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因为难得的疲累，行渊极为罕见的睡着了。
要知道，他现在是单纯的魂体，是不会做梦的。
所以在行渊睁开眼看到几乎陌生的景色时，不自觉的愣了一下。
这是一个颇大的庭院，阳光柔和的自墙上倾斜下来，洒落在院中生机勃勃的花草树木之间。院子中还种着果树，枝头冒出了青色的小果子。树下支起了一架秋千，挂着一个装着半颗石榴的吊篮。在院中走出两步，打开门，一抬头就能看到云雾遮掩的群山。
眼前的这个院子，与行渊那个随便乱盖起来之后就再也没管过，甚至连篱笆都没有的的小茅屋有天壤之别。
“是你呀。”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雀跃的声音，直接从他身体内部响了起来。“我还说呢，怎么会有人能在我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夺取我的身体。你等一等啊。”
那声音消失了一会儿，行渊就感觉到一股吸力传来，他没有抵抗，顺从的跟着那股吸力离开了这具身体。
等彻底脱离之后，行渊只觉有些头晕，差点站立不稳。幸好这个时候，有人拉住了他，顺便将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贴在他的脸上，行渊听到之前说话的那个声音又笑嘻嘻的说：“抱歉了，虽然这个身体是我的得意之作，但是第一次进去的时候，还是会有些不舒服。不过没有办法，第一次就是这样，以后习惯就好了。”
……行渊总觉得他说话怪怪的。
“唉，你这么久都没有出来，我还以为你彻底消失了呢。”那人倒是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在行渊面前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又笑着问道，“怎么样？有什么要问的吗？”
这还是行渊第一次面对面的看到梦中的自己，有些稀奇的盯着他看。行飞涧却不以为意，他用手指绕着垂在自己鬓角边长辫，悠闲地等着行渊开口。
“我没什么事。”行渊说道，他又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跟顾九霄怎么样了呢？”
行飞涧愣了一下，他大概没料到行渊会问这个。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神色一片空白。
“很好啊。”但他很快又说道。“基本老死不相往来了，挺好的。”
“……啊。”虽然早知道是这个结果，但行渊还是有一些沮丧。“我也是。”
“……”一直以为行渊是这具身体残留意识的行飞涧愣住了。“什么叫你也是？”
“所以你不是我自己身体的残留意识？”
“所以你并不是另一个我，而是其他世界的某个人，只是在这个世界的我躯壳复生了？”
“……”
“……”
两人面面相觑良久，还是行飞涧先笑了出来。
“你早说嘛。”他埋怨的道，“你知道我为了做这句身体花了多久吗？”
“对不起。”行渊道了个歉，但他随即反应了过来。“等一下，又不是我让你做的，你也没跟我说过啊？”
“嗯？”行飞涧愣了一下。“秋白没有跟你说过吗？”
“你说你那个侍从？没有啊？”行渊说道，“对了，这一次怎么没有看见他，他去哪里了？”
“被人杀了。”行飞涧轻描淡写的说道，“他被他之前的兄弟所蒙骗，进了一个死局，我虽然替他报了仇，却也没保住他的命，只带回了他的孩子。”说完，行飞涧又兴致勃勃的说道。“秋白的孩子非常可爱哦，我这里有她的画像，你想不想看一看。”
“他的孩子关我什么……”
“这孩子是顾九霄儿子的心上人哦。”行飞涧用一种循循善诱语气说道，像一个迫不及待要炫耀自己藏宝的商人，“你真的不想看吗？”
行渊愣了一下，他这才想起，上次他来这儿的时候，正是这里的顾九霄结契大典，梦中的时间流逝相比现实更快，现在顾九霄有了孩子也不奇怪。
“……你就这么接受了吗？”行渊心情复杂的说道。
“不接受又能怎么办？”行飞涧说道，“事已至此，不接受又有什么意义？”
行渊有些难过的垂下了头。
他没有去问为什么行飞涧没有跟顾九霄解释，他相信眼前的人有自己的考量。
但他还是很难过。
“你别伤心啦。”反倒是行飞涧开始劝他。
“我现在也没什么不好，没了拖累，也不需要再修行那份邪门的功法，一个人潇洒自在。过段时间，芸儿还要跟师兄的儿子结契了，她一定坚持要我去，所以我也正在准备。到时候，说不定还能再跟师兄见一两面，下下棋喝喝茶呢？”
行渊：“……”
他完全没有被安慰到。
“你呢，你怎么样？”
于是行渊说了自己这些年的经历，从稀里糊涂变成了神，到自己无法凝聚实体的不顺，事无巨细，甚至还说了自己写了信顾九霄却从来没回这件事。
“真温柔啊。”行飞涧评价道，“他一定是猜到你喜欢他了。”
行渊也是这么想的，不然的话，作为朋友，顾九霄没理由不给他回信。
他不给自己回信，只能是因为，顾九霄发现了自己的喜欢，所以，才以这种委婉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拒绝吧。
不喜欢一个人，就不要给他任何希望，有时候这才是最负责任的做法。行渊自己也是这么做的。
“虽然很温柔。”行渊喃喃道，“但也很残忍。”
残忍到，行渊每次想起这个举动背后的含义，就难过的要命。
行飞涧陪着行渊沉默了一会儿，又笑着说道：“有空来找我聊聊天吧，我也帮你查查典籍，看看你身上的问题究竟是怎么回事。”
“嗯。”行渊说道，“多谢。”
“别的先不要想了，”行飞涧温柔的说道，“先好好做好眼前的事吧。”
这一点，行飞涧说的没有错。
他老是沉溺于过去，根本就不顾及眼前发生的事。也许就是因为他这种态度，才会连最基本的显化人身都迟迟做不到。
又救了一个人的行渊叹着气走在山道上，考虑该从什么地方改变自己。
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河边坐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看起来年纪很轻的少女，她背对着行渊，自顾自在河岸边大嚼烤鱼，就好像根本没意识到有人在她身后一样。
但行渊知道，她并不是人，而是这条河的河神。
他想了想，破天荒的走到了少女的身后，开口说道，“你好。”
然后，他就看到那少女跟见了鬼一般的回头，在看到确实是行渊之后，露出一副饱受惊吓的表情。
行渊：“……？”
他看起来这么凶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