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渝州才女

龚喜的语气渐渐加重,莲蓬越发撑不住了。
这些年,龚喜很少生气发怒,但是怒气若真心烧起来,谁也不知道如何平熄。
莲蓬在权衡,倒是龚喜拿起一旁石桌上的糕点喂鱼。
糕点在手里被捏得碎碎的,然后顺着指缝流进了池塘。
莲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贝齿想去咬着嘴唇缓解一下自己此时的压力,但是却不敢露出丹唇。
“姑娘,我错了!”
小丫头说着,一咬牙,一闭眼,直接就要跪下。
结果,她非但没能跪下,倒直接被龚喜拉扯着坐到了身边,然后手里被塞满了糕点碎屑。
“你哪里错了?你们这些人每天围着我转,还要看着我的脸色行事,都没了照顾自己的空闲,你选择跟着我的确是个错事!”
“没有,姑娘,莲蓬知错了。莲蓬不该瞒着您,莲蓬应该告诉您,家里面都在想着给您相亲的事情,而且要在这个七夕做成这事!”
莲蓬耷拉着眼角,看起来可怜极了。
结果她这边刚刚说完两句话,那边就被自家主子给堵住了话头,心里更是愧疚了。
“没有,姑娘,您别这样说,能跟着您,那是莲蓬修来的福气,哪里会是错事!不过,这一次相亲一事貌似是老太太那边会意过的,所以您得小心点!”
把手里的碎屑都撒进了眼前的池塘,莲蓬小声嘟囔了一句。
龚喜闻言,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
“这样啊,我就是听说七夕是个相亲成亲的好日子,然后就想着逗逗你,却不想你们还真是打算对我下手了!”
“姑娘!您又诈我!不过话说过来,莲蓬没想对您下手。毕竟您在闺中,能快活几时,这若是嫁出去给了哪家做媳妇,那家的规矩多,您不得活活憋坏了!莲蓬可不想看着您不快乐!”
小丫头倒是蛮心疼龚喜的,龚喜心里也有数,看向她的时候很是轻松。
“别怕别怕,再没把我哥这位才女笔友给嫁出去之前,你家姑娘我还没那个把自己嫁出去的心思!
对了,才女姑娘说心情急切,要与我同游京城呢!你说她这么温柔纯善,是不是就和对门老刘头家里的孙女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促织都没见过吧!她还要出门与我同游,我可以在梦里与她一聚!”
从石凳子上一跃而起,龚喜耸了耸肩,抖了抖腿,然后迈着阔步回自己房间去了。
见她走了,莲蓬迅速跟上附和着自家主子。
“是啊是啊,那刘家大姑娘,出嫁前都没能出了自家的一亩三分地,依我看,这位才女姑娘怕是连自己那条巷子都没能走到尽头吧!”
这边,主仆两个人哼着小曲,奔着自个院子斗促织去了。
那边,官道上,主仆两人纵马飞驰。
“姑娘,您慢点吧!姑苏这两日阴雨连绵,道路泥泞,你我可以稍作休整再出发也不迟。”
马蹄溅起的泥点子时不时一跃而上,直奔火红的额头,把她愣是从丫头变成了行走的泥菩萨。
伸手将自己额头中间的泥点子擦掉,火红小声建议,前方马背上的人毫无反应。
“姑娘就是着急去见那个姑苏才子,才不是去领会姑苏的风土人情。”
火红再次低声念叨了一番后,前方的骏马总算是放缓了脚步。
“吁~你这丫头又在说些什么?姑苏的才子怎么了?”
“火红只是说,姑娘急着去领会姑苏的人情,可是不想去看风土!”
比起莲蓬,火红这小丫头就是个地地道道的渝州辣妹子,虽然面对的是自家主子,但是她这话说得可是丝毫不含糊。
“对啊,我就是去见姑苏的人的!要是能有段情,那是再好不过的了!为了不让你家未来姑爷被人在七夕抢走,你家姑娘可得快马加鞭咯!”
红衣女子小腿缓缓用力,马儿得令,迅速飞奔出去几丈远。
“姑娘,您记得含蓄,含蓄点!姑苏的女子都是温香软玉,您可别辣到了未来姑爷!”
火红迅速跟上了前面的人,不断地出言提醒着。
主仆二人笑着闹着奔向了未知的远方。
而姑苏城内蹲在自家闺房上的龚喜这边用稗草撩拨着罐子里面的促织,这边一个没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
阿嚏~
一个一个又一个,鼻涕瞬间都冲了出来。
龚喜揉着有些发痒的鼻子,然后拿着手帕擦了擦,她再低头,大事不妙了。
“黑将军!我的黑将军呢!”
“黑将军不是在罐子里吗?”
莲蓬凑过来看的时候,罐子里什么都没了。
莲蓬突然捂嘴,向着身后退了退。
“呀!被姑娘一个喷嚏给喷出去了!一个喷嚏喷出去,刚刚姑娘打了三四五个……”莲蓬这边伸出手扒拉着,然后得出了一个结论,“姑娘刚刚一连打了七个喷嚏,貌似把它喷出房间了!”
“我在草丛里蹲了三天才蹲到一个黑将军,你看我这被蚊虫咬的!不行!莲蓬,你把门给我关上,我说什么也要把它找出来!”
主仆两个人翻找到了大半夜,烛花噼里啪啦烧开了多少个都未知,但是黑将军就是没找到。
龚喜就那样郁郁寡欢,半夜睡不着,然后第二天一大早顶着个紫青的眼睛去给老太太请安问早的。
这不是听说要去请安,莲蓬一大早就去后门找了平日里和龚喜一起抓促织的小乞丐买了些糖藕莲子回来了。
莲蓬就那样拎着荷叶包,急匆匆地跟着龚喜请安去了。
莲蓬以为龚喜是担心一会去晚了吃不到热乎的早点,所以自己给自己备了点后路,她也没问就跟着走啊走,最后脚步都快飞起来了。
龚喜这刚刚进了房门,那边就有人迅速看了过来。
龚喜就知道,来者不善。
若是往日,在龚家,老太太恨不得把她宠上天,十天半月早起来请安一次,老太太都足以和左邻右舍街坊邻里炫耀个几天来。
但是今个儿,老太太指名道姓要她来请安,必定是有大事。
这不是进了屋,龚喜脚还没落地,一道捏着嗓子挑着高调的女声就传来了。
“寻常人家,二十岁的姑娘家都已为人妇,已为人母,走路颇具大家风范一家主母之姿。再不济,那也是昂首挺胸,莲步轻移!喜儿,你瞧瞧你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丫头呢!”
女人抑扬顿挫地训了龚喜一场,然后转脸看了看主位上坐着的老太太。
“娘,这样下去可不行。女儿已经很不争气了,只做了个姑苏知府的正房,这辈子也没什么所求了。但是喜儿不一样啊,她自幼……”
“喜儿自幼熟读四书五经,三岁会背诗,五岁会写千字,七岁猜遍姑苏灯谜无敌手,是整个姑苏人尽皆知的才女。当然,她出了女红不通,舞枪弄刀,下水摸鱼,茶馆勾栏与江湖人厮混外,其他的都很不错啊,那长大后必定位居高位。”
龚喜将另一只脚放到了屋内的石板上,然后把自家姑母的话头给接了,顺便把该说的也都给说了。
见她知趣,郭龚氏叹了口气。
“你这活祖宗还知道接话,可是怎么就不长记性!看看你这脚,谁家的姑娘下水摸鱼上树掏鸟!”
“龚家的姑娘敢啊!姑母,您这大忙人,一年到头来,回家省亲的次数手指头都可以数出来。您好不容易回来了,就别提我这种煞风景的人了,可好?”
主动将莲蓬手里的荷叶包接了过来,龚喜献宝一样地把荷叶包在郭龚氏的桌板上摊开了。
“姑母一大早上就要代替我早逝的爹娘教导我,您辛苦了,这是侄女孝敬您的,您吃点。”
郭龚氏在家为姑娘时就喜欢这么一口,如今龚喜又投其所好,绕是她性格再强势也拗不过自己这侄女,这边就更不是滋味了。
“喜儿,姑母也不是非要咄咄逼人,数落你的不是,倒是你二十岁了,过了这个年,可就是老姑娘了。姑母在你这么大时,你表兄都四岁了!你这样下去,怕是要从姑苏的宝贝疙瘩成为姑苏的笑柄姑娘啊!”
郭龚氏眼眶红红的,恨铁不成钢地咽下了刚刚吃下的糖藕,继续了给龚喜终生大事的话题。
“姑母,您就别担心了!这渝州的才女姑娘还没婚配,喜儿哪有成婚的心思啊!”
这不是渝州才女彻底成为了龚家的心尖刺。
这四个字一出口,众皆沉默。
良久,还是老太太扫了一眼在场的几个人,有些恹恹地搭手给了身边的婆子。
“一大早上,你们叽叽喳喳得和那枝头的莺哥儿一样叫得我都困了。先散了吧,各自回去歇着,午饭的时候再来聚。”
老太太开口,谁敢不从,郭龚氏虽然有很多想说的话,最后还是憋在了嘴边。
她瞧了一眼自家母亲,又看了看龚喜,然后大方走到龚喜面前,拍了拍她的手。
“喜儿,姑母也要对得起你死去的爹娘啊!最晚,最晚明年就把婚事定了吧!”
龚喜只管点头,反正不嫁也是她,这可没人控制得了。
郭龚氏出去后,龚喜带着莲蓬把那糖藕收起来也打算告辞,却不想老太太身边的六婆直接把她留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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