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一句之后，顾九霄悄悄的离开了。
既然知道行修齐并不是来寻仇的，那他也没必要继续躲在这里听下去了。
什么？偷听？不存在的！他是心忧行渊，才会光明正大的趴在房梁上听，这种关心之举，又怎么能跟偷听相提并论？！
至于他为什么会在想到这个理由之前就下意识先躲了起来并且开始“光明正大”的偷听……那自然是因为自己高瞻远瞩，在自己还没有想到的时候，就已经下意识地下了正确的决定。
——在心魔与本体合一之后，顾九霄显然出现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虽然他自己是没有什么感觉。
不过，听行长老的意思，行渊居然还真是他所生……男人居然也能够生孩子，萧家术法那么厉害吗？
顾九霄又想。
虽然他之前也听闻过清净君怀孕的事，但清净君其实只是因为发现自己的法体被羲和所污，为了排除掉那些污染，才选择重新借由自己的血肉，孕育新的躯体。与其说是怀孕，不如说一种新奇化身秘法。也就是含光君非要四处嚷嚷说清净君是跟自己生了自己，才让这件事情传来传去变得非常古怪。
但行修齐不同，他是真的以男子之身诞育了子嗣，甚至还是有着优异修行体质的孩子，自己看起来好像也没有受到什么伤害……这简直不可思议。
因为能够改变男人体质，就等同于能够改变其他人的体质，也就是说，假如这个办法能够普及，天生资质这座原本无法逾越的天堑会因此变得无足轻重，那些原本一生无望走上仙途的人，也能够重新选择自己的道路。
这种堪称神乎其神的法术，萧不离居然拿来做这种事，只能说，他大概真的跟行长老所说的一样，是个神经病吧？
不过，萧不离到底是不是神经病，对于顾九霄来说并不重要。虽然他从血缘上来讲是行渊的父亲，但他不认，行渊也不认，那么这件事在顾九霄这里便不存在。
别说萧不离了，顾九霄对于行修齐的尊敬态度，也仅仅只是因为行修齐一向对他不错，而并不是因为行修齐是行渊的父亲。
他现在正常在考虑的事情，是自己该怎么跟行渊摊牌。
当然，设一个局，让行渊意识到自己的心境不稳是最稳妥的办法。但若是要这么做，就要再一次的欺骗行渊……
顾九霄不愿意这么做，他正在考虑的是该怎么跟行渊说。
果然还是直接说吧？虽然他应该会很生气，但是……他最后一定还是会原谅自己的。
唉，被人这么喜欢，真是愧不敢当。
看起来没有丝毫愧不敢当意思的顾九霄心想。
唉，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聊完？他也想进去跟心魔一样抱一抱行渊啊……
在门前徘徊的顾九霄停下了脚步。
因为在道路的尽头，又出现了一个人。
这个人也是顾九霄非常熟悉的人，也是顾九霄不太想见到的人。
——因为每次见到临泉，顾九霄就得做好损失一半财产的心理准备。
不过现在，临泉大概只是被言池清派过来向他询问无为君被封禁的细节吧。
言池清那家伙，居然这么快反应过来自己在行渊这里，倒是有些出人意料呢……
顾九霄想着，又忍不住想叹气。
这件事情处理起来倒并不困难，只是非常的烦琐麻烦，假如他处理完了，清净君多半也已经找到他的下落，以雷霆万钧之势冲到此处把顾九霄抓回去干活。
唉……难道他注定只能匆匆跟行渊解释前因后果，帮行渊重塑身躯后再去干活吗？
他好不容易逃出来的休假，先被自己的心魔葬送一半，眼看又要被言池清葬送另一半。
说来也真是奇怪，明明他偷偷观察了那么久，这山几百年一直冷冷清清，怎么最近忽然一个又一个的来人，仿佛是故意想让顾九霄不得安生一样。
可恨，明明他的天命已经结束了！为什么还不放他休假！
顾九霄气愤的想着，而临泉也已经发现了他，跌跌撞撞的跑过来，扑到他的怀中。
顾九霄吃了一惊，赶快扶住了他。
他嗅到了临泉身上秋雨的气息。
究竟是什么事，会让一位十三境，慌张的甚至忘了给自己避雨，任凭自己被风吹雨淋？
顾九霄心中泛起不好的预感。
下一刻，临泉就握住了他的手臂，低声的，仿佛哀鸣一般说道：“求求你，救救他。”
“求你，救言池清一命。”
行渊将那块绯云石递给说完抱歉之后，便起身打算离开的行修齐。
“怎么？”行修齐恹恹的看了一眼行渊手中的绯云石，说道：“送给我吗？你自己收着吧，对我也有一堆。”
他离不开萧不离，从来不是因为距离。
“不是的，”行渊仍旧稳稳的抱着石头，“这块石头里铭刻着能够将使用者一瞬间传到自己心中所想之人所在之处的阵法。”
原本，这是因为行渊害怕赶不上顾九霄才耗费心力自己更改的，但现在，这块石头对他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但是我想这对您来说，应当有用吧？”行渊看着沉默不语的行修齐，又说道：“您真正想要见的人，想要说抱歉的人，并不是我吧？”
“……为什么这么想。”
“因为。”行渊垂眸，“我对您而言，还没有重要到能够让您放弃去寻死的念头，只为在临死前再见我一面。”
行修齐说的并不是假话。
但在他说出抱歉的那一刻，行渊就知道，那句话并不仅仅是对自己说的。
当时的行修齐，是在对不存在于此地的某个人道歉。
行渊对行修齐的个性太过熟悉，分辨这种区别，轻而易举。
“你啊。”行修齐说，“总是在无关紧要的小事上敏锐，非常讨人嫌。”
“是啊，我本来可以装作什么也没有发觉，满怀感动的接受您的道歉，然后劝您不要去死。”行渊说道，“但是我想了想，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去见自己想见的人，再做出选择。”
“……那又怎么样？”行修齐说道，“难道我现在过去，他就会原谅我吗？”
“可你如果不过去，就永远不会知道他的回答。”行渊说道，“反正你都要死了，临死之前，难道不想再见见那个人吗？”
说完之后，他就做好了被行修齐暴打的准备，但行修齐只是无趣的回了一句：“不想。”
行渊这一回终于吃惊地看向了他。
他惊异的说：“你难道真的想去死吗？”
“臭小子。”行修齐火大的说，“你难道一直都以为我在说谎吗？”
“呃……”
行渊什么也没有说，但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于是行修齐又火大的拍了一下他的头，扬长而去了。
只留下莫名其妙被打了一下的行渊在原地。
这个时候，他才真正确信，行修齐来这里，居然只是为了跟他说这几句不知所云的话，然后就找个地方安静的去死。
还真是有过奇怪的。
不过，想想把心魔当成顾九霄本人的自己，他好像也没有资格说行修齐很奇怪。
嗯……说起来，自己的心魔呢？
行渊正想着，下一刻，他就看到顾九霄推门走了进来。
哎呀，行渊心想，想什么来什么。
“行渊，”顾九霄急促地对他说，“我有急事，需要离开一阵子。”
行渊看着他。
“抱歉，我也不想这么做，但是无为君他冲破封印，我必须得去帮言池清一把——”
“哦。”而行渊说道：“你要离家出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