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问傅然敢不敢喝酒,他当然敢。
于是,夜晚街头的小酒馆里,就多出了两个人的身影。
姜峘拿了两小坛酒,一坛给傅然,一摊自留。
“这是环天城最好的酒。”姜峘说完,便自顾自打开塞子,猛灌几口。
傅然有样学样,也打开塞子,不过只是抿了一小口,就觉得一股辛辣直冲喉咙鼻腔,呛得他练练咳嗽。
这酒,果真不好喝。傅然皱着眉头把酒坛子放在桌子上。
看着傅然这个生涩的模样,姜峘掩在酒坛子后面的嘴角悄悄往上翘:“多喝几口,慢慢品,你才能品得出来。”
在姜峘的注视之下,傅然只得又低头浅啜一口,仍是一股辛辣灼烧喉咙,但总算没被呛着了。
对比傅然,姜峘喝酒堪称豪放,痛饮之后采用袖口擦拭嘴角的酒渍,说道:“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我卖面具用的是什么计谋。”
卖两个面具能算得上什么计谋呢?
傅然敷衍道:“我看不出来。”
不料姜峘竟将脸凑了过来,低声笑道:“是美男计。”
从傅然那个角度看过去,正看到姜峘那双映照着烛光,正灼灼,热切地望着自己的那双眼睛。
这双眼睛让傅然一时怔住,脑海里全是十九岁的江桓那双带着笑的亮晶晶的眼神。
姜峘察觉到傅然那一瞬间的失神,脸上的笑意更重。
但傅然并未发现,片刻的失神过后,便低头饮酒,不再说话。
“为什么喝闷酒?”姜峘问。
傅然却答道:“是你话太多。”
姜峘为自己伸冤:“我可没说几句话,况且和朋友喝酒,正该是高谈阔论才对。”
“那你的话那么多,你的朋友一定很烦。”傅然肯定地说。
但姜峘却并没有反驳,而是在连灌了几口酒之后,状似无意地问:“那你烦不烦我?”
虽说姜峘看起来问得随意,但傅然却在略加思索之后才回答说:“我能忍人所不能忍。”
得到这个回答,姜峘不禁大笑:“好,辛苦你了,多喝几口算我犒劳你的。”
其实傅然在刚刚的浅啜之时,已经能在辛辣之中品味到丝丝缕缕的醇香,现下不等姜峘说,自己就主动去品尝了。
等姜峘喝完一坛子酒,再看向傅然的时候,才发现傅然已经伏在桌面,两颊微红,双眼迷醉。
“今天的月亮怎么这样大?”傅然望见天边那轮圆月,已经占了半边天空的位置。
正背着傅然走在回家路上的姜峘,在压力之下瞥了一眼天上的月牙儿:“是,挺大的。”
在傅然梦里挺大的。
姜峘把傅然一路背回了家,在开门的时候把人从背上放下来,傅然一落地,整个人就软得和没骨头似的只往姜峘身上靠,姜峘不得已,只能一手搂着傅然的肩膀,一手拿出钥匙去开门。
就在姜峘拿着钥匙对准钥匙孔的时候,傅然突然把脑袋一转,靠在姜峘脖子上,姜峘手一抖,钥匙对偏了。
“你这个烦人精。”话虽这样说,但姜峘还是用下巴抵住了傅然的头,不让傅然到处乱翻。
睡梦中的傅然感到头上有东西,就不自觉地蹭了蹭,姜峘觉得下巴被傅然蹭得发痒,门一开,直接把傅然抱住了往阁楼上走。
好在傅然这个体格是少年人的体格,姜峘抱着走几步也不费劲,甚至觉得这个烦人精的药就这么喜喜的一圈。
到了阁楼上,姜峘把傅然放到自己的床上,自己就往地板上一躺,准备对付过去。
姜峘正准备闭目养神,没想到躺在床上的傅然谁的一点也不安稳,一个翻身就从床上掉了下来,好在姜峘眼疾手快,伸手将他抱进怀里,才免去傅然明早起来头上起高楼的下场。
傅然的脸贴着江桓的胸口,他呼出来的热气透过衣服扑在江桓的心口,霎时江桓便觉出心口一阵酥麻温热,且那酥麻之感犹如流水一般涌向姜峘全身,姜峘顿觉四肢都麻痹不能动弹,唯有胸腔内一颗心跳动得厉害。
姜峘的呼吸逐渐变得粗重,他猜测是他喝了酒的缘故。
傅然在姜峘怀中安分不久,就又动作起来。他的手按在姜峘心口,似乎是在推搡,然而酒后无力,这动作更像是在抚摸。
姜峘按耐不住,把傅然不安分的手按住。
两只手在沉沉夜色之后交缠难分,正按在姜峘跳动的心口处。
被按住手的傅然正要挪动双腿,却被忍到极限的姜峘翻身按在地上。
姜峘看着傅然,借着从窗外透进来的微弱的烛光,只见傅然的皮肤呈现出白玉一般的质感。
然而玉是触手生凉的;傅然却是温热的,姜峘与他,正是两团火。
“姜峘……”睡梦中的傅然蹙着眉,呓语般低低说出这两个字。
这两个字落在姜峘耳朵里,便如同一个响雷在他脑中炸开,其威力之大使他它瞬间意识混沌,分不清今夕是何夕。
浑然不觉的傅然把脸偏向一边,眉头蹙得更紧:“回雪不落……”
姜峘心内波涛当即止住,没有一丝余波。
醉意如潮水一般来,又如潮水一般去。
他支起身子,仔细看身下人的眉眼,每一寸都是陌生的。
第二日傅然醒得很早,几乎是天刚亮他就睁开了眼睛,接着看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
他从床上坐了起来,床下的地板上睡着弓着腰的姜峘。
傅然不愧是个修仙的,现在他已经神清气爽可以斩妖除魔了。
而姜峘在感到周围的动静之后,也伸了个懒腰,睁开了惺忪睡眼,躺在地上同傅然讲话:“你醒了?早知道你那么容易醉,就不请你喝酒了。”
傅然看着姜峘,有些不可置信:“我喝醉了?”
凭他如今的修为,怎么会喝醉?
姜峘揉揉眼睛,在地上盘腿而坐:“你昨天喝的酒叫做‘仙人醉’。仙人醉仙人醉,仙人喝了都要醉。”
傅然这才知道昨晚自己喝的是什么酒,他不知道仙人喝了会不会醉,但他这个半仙确实是醉了,不然不会毫无知觉地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
“这是哪里?”傅然环顾四周。
“这是我的房子啊,”姜峘大大方方,“你喝醉了,我背你回来的。”
傅然仔细回想,却想不起昨晚喝酒过后地所有事情,便语带歉意地说:“叨扰了,我昨晚有没有给你添麻烦?”
姜峘完全自睡意中清醒过来,脸上是清朗的笑:“没什么,你就是一直睡觉。不麻烦”
听到姜峘这个回答,傅然总算放下心来,再看窗外天已大亮,傅然便盘算着要去找百事通。
他从床上下来,站着对姜峘说道:“多谢你,我现在要去找人了。”
姜峘双手撑在地上,后仰着望向傅然:“我知道你要去向百事通打听你的徒弟,但是就凭你一个人,是不可能找到他的。”
傅然语气坚定:‘我一定要去找他。’
“你当然可以去找他,但是最好能多一个同伴,”姜峘说,“比如我。”
不是傅然不相信姜峘,但是谁会无缘无故一直帮助一个刚认识的人呢?
傅然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可能是我喜欢管闲事,”姜峘撇撇嘴,又对着傅然笑道,“可能是我一定要帮帮我唯一的朋友。”
傅然初次下山,多的是不懂的东西,如果有江桓的帮助,那自然是有益而无害的事情。
傅然思索再三,最终仍是答应下来:“那我会保护你的安全。”
姜峘便笑得更开了。
傅然被他的笑容莫名晃了一眼,又想起那个少年的模样。
他假意看了一眼窗外,说:“好了,那我们该去找百事通打探消息了。”
上回因为没有银子被百事通赶了出去,这次揣着二十两银子的傅然,因为有姜峘相助而信心满满。
他甚至在路上想好了要和百事通说的话,然而,在离百事通的店不远处的时候,傅然望见那门是关着的。
冲到店前,傅然发现那木门上挂着一个牌子,牌子上刻着两个龙飞凤舞的字:休店。
傅然成功吃到第二个闭门羹。
姜峘看了一眼傅然,发现傅然面上没有表情,就拍了拍傅然的肩膀:“算了。明天再来,反正他也不会跑了。”
揣着二十两银子,傅然心情沉重地和姜峘走在回去的路上。
姜峘瞥见傅然没精打采地样子,就用手肘推了推傅然:“第一次来环天城,我带你去走走?”
说罢便要伸手揽住傅然的肩膀,然而傅然不自觉地往外一躲,避开了姜峘的手。
姜峘趁机做了个伸懒腰的动作,并没有什么反应,与傅然并肩走入人群之中。
环天城确实繁华,不过傅然一心找人,看什么都觉得兴致缺缺。
直走到华灯初上,傅然与姜峘在街头摆出来的茶摊里喝茶。
“你当真没发现有意思的?”姜峘明知故问。
傅然摇头:“没有。”
因为一心找人,当然无心寻乐。姜峘自然明白,所以心里也打算就此回家,等明日再和傅然出来找百事通。
“那我们就回去……”姜峘喝完杯中的茶,正看向傅然,却看见傅然正盯着自己的身后。
眼神中有些好奇与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