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已经打开，长老的脚步在门口顿住。微风从外面灌进来，吹起长老绣着繁复金线的黑袍，在飘忽中闪着一抹亮色。
叶景蓝也愣住了。
姑姑？上任猫妖族长萧其琛确实有个姐姐萧其玉。据说萧其玉是妖界少见的佼佼者，猫妖族长之位一直属意于她。但萧其玉在四百多年前的三界混战中丧生，因此资质平凡的萧其琛继承了族长之位。
萧其琛从小在姐姐的光芒下长大，也做了安心协助姐姐管理猫妖一族的准备。没想到三界混战刚开始就失去了姐姐，父亲也在结束混战后不久于人世。好在三界混战中萧其琛找了一个得力帮手到猫族，才得以在战后重振猫族荣光。
就算萧墨璃的姑姑还在世，为什么会在蛊妖一族，甚至还做了长老？
沉默良久，长老极慢极慢地转过身。罩面的黑雾消失，露出黑色的兜帽下那张清丽明艳的脸，眉眼跟萧墨璃竟十分神似！
萧其玉跟萧墨璃对视片刻，面上却无其他神色，只冷淡说了一句：“我会让人给你们安排住处。”不等回答头也不回地走了。
叶景蓝惊讶：“阿璃？她是你姑姑？”
萧墨璃点点头。
叶景蓝又问：“可是……你姑姑不是据说早就不在了吗？”
“我也这么以为。”萧墨璃看了一眼门外，“他们说姐姐跟母亲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我跟父亲不像，跟姐姐也不像……”
“原来你跟你姑姑长得像。”叶景蓝恍然大悟，“怪不得刚刚那个蛊妖一直盯着你看。阿璃，你是怎么猜到的？”
“按理这样的事是不用找长老的。”萧墨璃皱眉，似乎自己也有些迷茫，“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有种感觉。”
叶景蓝了然，不少妖族都请了厉害的妖做长老，一般都是负责族中大事。蛊妖一族虽然做卖蛊生意，但这样的小小请求照理不会劳烦族中长老。那蛊妖盯着萧墨璃的脸看了片刻居然请了长老，确实不一般。
还有阿璃中的这个百忧蛊……叶景蓝想起就后怕。若是阿璃当时在虎妖一族故意泄露行踪，只求一死……
“阿璃。”叶景蓝喊他。
萧墨璃转头看他，问：“怎么了？”
叶景蓝正要开口，突然有人敲门。进来的蛊妖仍是一样的装扮，僵硬着表情用平淡的声音跟两人道：“跟我来。”
蛊妖一族地方不大，住的也普通，但长老所居的地方却很清雅。蛊妖将两人领到一间客房，推开门道：“你们住这里。”
“多谢。”叶景蓝道。
萧其玉虽没承认自己是萧墨璃的姑姑，但给两人安排的客房一点都不怠慢。卧房的红木雕花床和桌椅摆设看着寻常，自小见多识广的叶景蓝却知道这些东西都价值不菲，不是一般的待客之道。看来萧其玉跟阿璃确实有点像，都是表面冷淡的一颗豆腐心。
萧墨璃倒是随遇而安的性子，蛊妖一走就开始从乾坤袋里掏出自己和叶景蓝的生活用品，一一摆放在相应的位置收拾好。
叶景蓝拽住他的手把萧墨璃拉到床边坐下，从乾坤袋里翻出清音罩打开。
瞬时屋里屋外的声音都被隔绝，只有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可闻。萧墨璃看他一眼，默默开始解自己的腰带。
叶景蓝眼疾手快拦住他，蹙眉问：“这是做什么？”
萧墨璃看了一眼清音罩，有些不解：“现在外面听不到了。”
“我不是要跟你做这个。”叶景蓝哭笑不得。自己跟阿璃翻云覆雨时总会打开清音罩，以防别人听到。没想到阿璃会错意了。
萧墨璃盯着叶景蓝看了一会儿垂下眸子，轻声道：“没多少时间了。”
叶景蓝脸色黑下去，没忍住上手捏住了萧墨璃的两片薄唇：“阿璃！你再胡说我要生气了！”
萧墨璃无辜眨眼，轻轻一动就睁开了叶景蓝的掌中束缚。
叶景蓝看着他被自己捏红的唇珠，没忍住吻上去亲了一口，又用牙齿轻柔咬了一下道：“不听话我咬你啊！”
萧墨璃乖乖点头，两只眼睛里都是叶景蓝的倒影。
“萧墨璃。”叶景蓝突然严肃，捧住萧墨璃的脸，凑近盯着他的眼睛，“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老实回答，不许骗我。”
萧墨璃道：“好。”
叶景蓝暗自深吸口气才问：“你当时从栖露山庄离开，然后自己孤身去了虎族。是不是……是不是存了回不去的心思？”说完紧张地看着萧墨璃。
萧墨璃没否认，却垂下眼睛不看叶景蓝，点了点头。
叶景蓝胸中酸涩，鼓起勇气问：“是因为你以为我不喜欢你吗？”
萧墨璃不说话，叶景蓝轻轻抬起他的头让他和自己对视。萧墨璃避无可避，看着叶景蓝轻声道：“是吧。”
猜到是一回事，亲耳听到萧墨璃承认是另一回事。当时萧墨璃撞见自己跟哥哥说不会喜欢萧墨璃，只是拿他当病患。没想到那时候萧墨璃就已经中蛊日渐绝望了。如果他自己孤身跑去虎族没遇到叶景泰过去，难不成要故意自露猫脚被虎族发现？
猫妖一族生意连接妖族与人界，为显公正向来跟外族都是漠然矜持。萧墨璃刚刚到叶景蓝家中时也是一副不近生人的冷淡模样，到现在跟除了自己以外的其他人也从不主动搭话……
叶景蓝突然一个激灵，想起白素贞在山洞所说的一件事：中蛊之人多会性格大变。之前从来没觉得阿璃的性格有变，现在才觉出蹊跷。阿璃的性格确实一直冷淡自持，但那是因为他自小都不被族妖重视，甚至被父亲和姐姐忽视厌恶。按常理而言他跟自己在一起后，性格不是该变化一些？他和原来一样没有活力恰恰正是有问题！
“咪宝~”叶景蓝柔声叫他，“你现在觉得没有希望是因为中了蛊，等解了蛊毒就好了。”说着把萧墨璃搂在怀里。
萧墨璃抱住叶景蓝的背，将下巴摆在他肩头，小声道：“我只舍不得你。”
叶景蓝摸了摸他的脑袋：“那就不要离开我。”
毕竟在他人地盘，蛊妖一族所养蛊虫又邪门得很，两人一直呆在萧其玉安排的客房里不曾出去。每天会有仆从来送饭，顶着一样的脸，却不像同一个人。
叶景蓝几次三番想问问进展如何，来人却不会多做停留，也不会告诉叶景蓝长老的事。
如此过了两天，萧其玉终于来找两人。
虽说是姑侄相见，萧其玉和萧墨璃却疏离得很，都没怎么对视过。
叶景蓝顾不得其他，忙上去询问：“请问长老可找到解蛊方法了么？”
“没有。”萧其玉接着道：“解蛊方法非朝夕可成。不过百忧蛊属神志蛊的一种，神志蛊有一个通用方法可解。”
叶景蓝一口气梗上去又缓缓落下，大喜问：“什么方法？”
萧其玉看着叶景蓝，突然问：“你愿意为他做到何种地步？”
叶景蓝愣住了。他知道自己爱萧墨璃，愿意陪着他求仙问药，就算刀山火海也在所不辞，却从没深入想过这个问题。
一旁的萧墨璃却开口了：“这是什么意思？”
萧其玉还没回答，就被叶景蓝打断：“我从前没想过这个。不过若是需要，我的命尽可拿去。”
萧墨璃见他说着说着唇边竟泛起笑意，似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瞬时脸色都白了，厉声道：“我不要！”
“这倒不必。”萧其玉将两人的表情神色尽数收入眼底，“只是需要你的记忆和心头血。”
叶景蓝舒了口气：“吓我一跳！我能陪他就好。”
萧墨璃皱起眉头问：“记忆和心头血？”
萧其玉道：“神志蛊不似一般蛊虫，一个人身上只可养一只蛊，倘若有新蛊虫进入必将斗得你死我活。”
叶景蓝抚掌，欣喜道：“以毒攻毒？妙啊妙！”
萧其玉见他浑不在意的模样，补充道：“进入的蛊虫为子母蛊，子蛊一开始虚弱无比。先让子蛊在另一人体内生长，将那人所有快乐全部蚕食殆尽，才有了能跟百忧蛊抗衡的能力。然后将子蛊放入中蛊人体内，由着它们厮杀。在此期间，母蛊每隔一日需采食一定数量的新鲜心头血，然后喂给子蛊，直到另一只蛊被诛杀。”
叶景蓝有些疑惑：“快乐？”
萧其玉看他一眼：“你有生以来的所有欢愉快乐都会消失。”
萧墨璃眉头皱起：“他没了那些只剩下痛苦悲伤，还会觉得这世界有什么意思？”
“他不会想要自尽。”萧其玉一脸冷漠看着两人，“子蛊不会一直留在他身上。”
眼看着事情有了转机，叶景蓝怎会放过，忙哄萧墨璃：“没事！以前的事不记得就算了，以后我所有的快乐和欢愉都跟你一起好不好？”
萧墨璃不看他，还是盯着萧其玉：“他会不会有事？”
“不会。”萧其玉似乎有些不耐烦，但又很快压下这点波动，“只是会痛而已。你还是管好自己吧。”
叶景蓝看她面色不愉施礼道：“多谢长老！请问何时可以开始？”
萧其玉道：“我已差人去冷库取蛊，明日就可开始。”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先前所担忧之事终于柳暗花明，叶景蓝难掩兴奋。还好阿璃的姑姑是蛊妖一族的长老，不然此事不会这么顺利。
而萧墨璃自萧其玉走后就一直不说话，呆呆地看着窗外。
叶景蓝上前牵住他的手，摩挲着驱散掌中的凉意，高兴道：“咪宝，以后你就不用受百忧蛊的苦了！”
萧墨璃回头看他一眼又转回去，声音越来越低：“其实没有必要。我总共也没多少时间了……你不明白，整个世界都是灰色的，那不仅仅是痛苦……”
叶景蓝打断他：“那你呢？如果你是我，你愿意吗？”
萧墨璃怔愣住，轻巧却坚定地点了下头。
“那不就是了！”叶景蓝满意笑笑，“你现在这么想是因为你体内有蛊，蛊解了就没事了。别的事咱们再想办法，你什么都别想。”
说完在萧墨璃眼睛和耳尖上都落下轻轻一吻，又指了指萧墨璃的心口：“从现在开始，你的眼看着我，耳朵只听见我，还有这里只想着我就够了。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