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明显的愣了一下。
“什么幻……”他下意识地开口问道，但在稳住口之前又忽然警觉，强自镇定的说道，“哼，你少来这套。我就是你自己，还不知道你有多么喜欢唬人吗？”
“原来你是真的不知道。”顾九霄松了一下眉头，既然知道心魔并非有意营造出这等魔氛，他心中的杀意也略略往下沉了一部分，只道，“既然如此，便快回到我身边来。”
“——凭什么！”他那命令式的语气立刻激起了心魔的不满，“你凭什么这么说——？”
“我凭什么这么说？”顾九霄扬眉，压抑在心中许久的怒火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口。“你在这儿肆意妄为，把原本无事的行渊也拖进心魔之境，而他的心境无端加了重负，还拖慢了他重归原身的进度，还有脸在这里问我凭什么这么说？”
顾九霄真的很火大。
他头一回逃避了自己的责任，拖着这一身伤病的身体，谁也没通知，还特意绕开了清净君来到了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是翘班过来跟行渊度假的！
他的天命已经结束了，该做的事情也差不多做完了……为！什！么！还！不！让！人！休！息！
他离开那么早是为什么？不就是为了不收拾羲和留下来的那堆烂摊子吗？！
为什么到了这里反而要收拾自己心魔留下来的烂摊子啊？
要知道，行渊本来就心境不稳——他能撑这么久，是因为之前顾九霄隔几年就会过来偷偷观察一下，再想办法帮行渊心境上的破绽给弥补了——不然就行渊最爱瞎想的个性，怎么可能蹲在一个地方寂寞的呆上几百年还不出问题。
结果他好端端的养了几百年的行渊，几个月没见就自己心魔祸祸成这样！
道心乱成那样，离陷进心魔劫就只差一步之遥！他再晚来两天，看到的就是要莫名其妙进劫数的行渊了！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啊？
最可恨的是，这个家伙还天天对心愿动手动脚。
他自己都没有对行渊动手动脚过！
但这一点顾九霄是不会说的，他勉强忍住怒气，看着眼前被自己突然发怒而吓得瑟瑟发抖的心魔，尽量和缓语气说道：“也是我一时疏忽，忘记行渊与我有气机相连，也能够察觉得到心魔，你又因为天生弱小，除去执念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知识，所以我勉强原谅你之前的所作所为，但是……”他猛得一挥手，阴着脸说道，“你再敢给我推三阻四不归位，我就让你知道我是凭什么打败羲和的。”
“我……我……”心魔显然被他的气势所摄，但他最后仍是说道，“我不回去。”
“我若是回到你身边，”心魔喃喃的说，“你已经来到这里，此处本来不会再有我的容身之所……倘若我真正的消失，那他就真的再也不会记得我了。”
顾九霄一时陷入了沉默。
他当然知道自己本身的执念，只是没有想到这份妄执会如此严重。
“那就请你你去死吧。”顾九霄转瞬之间就下了决定，他说道，“我不能让我的执妄影响到他人。”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能够看到心魔，顾九霄说不定还会让他活下去，或者想办法让他和自己分割开，反正顾九霄从来不在乎自己死活。但现在心魔已经牵连到了行渊，那顾九霄自然绝不可能容许他活在世上。
心魔也绷紧了身体，他刚刚想反抗，却听到顾九霄又语气平淡的说道：“我现在身受重伤。”
心魔一愣，而顾九霄拔出了自己的剑。
“所以，你如果真的要逃，我现在很可能拦不住你。你之后要躲，我可能也要找上很久。”
“在战前说这种话，”心魔嘲笑道，“到底是为了动摇我的心，还是动摇你自己的心？”
“你跟我又有什么分别呢？”顾九霄淡淡的说道：“你是我欲望的显现，是我所有不能见人想法的集合，我非常讨厌你，却从来没有想过否认你。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圣人，我也愿意面对自己的缺点，正视自己那些错误的决定。”
“就比如说，将行渊弃之不顾。”顾九霄说着，此时他已经转到了心魔身前，正视心魔，“我有许多充足的理由，可这件事，仍旧是我心中遗……”
“你说胡说八道了。”心魔说，“你一开始根本就一点都不遗憾吧，倒不如说行渊远一点你还认为对彼此都是件好事，因为你总觉得自己喜欢望月呢！”
顾九霄：“……”
“要不是你从古籍中察觉到了自己被算计，跟望月的相遇从头到尾都是欺瞒，又发现自己身边绝大多数朋友都是被安排好了的，连自己一心尊敬的师傅都只是受了别人的恩情才来接近自己，又与好友决裂，最后发现只有行渊在你渺无音讯的情况下仍旧爱着你，你根本不会喜欢他吧？”
顾九霄：“………………”
“你怎么能说得好像自己从头到尾情深不悔一样，真是虚伪。”心魔毫不客气地把顾九霄从头到尾喷了个遍，理直气壮的说道，“明明从诞生那一刻就爱着行渊的人只有我！”
“……但你没有任何用处。”顾九霄冷酷的指出事实，“你只会帮到忙而已。”
“那你也休想抓住我。”心魔气道，“我现在就跑到天涯海角，等你不在了再来找行渊玩！”
“好啊。”顾九霄冷冷的接了一句，“顺便帮行渊收尸。”他看着惊愕莫名的心魔，又继续说道，“他本身就是强撑着留在世上，如果不是魂体较之常人更加稳固，他早崩溃了，现在能无事，不过是因为他心情平稳，间接的平稳了魂体而已。但假如他深陷心魔，这份平稳就会立刻被打破，到时候，我只能先杀你，再自杀，以偿害行渊魂飞魄散之错了。”
“怎……怎么会。”心魔措手不及，惊道，“我不允许！”
“你不允许有什么用，”顾九霄说道，“只要你继续顾一己之私，这件事就迟早会发生。”
“如果你现在要跑，我拦不住你。但是，你想独立存活的心愿，比行渊活着更加重要吗？”
心魔并没有犹豫多久，就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这是在最后一刻，他仍旧有些不甘心的说道：“……真不公平啊，到头来，还是只有你能陪在他身边。”
顾九霄默不作声的看着他彻底化为细碎的光点，又转身对着屋前的人行了一礼，说道：“久见了，行长老。”
而从刚刚就开始旁观的行修齐静静的看着他。
良久，他终于开口问了一句。
“你……为什么要在别人家门口自言自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