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行渊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我还是很害怕。”他带着哭腔说，“你能拉住我吗？”
顾九霄向他伸出了手，行渊轻轻牵住，然后站起身，一步又一步的向上走去。
行渊的脚步原本很迟疑，但与顾九霄相握的手却仿佛给了他极大的勇气，纵使犹豫迟疑，行渊也没有停下脚步。
顾九霄跟他的步伐走到了门前，行渊站在那扇门前，放开了顾九霄的手。
站在门前的行渊，已经完全是本来的样貌了。
他小的时候，一直很喜欢那些话本里行侠仗义，来去如风的大侠。
喜欢他们不为外物牵绊的潇洒，和不为外物所动的正直之心。
所以他一直很讨厌自己。
行渊深呼了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长长的石梯向黑暗处延伸，其上长满了潮湿的苔藓，行渊向下走去，很快就见到了那个被锁在石室中的人。
“是你。”在一片漆黑之中，那个人却准确的找到了行渊所在之处，他笑着说：“怎么，你想好了吗？”
行渊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还犹豫？”明明他才是被拘禁在石室里不得自由的人，可这个人说话的语气却像是在给行渊什么恩赐一般，语带不屑的说：“若是连这点决心都不了，就算走上了修行之路，也不可能有什么成就的哦。”
“我只是在想……”行渊慢慢的说，“我在这里拒绝你，真的有意义吗？”
他说着，又怅然的说道：“我在少时，已经听信你的话，背叛了我师傅。令他道基崩毁，不但数年不得寸进，还非得找阳气充足之物来平衡体内的阴阳循环，不然就会修为倒退，灵气溃散。”行渊说：“就算我现在在这个幻境里拒绝你，也不过是在自我满足，没有半点用处。我师傅的处境不会因此变好，也不会因此改变对我的态度。”
那人托着下巴，感兴趣的听着，哪怕知道了自己不过是幻境中由行渊心中恐惧幻化出的影子，他好像没有丝毫在意。
“那你想怎么做？”他笑着问。
“我想离开这里，我想祈求他的原谅，我想杀了你。”行渊说道：“你是我的心魔，可是，过去的事已经发生了，我所做的错误选择，也不会因为我在这个幻境里做出正确的选择就改变。”
“我真正能做也该做的事，躲在这个幻境里，是永远也做不了的。”
行渊说着，他露出一个解脱似的表情，说道：“所以，我要离开这里，我要去找我师傅——”
“不用去找了。”行修齐冰凉的吐息忽然出现在他身后，他在行渊耳边说道：“你想找我说什么？”
行渊僵住了。
“无论你想说什么，我现在就可以给你答案。”行修齐立起身，在他身后，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行渊，恶意的说道：“你这个无用至极的废物，垃圾，无论你做什么，我永不会原谅你。”
“你是我耻辱的明证。”
他看着望着自己的行渊，冷冰冰的说道：“我只后悔一件事，我为什么没在你出生的时候就掐死你。”
等发现不对的顾九霄把行渊拖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呆坐很久了。
不用问结果，单看现在没有半点变化的幻境，就知道行渊一定失败了。
“……”顾九霄无言想伸手拍拍行渊的肩膀。
可他刚刚碰到行渊，行渊就扑的一声倒了下来，整个人都栽进了他的怀里。
“……他真的那么讨厌我。”行渊轻轻的说。“这样也好。”
随着他的话语，四周的幻境轰然炸裂，顾九霄感觉自己不由自主的向下跌落，行渊瞧上去却若无所觉。他想放开行渊以免行渊被自己牵连，行渊却先他一步抱紧了他，他被行渊紧紧的抱住，不由自主的被拖到了那扇紧闭白玉门扉之前。
除了这扇门扉，这个幻境里的其他部分全部变成了不可测的虚空，那些亭台也好，楼阁也好，没完没了烦人的游魂也好，都消失不见了。
“这是哪儿？”顾九霄问，虽然这么说，可他心里却已经有了个猜测。
“是横芜君的坟墓。”行渊说：“……我刚刚知道的。”说着，他伸手推开了那扇门。
门后，等待许久的临泉也在同时睁开了眼睛。
他有一双银灰色的眸子，但笑起来却仿若春风一般的温柔，他从足有数人高的石台跃下，行走之间，仿佛有点点星光追随在他身边。他走到行渊面前，单膝跪下，亲了亲行渊的袍袖，快乐的凝视着行渊说道：“欢迎回来，横芜君。”
在说完那番话之后，行修齐就离开了那个幻境。
他回到了朝元剑宗，然后独自一人坐在流云之壑，呆呆的看着脚下的云海。
玉音察言观色，自己解除了幻形，然后老老实实的缩回行修齐的袖子里。
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原本打算帮助行渊破除心魔的行修齐会忽然暴怒，又为什么要在骂完行渊之后一副心情很差的样子自己跑回来发呆，但是玉音很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在这种时候还多嘴说什么话可是会被杀掉的！
所以玉音乖巧缩好，时刻准备着被行修齐抓过去撸毛，除此之外，一切与他无关。
——其实还是有关系的，这次又让那臭小子逃过一劫，呸。
玉音焦虑的想，不过短短时间，那小子已经变成了观鱼境，这样下去，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杀得掉他，替自己老大报仇？
唉，该不会再也没机会了吧？
玉音心中烦恼，也没注意有个人走到了行修齐身边。
“怎么。”那个人从他身后环抱住行修齐的腰，狎昵的咬了咬他的耳朵，轻笑着说道：“你不是去见他去了吗？”他轻笑着说，指尖放肆的在行修齐腰身之间流连，“他又惹你生气了？”
这个人，赫然是行渊幻境之中，那个被拘禁在地牢之中的男子。
“你怎么出来了。“行修齐厌烦的说，大概是心中无用，他并没有试图阻止那个人无礼至极的举动，只是疲倦的说：“滚。”
“别这么说。”那个人亲了亲他的脸，笑着说道：“我是很记仇的，等你之后求我的时候，我可不会轻易放过你哦。”
“你有打算放过我吗？”行修齐冷淡的说。
“嗯，看起来真生气了啊，”那人笑着说道，低下头，让行修齐的额头跟自己的额头相抵，“让我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行修齐面无表情的挣开他的手，甩了他一巴掌。
“哈哈哈！”但这短短的时候，已经足以让那个人看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搞什么啊，在幻境中自白真心？这不是当年我玩过的吗？不愧是我儿子，还真是有我当年的风范。”说着，他笑着捏了捏行修齐的脸，“别生气啦，反正你当年也信过一次，为什么不再信一次呢？哈哈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