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怎么样?”叶景蓝问萧墨璃。
萧墨璃摇头:“没什么感觉。”
叶景蓝担忧地看他:“要是难受告诉我。”
萧墨璃抬头看他一眼,又默默把头转回去。
叶景蓝察觉到自己的失言,告诉了又能怎么样?自己也不能帮他减轻痛苦。于是岔开话题:“神志蛊凶悍,你最近先别修炼了,不急于这一时。”
萧墨璃低低应了声“好”就坐在窗边,一动不动看着外面。
叶景蓝掏出一本医书坐在榻上翻看,却怎么也不能全情投入。萧墨璃一直都是安静自持的模样,但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样了。
翻了几页书也不知道自己看了什么,叶景蓝瞥见自己收拾好的生平,灵机一动对萧墨璃道:“以前的很多事我很多都没跟你提过,要不要听我讲讲?”
萧墨璃把头转回来,看着那一沓纸点了点头。
跟萧墨璃的事写在一个本子里,其他的事由于不连贯分年龄零散地写在不同的纸张上。叶景蓝饶有兴致地拿出最下面的一张纸页,微笑道:“嗯……这张是我能想起来的最早的事了。”说着把纸页递给他。
萧墨璃浏览的时候,叶景蓝在一旁解说:“那次是我堂兄叶景峰的生日宴,我们都去他家给他贺生。我那时候四岁多快五岁,我堂哥比我大三岁,老是趁大人不在的时候欺负我,平常还一副兄友弟恭的姿态。我虽然年纪小,但也能感觉出来他们不怀好意,所以一直不喜欢我这个堂哥和二叔一家。”
叶景蓝想起什么,嘲弄地笑笑:“后来我才知道,我堂哥讨厌哥哥和我不是因为我们做错了什么,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该是下一任家主,我哥和我抢了他的位置。”
萧墨璃从纸上抬头,疑惑地看他。
叶景蓝垂下眼看纸,继续道:“你知道的,我母亲并非玄门中人,只是一个普通人。他们都以为哥哥和我也会是个普通人,不能修道使用灵力,济源门家主之位将来要传给我堂哥。我堂哥从生下就有人跟他灌输他才是高人一等的正统血脉,将来要继承家业的。谁知道我哥虽然跟堂哥差不多大,却比他早早显示出灵力天赋,而且还比他厉害。族里的老人本来一直因为我母亲的事对我父亲颇有微词,发现我哥天赋异禀后不好再说什么,我堂哥家也消停了。结果后来又有了我,族里又有人说我要是不能使用灵力,就说明血统有异,也不能把家主之位传给我哥。”
回想往事,叶景蓝没忍住突然笑出来:“我堂哥生日那天,族里的主事都去贺生。我堂哥一直自诩未来的家主,小小年纪就端着架子说些客套话。结果那天的宴席上我第一次感受到天地灵炁,能化灵炁入体,比他当年开窍的时候小了一岁还多。啊~你是不知道他当时脸色有多差,脸上的苦大仇深掩都掩不住。那天族里的长辈都在,跟我父亲说我天赋高,将来大有所成等等。本来是他的生日,结果被我抢了风头。其实也是客套话,但我那时候看堂哥不高兴我特别开心。”
叶景蓝冲萧墨璃不好意思笑笑:“我是不是有点坏?”
“没有。”萧墨璃摇了摇头,突然问:“你想起那时候的事还会开心吗?”
叶景蓝想想道:“怎么说呢?以前的事我都还记得,虽然从前的感觉都没了,但也不妨碍我现在想起那些事就很高兴。”
说到这个,叶景蓝想起自己第一次跟萧墨璃见面时,对方还是一只黑猫。明明没过过真猫的日子,尽力学猫假装自己只是一只普通的猫。而自己发现他的秘密之后故意使坏逗他,骗他学着普通小猫撒欢儿。
“阿璃,抱歉。”叶景蓝突然道。
萧墨璃猛地抬眼:“什么?”
叶景蓝解释:“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其实我是故意的……我知道你不是普通的猫,故意骗你玩儿。”
萧墨璃的声音有些冷淡:“你不用跟我道歉。”
“你那时候好可爱!”叶景蓝露出个怀念的表情,“我太过分了。”
萧墨璃“唔”了一声,低下头认真看叶景蓝的生平手稿。
萧墨璃每次看书或是干别的什么都一副认真的样子。根根分明黑如鸦羽的眉毛,睫毛下湿润黝黑的瞳孔,挺拔又秀逸的眉骨鼻梁,再往下是粉红色的薄唇。是温软的,还有点甜。或许不仅仅是甜的,像蜂蜜一样湿润,带着粘稠的热……
叶景蓝想起他们的第一次亲吻,第一次拥抱,第一次……
“你怎么了?”萧墨璃抬起头,跟他对视。
叶景蓝还有些迷糊,问:“什么?”
萧墨璃看着他:“你心跳得好快。”
妖的耳力远胜常人。叶景蓝心有不甘地想:这也太犯规了!那他当时岂不是比自己先知道自己的心意?
“没事。”叶景蓝低下头,从那沓纸页中又拿出一张,“我只是有点高兴。”
“嗯。”萧墨璃低下头,同意了这个说法。
真是太好骗了!叶景蓝心里酸胀胀的,还好他遇到的是自己。不然这个小妖精被别人骗走了怎么办?
拿出的那张叶景蓝一看就笑了,把那张纸递给萧墨璃道:“说起来也是缘分。我小时候曾经捡到过一只小黑猫,就叫‘咪.咪’。”
叶景蓝伸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就这么点大,还没断奶。天天‘咪.咪.咪’的小声哼唧,到处找奶喝。我那个时候第一次接触这么娇弱的小动物,真是捧在手里都怕化了。每天晚上起夜给它泡奶粉,半夜有时候睡得迷迷糊糊了还要摸摸它有没有心跳。”
“我父亲忙得很,有次回来发现家里多了只猫,而且我那时候总是睡不够白天犯困,就让我把猫送走。我当然不愿意,和他吵了一架。”叶景蓝眼神黯淡下来,“没想到过几天咪.咪就病了……”
叶景蓝叹了口气:“我父亲修的是医道,我母亲也是医生。可是没人能救下一只小猫,我眼睁睁看它在我怀里咽气……那时候我还怨过父亲,觉得他不想养猫就故意不救他……”
“不是的。”萧墨璃突然开口。
“什么?”
萧墨璃道:“你父亲不是讨厌它,他……对猫毛过敏。”
叶景蓝怔住,低下头讷讷:“原来是这样……他一直没告诉过我。”
“你们都没错。”萧墨璃伸手轻轻拍了拍他,“不要内疚。”
“嗯……”叶景蓝从纸页中找出一张,打起精神,“不说了!看看别的吧。”
很少有年轻人会仔细地回忆生平,但跟另一个人分享自己的记忆还是非常有趣。叶景蓝跟萧墨璃绘声绘色地讲述了自己过去的许多趣事,虽然从前经历时的感觉消失,但重新拾起那些记忆也让叶景蓝有了新的快乐。不过三天,叶景蓝又恢复成那个温柔而快乐的人。
刚认识的时候萧墨璃跟叶景蓝说过自己在猫族的事,那时候他的蛊毒还不算太深,愿意告诉自己。但后来萧墨璃越来越不愿张口,更别说谈起自己从前的事。因此叶景蓝也不主动问起萧墨璃幼时的事,只捡些有趣的事跟他聊。
叶景蓝跟他说自己幼年的趣事、成长的烦恼、对修真界某些事的不满和自己对人生的思考。萧墨璃虽还是少言寡语,每每看手稿以及和叶景蓝对视的时候都极其认真,仿佛……仿佛这是世界上最为重要的事,需要严肃对待。偶尔接一两句话,也不是没有实质的附和,而且客观地进行评价或是讨论。
三天的时间过得很快,萧其玉又拿了六角木盒过来。看到叶景蓝吩咐道:“把上衣脱了,趴好。”
叶景蓝依言背身解去上衣,脸朝下在床上趴好,彻底摊平前跟萧墨璃吩咐:“阿璃,别看。”
萧其玉将母虫从木匣中镊出,小心放在叶景蓝背上的膏肓穴之上,嘱托道:“痛的时候也别动。”
叶景蓝头闷在枕头里低低应了声:“好。”
膏肓是人体最为脆弱之处,而心头血取的就是膏肓之处最新鲜的活血。对于普通人来说,由膏肓取血已是不可言明之痛,对于五觉敏感的修士来说更是不亚于一场酷刑。
刚开始还没感觉,叶景蓝躺了一会儿就感觉有针刺般的异样感从背上探进去,这母虫的口器还真是长。叶景蓝攥紧了手下的被子,怕自己喊出来。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在膏肓取血的痛苦,母虫的口器刺破心脏的时候,锥心之痛从心口瞬间席卷全身。叶景蓝浑身肌肉绷紧,牙都快咬碎才忍住没从口中溢出声音。
“我劝你别看。”萧其玉突然道。
叶景蓝痛得浑身发木,闻言却分出心神,尽力平静地道:“别看。”
母虫吸饱了血终于将口器从叶景蓝的心脏里抽出。感觉背上的针刺感消失,叶景蓝片刻就出了一身汗,连床单都浸透了。
不想让萧墨璃担心,叶景蓝趴了一会儿就强打着精神从床上起身。穿好衣服把床上收拾齐整,整理好表情才去看萧墨璃。
萧墨璃坐在椅子上,头顶趴着一只肚皮饱胀如血滴的母虫,见叶景蓝起身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他。
叶景蓝朝他笑了笑,做出个口型:“我没事。”
萧墨璃盯着他,似乎不太相信。
萧其玉站在一边仔细查看母虫的情况,等母虫肚子瘪下去又将其镊起放回六角木匣。
收拾好东西跟萧墨璃道:“过一日我再来。若是头疼也可以找我。”
“好。多谢……”萧墨璃顿了顿,“长老。”
萧其玉似是不在意他叫自己什么,又是一阵风一样冷着面走了。
叶景蓝担心地问:“难受吗?”
萧墨璃瞪大眼睛看他,眼圈似乎越来越红,突然上前一步抱住他。
叶景蓝已多日没跟萧墨璃有过亲昵的接触,此时也不觉得不适,回抱上去轻声道:“没事,就一点疼。”
“你骗人!”萧墨璃的声音沉闷中带着颤抖。
叶景蓝心里也是一颤,这小猫儿也太招人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