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高兴

孙卓凡深感自己流年不利,上回动手打人被逮到也就算了,怎么这次就说两句话还被傅然抓了个正着。
简直了,一遇上这师徒俩他就没好事。
傅然垂眸看着孙卓凡:“你该叫他什么?”
孙卓凡战战兢兢地:“师、师叔。”
傅然点点头,并不想近距离看到孙卓凡,就走到江桓那边:“大点声叫。”
孙卓凡为了早点结束这场酷刑,憋足了劲大声喊:“师叔!”
江桓在对面也大声应道:“哎!师侄,我听到啦。”应完这一声,江桓觉得自己心内对孙卓凡仅剩的一点点恐惧烟消云散。
孙卓凡敢怒不敢言,非常谦卑地看向傅然,问:“师叔祖,弟子可以回去了吗?”
傅然看了一眼旁边的松树:“去那站着。”
孙卓凡还想说点什么,被傅然一记眼刀吓得把所有话都嚼得稀碎了再咽进肚子里。
解决了孙卓凡,傅然看向江桓:“跟我来。”
江桓本来还偷笑着看孙卓凡,听见师尊叫自己,就瞬间把孙卓凡抛到脑后,蹦蹦跳跳地跟着师尊进了中间那间屋子。
屋内摆设相当简单,四四方方一张桌,桌上放着没有花的土花瓶,桌边围着几张长条凳,再就是靠墙的只铺着素白垫子的床,连枕头都没有,一看就不是用来睡觉的。
江桓还在四处打量他师尊的房间,听见一声“江桓”转头一看,傅然递了个东西过来。
江桓伸出双手去接,手上先传来柔软的触感,等拿到眼前一看,正是一套制服。
却似乎与刚刚看到的孙卓凡身上的不同。
傅然看出江桓在想什么,解释说:“你是他师叔,当然与他的不一样。”
江桓抖开衣服,在自己身上比划起来:“哇,这大小我刚好可以穿。”
“还有这个。”傅然摊开手掌,里面是一个用红丝线穿起来的小小的玉镶木的牌子。
江桓拿过牌子,看见牌子上工工整整刻着两个字“江桓”。
是他的名字。
江桓看着看着眼眶就红了,他用袖子狠狠擦了擦眼睛,想强行忍住涌上来的眼泪。
结果下一秒傅然递过来的一块白手帕成功让他憋不住地放声大哭起来。
傅然愣住了,他明明是看到江桓眼睛痒才好心拿手帕过去的,怎么江桓这小子拿了手帕反倒哭起来了?
三百多岁的傅然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老了,因为他已经搞不懂少年心了。
“你哭什么?”傅然回想起自己曾经看过有人拍小孩子的背表示安慰的,于是他硬着头皮也去拍了拍江桓的背。
而江桓这小东西还得寸进尺,干脆抱住傅然,把脸埋在傅然胸前继续嚎啕大哭。
傅然木着一张脸被自己的徒弟抱住,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
这种无奈,比前两天被白尾燕抛弃时还要强烈。
“你不喜欢这件衣服?还是这个牌子?”傅然试图搞懂怀里的这个少年的心。
江桓在他怀里摇了摇头,但是哭声稍微变小了一些。
“那你是被谁欺负了?”傅然继续猜。
江桓继续摇头。
傅然见状,决定放弃猜测少年的心,他现在可以确定自己确实已经老了,同时他也放弃阻止江桓哭泣,随江桓哭去,反正万一哭过头了他也能紧急救人。
江桓这一哭,哭了有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哭得傅然胸前整片衣服都湿了。
这些年来他受过的委屈随着他这一哭,仿佛才真正随着过去的岁月过去了。此后他再不必受那些委屈,也终于有个地方让他避过风霜雨雪。
想到这里,雨过天晴的江桓嘴角又微微露出点笑来。
傅然眼见江桓莫名其妙哭过之后又马上笑起来,以为自己的徒弟傻了,就摸了摸江桓的头,认真问:“你怎么了?”
江桓擦干净眼泪,哑着嗓子说:“师尊我没事,就是太高兴了憋不住。你明天教我练剑吗?”
他的声音是哭哑了的。
“不,你还练不了。”在傅然眼里江桓这点子重量大概和一把剑一样重,江桓现在练剑就相当于两把剑互相耍。
“那我要做什么呢?”江桓哭肿了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傅然。
“时候到了我会告诉你,”傅然说,“你去右边那间换衣服先。”
“好的,师尊我去啦。”江桓一手拿着牌子,一手拿着制服,走到门口又退了回来。
傅然眉毛一挑看着他。
“师尊,我看见孙卓凡在外面发抖了,你再不放他走的话他被冻死了怎么办?”
傅然冷哼一声:“那就冻死他。”
江桓觉得自己的师尊讲话很有意思,并且认为傅然一定是早有打算,便自行去换衣服去了。
其实傅然没有打算,他只是知道孙卓凡肯定没那么容易被冻死。
身子弱如江桓还能坚持到半夜,更别提生龙活虎的孙卓凡了。
江桓到右间本只想换衣服,没想到居然还有一大桶热水,就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好好地把自己身上的污渍洗了个干净。
等他神清气爽的穿着新衣服,腰间挂着自己独有的牌子出来的时候,太阳已渐渐西下。
他正想给师尊看看时,院子的门又响了。
这回又是什么人?
江桓不大情愿地去开了门。
门一开就看见一个青年模样的道长飞了似的从江桓面前蹿过,跑到树底下的孙卓凡那里去了,紧接着就看到虚鸿子也站在那里。
江桓马上向掌门行了礼:“掌门。”
虚鸿子朝他摆了摆手,在看见孙卓凡还活生生的站在那里之后就径直往中间那屋去了。
江桓见状也不关心松树底下上演了什么情感大剧,生怕师尊被掌门怎么样了,生平第一次蹲在窗户下偷听人讲话。
虚鸿子一见傅然就开口道:“孙卓凡那孩子又干了什么事不成?”
“对我不敬罢了。”傅然轻描淡写道。
然而虚鸿子一听,反倒不敢再劝,毕竟惩罚不尊师敬长的弟子确实合情合理。
“他什么身份?”傅然只透过窗子看着外面那个弟子对孙卓然嘘寒问暖,不去看自己的师兄。
“我那个最小的弟子在民间的兄弟家的孩子,”虚鸿子道:“不过我也是看他天资确实很高,又与你一样是冰灵根,才一力要你收他为徒。”
什么乱七八糟的亲戚,傅然彻底失去了兴趣,收回自己的目光。
“其实你应当对他宽松一些。”虚鸿子叹了口气。
“那是他亲戚,又不是我亲戚。”傅然要是有这种亲戚,那他多半马上改姓出家,以求后半生清净。
虚鸿子看师弟还是当年那个性子,也不忍苛责些什么,修行多年仍是至情至性,这对虚鸿子而言反倒是珍贵的。
“我这就将他带走,以后也不许他到雪不落上来。”
虚鸿子关门而去的瞬间仿佛听到师弟在里面说“是他们”,也只好无奈的笑笑,将那二人一并带走了。
江桓见虚鸿子走了,才放心下来,站起来活动活动自己蹲得麻痹了的双腿。
却忽听得窗子里传来一声“偷听?”
傅然就在窗子里看着他。
因为偷听被现场揭发,江桓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以后不会了。”
傅然仔细打量着江桓,之前江桓粗布衣服,邋邋遢遢,浑身脏兮兮的看不出来,如今看起来江桓虽然瘦弱,个子却不算矮,长手长脚的,且五官都很俊气,现在虽还小,但已经能看出点他长大之后的俊美之相来了。
还不错,总之比之前那家伙强。傅然已经忘了那家伙叫什么了。
江桓看出师尊在打量着自己,不过从师尊向来淡漠没有表情的脸上看不出满意还是失望来,江桓只能尽量挺直腰板,让自己看起来更挺拔一些:“师尊,我……这身衣服好看不?”
傅然点点头,末了又道:“都好看。”
江桓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这是他第一次被师尊夸奖。
“明天早起训练。”傅然夸完人就马上无情地把窗子关上。
于是这天夜里兴奋到睡不着觉的人变成了江桓。
师尊那么厉害,是驭灵宗人人敬仰的师叔祖,那么自己只要努力学习,相信以后也可以变得和师尊一样厉害。到那时候他不用再一味的依靠师尊的保护,而是可以反过来保护师尊。
江桓在短暂的睡眠之中仿佛看到自己长大后与师尊并肩而立的样子。
不过其实他实在是想得太美了,他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因为傅然在修炼方面是一个狠辣无情的冷面师尊。
第二天一早,江桓就被要求要顺着山路绕雪不落跑一圈。
以江桓的体质来说,这自然是很困难的,不过为了不让师尊失望,也为了能够早日实现梦中的场景,江桓咬紧了牙关死命坚持。
他的汗水落在厚厚的积雪上,一滴,两滴,三滴……
傅然一路跟在江桓的身后,渐渐地有了一个发现:无论江桓看起来多么濒临体力用尽的边缘,他都永远不会倒下,这一秒摇摇欲坠,下一秒他仍然屹立不倒。
这倒让傅然很是意外。有这种毅力,不怕江桓会失败。
而更让傅然感到奇怪的,还在后面。
正式开始练习剑法那天,从来没有拿过剑的江桓哪怕拿着木剑也晃晃悠悠的。
傅然伸出二指点在江桓的手腕上:“拿稳。”
江桓咬牙,用尽全身的力气稳住手腕。
傅然又点住江桓微微有点弯曲的手肘:“伸直。”
江桓马上把手肘伸得笔直。
接着二指从江桓的胳膊一路而上,点在肩头:“定住。”
江桓的额头渗出汗水。
现在基本算是个标准的动作,傅然点点头。
江桓的余光悄悄落在傅然身上,见傅然点头,心中一喜,脸上居然泄露出笑意来。
这下可坏了,狠辣无情的傅然见状,直接一巴掌拍在江桓的腰上,江桓整个人一震,剑也掉在地上。
“腰挺直。”
江桓赶紧捡起剑重新摆姿势,再不敢偷偷去看傅然的反应了。
练剑第一天,傅然本来也没指望江桓记住招式,就只是让江桓体验体验练剑的感觉。
不曾想,第二日清晨傅然开窗正看见江桓已在院中一招一式地练了起来。
傅然有些意外,还想看看江桓能练几招几式,紧接着就看到江桓将昨天教给他的招式完完整整、标标准准且十分流畅地演练了出来。
这好像,有点不同寻常。
最起码,不是没有灵根的凡人少年做得到的。
傅然看着看着,眸色渐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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