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天不遂人愿才是世间的常态。
文心兰无奈地从一个婴儿长到快要过生日的两岁幼儿,还是没能如愿梦醒。
眼下,她正坐在一个穿着绸缎衣服的二十出头的女性旁边,看着这个如果是在她原来的世界不过是个研究生刚毕业的女生熟练地演戏。
“芳室,你先替我谢过大嫂,待明日给老夫人请安,我再亲自谢她。”文心兰旁边的女性,也就是文心兰现在的母亲对着面前稍年轻的女性说道。
“二夫人客气了,元宁小姐既是跟我家小姐一日生的,那理应也有一份。”被叫做芳室的女性对着安坐的女性福了一礼。
这个叫芳室的妹子,文心兰也是认识的,是这个人家大儿子的老婆的贴身婢女。
段氏闻言微一挑眉,脸上的笑瞬时成了愁苦,“大嫂真是大度之人,不计前嫌已是不易,竟还挂着这孩子。”
说着抬起手用手帕遮住了眉眼似是在抹泪,另一只手放在了文心兰头上像是一个不知如何是好的慈母想要责怪又不舍地摸了摸文心兰的头。
文心兰全程放空自己,把自己当做一个木头人任由对方摆布。反正大家都心知肚明她其实就是一个道具而已。
那边芳室听了这话也不回应,又福了下去,只道:“夫人还等着奴婢回话,奴婢就不叨扰二夫人了。”
段氏用手帕抹了抹眼,“想必嫂子那正忙,我也不多留你,”又抬手招呼了侍立一旁的中年妇人,“李妈妈,你替我送一送芳室。”
李妈妈对着段氏福了福,便与芳室一同出去了。
两人才出了门,段氏就恢复了一脸平静。一旁知机的小丫头立刻上前把坐在段氏身旁文心兰抱到旁边的圈椅里坐好。
段氏也不去看文心兰,只瞥眼去看身旁小丫头捧着的盘上的衣裳,看了一眼便让丫鬟带着东西送文心兰回自己的房去。
自己这个“妈”向来是在人前对自己似乎疼爱有加,人后就冷淡嫌弃甚至可以说厌恶,文心兰早已见怪不怪,依旧扮演着一个发育不良的木头,由丫鬟抱着自己出去。反正她生下来就是个反应慢的孩子早就被自己的妈和找来的大夫定性了。
虽然知道古代女儿不受重视,但文心兰还是对大户人家也不爱女儿感到略微惊奇,就好像不是亲生的一样。
不过嘛,不受重视那麻烦自然也就少,反正再怎么样她也是个小姐,目前除了这家的主人没人能为难她,受点忽视不算什么。
这个姓段的女性虽然是她现在的生身母亲,也感谢对方也许是自己死后给自己第二次生命的人。但文心兰却并没有认同对方妈妈的身份,她始终觉得自己的妈妈只有被自己偷偷叫过“母老虎”的那一个。
文心兰自己也想不到,她居然会有这么想自己家母老虎的一天。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面。
文心兰不禁叹了口气,却是把抱着她的丫鬟逗笑了。
“小姐是不是困了?”丫鬟扭头看着自己怀里的小丫头笑道。
文心兰也不说话,只顺着对方的话,把头搭在对方肩上。
丫鬟早知文心兰不会开口应自己,这样已是回答了,她轻轻拍了拍文心兰的背:“就快到小姐的院子了。”便默默加快了脚步。
文心兰住得离段氏的院子很远,段氏虽然在其他人面前总表现得对文心兰很是疼爱但又不得不隐忍的样子,但私下里,却是不动声色地尽量疏远她。
就连文心兰住的地方,也是名义上安静暖和,实则却是离段氏住处最远的地方。
文心兰其实对抱着自己的这个名叫若纱的十七岁的小姑娘更亲近。这是一个通透的孩子,但是却不像其他人那样察言观色改变对自己的态度,更没有什么坏心。
文心兰是愿意装一个智商有问题的木头的,但并不是不愿意说话,毕竟能交流比当个哑巴方便多了。
奈何她出生在这里的时候就不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婴儿。她已经学会了自己世界的母语和第二语言,这个世界陌生的语言对她来说也就是另一门外语。
有母语的对照和成年人的经验和智商,其实要学会并不难。
难的是怎么装作一个牙牙学语的婴儿。
她上辈子接触的孩子少,来这后也是很少能看到跟她差不多大小的孩子;缺少学习模仿的对象,就算被同学吐槽学习如同躺赢的文心兰也是捉襟见肘。
只能靠着为数不多的这个年纪小孩子是怎么说话的记忆糊弄,所以自然是少说少错少麻烦。
但时间长了,身边的人见她不怎么说话就更坐实了痴傻儿童的名声了。
不过,以她目前娘不爱爹不知道在哪里的处境,做一个天生的痴呆似乎更好。
文心兰由着若纱把她放在床上,又替她脱去了鞋袜衣服,盖上被子。
文心兰根本不在乎现在还没吃晚饭,她巴不得能多睡一会儿是一会儿。她上辈子贪睡,她还以为是体质问题,但是现在还是贪睡,或许可以用小孩子总是觉多解释吧。
文心兰闭上眼,准备去跟这个世界的周公再交流一下,却突然听到若纱的惊呼声。
文心兰睁眼看过去,发现刚刚还抓在若纱手里的衣服掉在了地上,但是衣服下却有什么东西在扭来扭去,似乎也是受了惊吓。
果然,下一刻衣服底下就爬出来了一条小蛇,急着朝家具阴影里钻去。
“啪”一声,正在奋力扭爬的小蛇身上多了一只脚,文心兰抬头望去,发现是照顾自己的另一个丫鬟,若帛。
若帛比若纱还要小三四岁,但是胆子却不小。
文心兰在心里感叹了一声,不愧是农村长大的孩子,就是胆子大。
若帛踩死了小蛇后弯下腰,再起身就把小蛇拎在了手里,一旁的若纱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连忙要去拍若帛的手。
若帛却是灵活又调皮地躲开了,蛇在她手里甩了甩。
若纱回头见文心兰果然已经醒了,急急地挡住她的视线,掏出了自己的帕子,边抖边把死蛇包了进去,却是狠不下心把蛇接过来;若帛也见文心兰醒了,也不再跟若纱玩笑,就着若纱捧着蛇的姿势,两人一个提着蛇尾巴一个包着手帕出了房去。
文心兰心想,这蛇刚刚在段氏那里怎么就不动呢?那会儿爬出来也许还能活命,到了她这里遇见若帛就只能加急投胎了。
文心兰看了眼地上的衣服,正是这家的大儿媳送给她明天过生日穿的那一件。
文心兰觉得自己这一辈子的日子怕是会过得很“有意思”。自己的生母对待自己就像个陌生人,而连面都没见过的大伯母则把自己当成一个不死不休的仇人。
光是她醒着又有印象的来自这个伯母的善意就快有十次了,而她现在也才两岁。如果是个真的小孩,身边的人又不机警的话,怕已经早就魂归故里了。
那边处理完蛇的若纱若帛已经进来了,而文心兰经过刚才的事也没有了睡意。若纱见文心兰掀了被子忙过来给她穿衣。
“小姐要起了?”
“不睡了。”文心兰点点头,反正她的房间,除了若纱若帛一般也不会有其他人能进来,她也就没必要刻意不说话。
一旁若纱还在看她脸色,而若帛则是心大地随手捡起了那套新衣服用力抖了抖又出去了。
文心兰只好安慰她:“我没事。”
若纱观她脸色确不像被惊吓到,也就不再挂怀,只仔细替她穿好衣服。
离晚饭还有一会儿,她也睡不着了,就让若纱把她抱到书房念书给她听。
若纱已经习惯了边念边把念到的字指出来给文心兰看,也习惯了文心兰偶尔还会用小手指着一个字让她再念一遍或者解释意思。
她虽然很懒,但是如果能避免麻烦,那她还是愿意努力的。虽然她是个如果能躺着绝对不会坐着的人,但被现实狠狠“教育过”后,她很清楚,要是偷懒不为将来做准备,那到将来要解决遇见的麻烦可要比做准备麻烦几倍甚至几十倍。因此,身为前现代人的她,理所当然地认为,无论在哪个时空,学会当地的文字都不会有任何坏处。
文心兰已经隐约感到明天过生日一定会发生些什么,但既然她现在只是一个小孩子,多想无益,不如不想;反正老话说得好:船到桥头自然直,随机应变就行。实在不行她还可以拿出婴幼儿的拿手绝活保命呢。
两人一起看了会儿书,又吃过了晚饭,待安排文心兰洗漱后,若纱便交代若帛守着小姐,自己出了院子。
文心兰知道她去了哪,也不管她,自己坐在床头,翻看下午若纱给她读过的书温习这里的文字。
也不知道是不是晚饭吃得太饱还是心大,她居然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的文心兰为不争气的自己开解,反正她现在是小孩子,觉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