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日是凌云堡堡主的寿辰，我们这些受过他恩惠的都受到邀请。”
“你们受过他什么恩惠？”
“就是，就是生意上的来往……”
“你哭什么，现在大爷们没时间追究什么恩惠，先记你一笔账。你这张请帖从今往后就是我的了，你有问题吗？”
“没没没，没有。”
“那谁还有请帖？”
“我知道有个拉皮条的老徐也有。”
“那他在哪？”
“我想，大概多半在青楼。”
……
这晚太阳已经下山，一个风韵犹存的美妇人领着丫头，一边指手画脚地骂着，一边走进古董店。
“姓刘的，什么时辰了还不知道回家？成天守着这个破店，有本事守它一辈子别回家！”
一句话骂完，却发现刘老板背对着她们坐在摇椅上，一动也不动。
丫鬟走上前，听到刘老板呼呼的打鼾声之后，才放心地大喊道：“老爷，夫人来了！”
老刘顿时从摇椅上惊醒，看着眼前一副怒容的妻子，竟暗自松了一口气，横竖他暂时没事了。
就是苦了老徐。
夜晚，华灯初上。环天城规模最大的娱乐场所迎春楼灯火辉煌，宾客如云。站在店门外揽客的姑娘袖带香风，笑容撩人。
傅然茫然地站在距离迎春楼不远处的巷口，旁边是不知从何开口的姜峘。
“这就是青楼？”傅然问道。
姜峘干巴巴地回答：“是的。”
傅然接着又问道：“这里的生意是怎么做的？”
“就是，”姜峘抓耳挠腮，尽自己生平最大的努力把青楼描绘得不那么下流，“一般的就是进去喝酒，看姑娘唱歌跳舞的。还有一些进去就是在里边过夜，就是和姑娘在一块儿过夜。你懂了吗？”
傅然听了之后，心中有些诧异：“竟然是做这种生意的，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地方，居然也有这么多人来。”
姜峘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架势，拍了拍傅然的肩膀，说道：“你逛久了会发现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的，像这种地方一向是来者众多，全天下没多少个男人不想来的。”
听到这个回答，傅然却盯着姜峘看，直到把姜峘盯得心里发毛，才开了金口：“那你来过吗？”
“什么？”
在傅然疑惑的目光和不客气的提问的夹击之下，姜峘竟然难得一见地脸红了，而且是从整张脸一直红到耳根，整个人好像一只刚从锅里捞上来的大虾。
“我当然没来过了。”
傅然眼里的疑惑逐渐消失，点头道：“也是，你银子不够。”
“我说你是不是太小看我了，即使我有很多银子我也不会去的。”姜峘忍不住为自己叫屈。
“那今天就圆你一个梦想，我们就进去看看。”傅然全然不搭理姜峘说的话。
“哎，我压根没想去啊。”姜峘说这话之时，傅然已经先他一步走过去了，“你等等我！”
傅然甫一出现在迎春楼的店门前，揽客的姑娘们就眼前一亮，呼啦一大群全都扑上前去，有的拉住他的袖子，有的揽住他的肩膀，有的干脆直接往他怀里挤，嘴上还纷纷叫着：“好俊的小兄弟啊，和姐姐玩玩嘛！”
被挤在中间的傅然，眼里看着的是一张张如花似玉的脸，鼻子里闻到的是浓烈的香味，身上则感受到一阵阵温热的气息，欲从中挣脱却似失足陷入泥潭之中，越是挣扎陷得越深。
好在一声清脆的折扇声及时响起，姑娘们在百忙之中循声望去，又见一位身长玉立的俊美男子立在店前。
顿时，围住傅然的姑娘有一半又呼啦围了上去，誓要把他也拉进店里。
这位俊美男子，自然就是姜峘了。
姜峘立于花丛之中，气定神闲，不慌不乱，手中轻轻摇扇，道：“前面那位小兄弟是我的朋友，他心急，才走得那么快。”
姑娘们当即笑了起来，离傅然近一些的姑娘还拿手中的扇子轻轻拍他的脸：“原来小兄弟你这样心急呢！”
姜峘趁着众人都在打趣傅然，看准机会从莺莺燕燕之中走出，与傅然肩并肩一起进了迎春楼。
见有新客进店，老鸨马上带着姑娘迎了上来，笑道：“嗳，两位客官甚是面生呢！想必是第一次来，老身免不得要给二位介绍一下本店了。”
姜峘合扇，用扇指了指老鸨，说：“虽是第一次来迎春楼，却不是第一次去消遣。你只需给我们提供一间上房，再备好酒菜就行。”
“是是是，”老鸨连声答应，“那要哪个姑娘呢？”
姜峘笑着，轻轻一点右手边那个姑娘的下巴，惹得那个姑娘风情万种一笑，而后却说：“等进了房间再说也不迟。”
就冲着姜峘的做派，两个身上银子加起来不到一两的男子进了迎春楼的上房。
等上完酒菜的小二关门离去，姜峘二话不说先倒酒喝了一口。
傅然却捡起一根筷子，用筷子按住姜峘的酒杯：“来找人的你别喝酒。先说说你的扇子哪来的？”
姜峘撇撇嘴放开酒杯，回答道：“好的我不喝了。我随身带扇子的。”
“现在我们要想想怎么找到那个姓徐的了。”
“还有一件事要应付，”姜峘也拿起一根筷子，指向房间门，“待会肯定有人要进来的，咱得对付进来的人。”
就在这时，房间门正巧就被人从外面打开，门口站着两个分别抱着琴与琵琶的女子。
“大爷们好，小女子乔乔与若秋略微懂些音律，故特此来给大爷们助助兴，不知大爷可有兴致听些小曲儿？”
傅然正向拒绝，却听得一边的姜峘满口答应：“自然有兴致了，快快进来。”
趁女子行礼、关门之际，傅然摁住姜峘悄声说：“你怎么让人进来了？”
姜峘碰了碰傅然的手背，马上回答：“你那么厉害，猜猜接下来我要做什么？”
说罢那二位女子便进来，走到桌前，正要开始弹奏，却见姜峘一挥手，说道：“先别忙着弹琴，和我聊聊天行不行？”
自然没有不行的道理，歌妓们满口答应。
“你们就坐下吧。”
于是傅然与姜峘坐在一边，那两个女孩坐在一边，泾渭分明，仿佛即将开展一场会议。
“啊，你们别介意。我这个小兄弟比较慢热，咱们先这样坐着聊几句，之后必然就能让他开窍了。”
谈笑间，姜峘又把傅然推出去挡刀了。
然而傅然只能低声说道：“你少给我胡言乱语。”
姜峘却笑而不语，主动给歌妓们斟酒。
“我刚来环天城，不知道为什么迎春楼这么有名。刚刚在楼下，我以为我知道了，但其实你们刚刚进门时，我才真正知道为什么。”
本就面若春花的歌妓们笑起来，就更加美艳动人了。
可惜坐在对面的傅然，堪称是天下最不解风情的人，满心只记挂着那个徐老板。
姜峘与姑娘们谈笑风生，傅然双眼盯着面前的酒杯。
姜峘与姑娘们互相打趣，傅然默默数着面前那盘菜一共放了几棵菜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傅然觉得生命十分无聊之际，姜峘忽然间咳了几声，成功吸引到傅然的目光。
“说到底，我们其实是来做生意的。和我们做生意的，就有那个姓徐的。”
“哪个徐老板？”经过刚刚那番对话，姑娘们早就对姜峘心生敬仰了。
“啊，就是什么买卖都能插上一手的，徐远，人家叫他徐老板。”姜峘说道。
一听到徐远，这两个歌妓可来劲了，说：“嗐，我们都知道他，他每年都有两三个月会来这里，一住最少也要十几二十天，我们姐妹两上回也给徐老板唱过小曲儿。”
姜峘听到这里，却发出轻蔑的一声“呵”，然后压低声音说道：“他来这里是不是装得特别有钱，挥金如土？”
“难道说……”她们睁大双眼，一脸不可置信。
“其实我们行内都知道，他就是个花架子，他就是装阔，骗骗外行人。”
“不是呀，他昨天还给秀茹一个玉镯子呢。”其中一个歌妓刚说完，另外一个就赶紧拉住她，不让她再说。
那个说话的歌妓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透露得太多了。
傅然原本飘忽的目光瞬间变得有神起来，姜峘则是笑着继续说道：“我当然知道他在这里，我还打算待会上去找他聊聊生意。”
歌妓们赶紧站起来，说道：“既然如此，就不打扰大爷了。奴家们暂且去了。”
姜峘点点头：“好的，你们先下去。”
这二人却不急着离去，反而给姜峘倒了一杯酒，端着酒迎过来，说：“去之前，得请爷喝一杯酒。”
纤纤玉手捧着酒杯，腕子雪白，袖藏暗香。
姜峘闻得那香味有些异常，于是把酒一饮而尽，再笑着看那两个女子离去。
“我们去找那个叫秀茹的。”傅然见女子一走，马上坐不住了。
姜峘虽打趣道：“怎么这样心急。”但还是紧紧跟了上去。
傅然先走几步，因此与姜峘隔了两三步的距离，姜峘一如既往想要伸手拍拍傅然的肩膀，然而落下的手却拍了个空。
姜峘一愣，双眼仿佛有些看不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