩意,不值几个钱,但已是他全部的家当。细细碎碎的整理好后,小乞儿小心翼翼的把它藏到墙根底下的碎砖之中,然后杵着自己的木棍,紧了紧身上的衣服,熟门熟路的在一片漆黑之中离开了这里。
这里是座小城,名叫芒洲。靠不着山却靠着江,自从前朝的皇帝修了条途经此处的运河,就逐渐开始繁华起来,变成了一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小城。
这个名字还是在悄悄偷听了许久的课之后,小乞儿才知道的。在之前,他一直随大流跟着身边的乞丐们管这个地方叫刘家坑。
因为这片地方有一半以上的人都姓刘,城里最大的富商姓刘,管着城里所有乞丐的乞丐头子也姓刘。
不过一样姓刘,性格却是天差地别,刘富商为人颇为刻薄小气,向来不许什么乞丐在他门前徘徊,而刘癞子作为这片的乞儿头,为人颇为仗义公平,划地方也不算太偏私,谁孝敬的多谁就分得多,可就算没钱孝敬,一个月也能轮到一两次能讨得到钱的好地方,也就是这样,许多虚弱的乞儿才不至于饿死。
刘癞子还很有手段,曾经手下一个乞丐被刘府的马车撞断了腿,聚集了手底下的一大帮乞丐找刘府要说法。刘富商看不起这帮乞丐,闭门不见,刘癞子就派来几个身上流脓的恶乞天天蹲在他家的铺子门口,也不进去,也不砸店,就整天蹲在门前呼呼喝喝,喝酒耍钱,不过半个月,刘家的铺子就快没人进了。找官府也没用,他们什么都没做,被赶了就跑,等官差走了又回来,如此反复三月,最后还是那刘富商捏着鼻子道了歉,乖乖赔了钱。
所以,很多小乞丐很崇拜刘癞子,觉得他真是威风豪杰,争相捧着他,跟在刘癞子身后听他号令。
他们甚至以被刘癞子赐名为荣,一旦有谁跟刘癞子姓了刘,那在小乞儿间的地位就大大不同了,鼻孔都要翻到天上去。
可唯独他不觉得。
他既不觉得那又什么好威风的,也不觉得跟刘癞子姓刘有什么好得意的,虽然他确实觉得刘癞子是个好人,也很讲义气,但他并不想做第二个刘癞子。
想到这里,小乞丐又用脚擦平身前的地,用树枝歪歪扭扭的写起字来。
他并不担心有谁会来,他分到的这块地方不算好,来去颇为冷清,也没什么铺子,所以他并不指望能讨到什么钱,倒不如多练练自己会得那几个字。
可惜他这个月已经轮到过一次花街了,只有下个月才能再去偷听,不晓得那个时候还能不能听得懂。
他也不敢随便去花街,刘癞子分好的地盘,是谁的就是谁的,若是被发现随便越了界,不用刘癞子开口,平时跟他一起睡的那帮小乞丐都能一人一拳打死他。
乞讨也是门学问,是有规矩的,繁华到随便能捡到鸡骨头吃得好地方谁都想去,可总有人得去差点的地方。所以才需要规矩。刘癞子就是这座城里乞丐的规矩,他划了地盘,那些在他手底下的人就得乖乖遵守。
假如他不管不顾的直接过去,下场一定会很惨。
如果真的不按规矩来,第一个死的就是他这个既不懂讨好又没力气和本事的小乞丐。
坏了规矩的人,自然也不会被规矩庇护。
小乞儿继续写字。
其实他根本没有户籍,哪怕日后学富五车,不找人补上户籍,就不可能去应试。他现在多认识的这几个字,既不能吃也不能穿,不晓得有多少人嘲笑他痴心妄想,可小乞儿却半点也不在乎,照样自己默默练字。
只是今天有些不一样。
街角那个原本坐着吃面的白衣男子径自走了过来,坐在了他身边。
小乞儿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为什么一个衣着整洁的人偏偏要坐在这里。
他难道没有看到地上的污泥吗?他不怕弄脏他的衣摆吗?
那个男子则冲他笑了笑。
“你好。”他温和而又文雅的说道:“我是顾九霄。”
丹枫厌恶的挥了挥剑,好像那些沾在他本体上的血是什么让人避之而不及的浊物一般。
居然给他逃了。
丹枫有些烦躁的心想。
原本他大可一剑劈死那只不知死活胆敢把爪子伸进罗浮的恶心玩意,可偏偏有个小女孩护着他,才让丹枫原本迅疾无匹的剑迟疑了一下,没能直接杀了那个怪物。
丹枫当然不在乎什么小女孩,换作他还在无为君手上的时候,上到天王老子下到老弱妇孺,只要挡了他主人无为君的路,丹枫一样照砍不误。
他刚刚的迟疑,并不是对那看似幼小的少女起了什么怜悯之心,只是因为想到了鸣霄。
——把那只老鼠砍成八块不要紧,可若是不小心误伤了无辜,鸣霄虽然会替他全部摆平,可事情过了之后,他还是会为了那个小姑娘而难过。
虽然丹枫跟翠朱一样,不太能理解鸣霄为什么总在意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但丹枫并不怎么愿意看到鸣霄伤心。
反正已经把那只惹事的老鼠赶出去了,伤的那么重,他多半也活不下去。
丹枫给自己找了个借口不去追击,他又看了看自己的本体,发现剑身上那点没抖落下去的血迹已经变得污黑,开始如同扭曲的藤蔓一样灵活的扭动着,试探着沿着剑身攀爬。
丹枫脸色更差了。
那只恶心的老鼠,哪怕砍了他的爪子来还要留点东西恶心人。
要不是出不了罗浮,他早弄死他了。
哼。
丹枫随手将自己的本体扔进月河,让月华之力净化其上的污秽,然后大踏步的到了归月宫,准备找鸣霄替自己挑选一把好剑。
然后他就扑了个空。
丹枫转了几圈,最后才在翠微阁里发现了鸣霄的踪迹,他正跟翠朱肩并肩坐在一起,聚精会神的看着什么。
丹枫走过去,无视他们身边的一大片空位,强硬的插进两人之中,隔开鸣霄和翠朱之间的距离。
“你们在干什么?”他冷淡的对着鸣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