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春秋抽了一口气，大声道：“你说是就是？！扯出这种谎话来蛊惑人心！”
宋楷霖瞥了眼他，慢条斯理对众人道：“我再说一遍，我们好心教这些妖识字，是他们妖性本淫勾引我们，还有个别的以此勒索要我们给她修炼之地。”
宋楷霖轻描淡写把这件事说成了你情我愿的一桩丑事，却仅仅是个不好听的丑事。而且话里暗示在座其他家族也有人牵涉进来，本有修士还想追究，又怕自家门派也有这样的败类一时不敢吱声。
失踪的妖都不是出自大妖族，势单力薄无枝可依，又大部分咬定自己是自愿的，孔春秋心中气恼，大声质问那些唯唯诺诺的妖：“他们是不是威胁你们了？你们放心，以后他们伤害不了你们了！”
那些妖期期艾艾看着宋楷霖和其他修士，有个别还哭出来，说的仍是“我们是自愿的”。孔春秋急得不行，却无计可施。
叶景蓝开口道：“涉及修真界与妖族之事向来由惠芸盟处理，在座的可有盟中人？”
有几个穿着各色家袍的年轻修士互相看了几眼站出来，其中一个道：“我们是。”
叶景蓝不理会宋楷霖眼中喷出的怒意，面对着修士和妖道：“今日事出繁杂，又事关两界，还是弄个清楚比较好。”
“叶景蓝！事情已经清楚了你还要干什么？”宋楷霖盯着他，语气森严，“你真的是路过吗？为什么口口声声向着妖族？”
“宋家主，我没有向着谁，只是公道自有定论。”叶景蓝不甘示弱，扫视了一遍在场的众人，“四百多年前三界混战就是开始于一笔糊涂账，才有了惠芸盟。如今只有将此事弄清楚，给两界一个交代才不会后患无穷。”
孔春秋立马接话：“你们若是有偏私，我们妖界也不是好欺负的！”
此话一出，在座的也都不敢将这件事轻轻揭过。三界混战于修真界和妖界都是一场灾难，在场的修士都听过那时候惨烈的故事，自然唯恐避之不及。这件事处理好只是几个修士的事，若是处理不好再起纷争……
在场除了宋楷霖，家主只有林沐一人，闻言上前主持局面：“今日之事，不弄个水落石出难以对妖界交代，对我们自己也没法交代。不如这样，这些妖和几位先屈尊去惠芸盟走一趟，由惠芸盟和妖界共同查明此事。各位觉得如何？”
众修士无人反对，孔春秋连忙道：“那我让我的手下也跟去。”
宋楷霖轻蔑看了孔春秋一眼，道：“怎么？妖界如今是你们孔雀一族独大吗？其他大妖族还没说什么，你就在这儿搅事？”
孔春秋笑眯眯对他道：“搅屎我嫌恶心，你说自己别拉我。”
“哼！”宋楷霖狠狠剜他一眼，对众人道：“那就劳烦各位了。”
被囚禁的妖看到宋楷霖和其他修士被拥着离开，大声叫嚷起来：“放开他们！放开他们！”
叶景蓝被聒噪声吵得心烦，一转身就对上一道黏连的目光。
宋启云拨开人群走到叶景蓝跟前，欲言又止瞟了他良久。
叶景蓝见他不说话，转身要走，宋启云忙喊住他：“学长！”
叶景蓝不想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再扯些前尘往事，漠然问：“有什么事吗？”
宋启云伸手想拉他，叶景蓝不露声色躲开，皱着眉看他。
“我有事想跟你说。”宋启云垂下眸子，“没别的意思。”
叶景蓝随他走到远离人群的角落，问：“你想说什么？”
“学长……”宋启云有些迟疑，“你来这儿是为了那个妖吗？”
叶景蓝抱起胳膊与他尽量分开一些距离，面色不善：“与你无关。”
宋启云有些哀怨地看着他：“学长，我们这次去邴仓门参加流觞会，是有人故意放假消息把我们引过来的。如果只是要救被囚的妖，无需这么兴师动众……”
叶景蓝打断他：“这件事，你到底知不知道？”
“我怎么可能知道！”宋启云有些激动，胸膛剧烈起伏，“我之前虽然瞒了自己的身份，但我的为人你应该清楚！伯父自我小时候就沉迷修炼，每年大半时间都在外面，门里的事务都是交给舟伯父打理……我们真没想到他，他居然是在外面做这些。”
叶景蓝看他神色惶急地辩白，语气也软下去：“我就是随口问问。毕竟你伯父从前在其他人面前也是高朗之士。”
“我知道。”宋启云垂下头，捏紧了拳头，“门里出了这样的事，我真是无颜面对其他人……还有你……只是，我总觉得这事背后不像表面这么简单，你……千万保重。”
叶景蓝见他又提让自己小心妖，有些不快：“我自己有分寸。”
宋启云没说话，偷偷用余光瞟在场的妖。
叶景蓝却突然想起来，宋启云之所以知道萧墨璃的事是因为他在学弟葬礼上察觉到妖的气息。但那时萧墨璃身受重伤，连人形都维持不住，自己跟萧墨璃也没有过多接触，按理不会沾染上妖气。
“你那时在葬礼上是察觉到我身上有妖气？”叶景蓝问。
宋启云想了想，道：“我那天从门中过去，身上正好带了寻妖器，靠近你的时候寻妖器有波动。我当时怕你知道自己身边有妖会害怕就没提这件事，后来去医院支开你看有没有线索，然后见到了……他。”
“不，那时候我身上不该沾有妖气。”叶景蓝觉得一股凉意攀附住四肢百骸，沁得浑身一抖。
学弟年纪轻轻突然自尽，他们当时悲痛之余是无尽的惋惜。但没人觉出异常来，因为学弟是安排好所有后事，留下遗言从高楼一跃而下的。自愿的死亡不受人瞩目，也没有凶手需要负责。
但如果他并不是自愿的呢？阿璃之前中蛊以后也是日渐消沉，有了轻生之意，甚至还心如死灰一个人去了虎族。况且萧其玉提到过，买了百忧蛊和引媒蛊的可能是同一个买家。倘若他利用引媒蛊和百忧蛊，在人群和妖界大肆传播会如何？亦或是，修真界也有这样中蛊的人，只是还没有人发现，只以为他不过是消沉而已？
宋启云眼见着叶景蓝的脸色越来越差，关切问：“你怎么了？”
叶景蓝顾不上许多，把宋启云拉进了一间空着的小屋子，道：“快用你家的隔音术。”
宋启云一头雾水，仍是起手在门上画了个符，不解地问：“怎么了？”
叶景蓝道：“你在葬礼上感觉到的妖气很可能是有妖混进去了。”
“什么？！”
“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别问我怎么知道的。”叶景蓝下定决心，“蛊妖一族卖出了一种神志蛊，叫百忧蛊。中蛊的毫无所觉，但会慢慢失去所有的兴趣和精力，甚至想要轻生。后来他们又卖出另一种繁殖力强的蛊，叫引媒蛊。有个别神志蛊可搭借引媒蛊传播，其中就有百忧蛊。”
宋启云很是震惊：“你怀疑学弟突然自尽是因为中了蛊？”
叶景蓝点点头，道：“而且如果百忧蛊与引媒蛊合在一起，可能会在人群中大范围传播。”
宋启云脸色也白了：“如果是中蛊了自尽，旁人根本看不出他是中了蛊，还当他只是太脆弱撑不过去！这……这也太歹毒了！”
叶景蓝沉声道：“当时的事也是巧合，不然我们能早些发现。”
宋启云想了想，疑惑道：“可是学弟只是个普通人，为何要对他下蛊呢？据我所知，蛊妖一族的蛊虫奇货可居，价钱极高，不是普通妖能负担的。”
叶景蓝沉吟片刻，道：“这件事我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但我现在不参与玄门事务，难以得到消息。你若是方便可否暗中调查一番？”
宋启云缓过神，道：“你不说我也会找找线索，他也是我的学弟。”
“好。”
说完了正事，许久未见的两人一时都无话可说。
叶景蓝推开门，“我还有事，先走了。”
“学长！”宋启云喊住他，“你……万事小心。”
“谢谢。”叶景蓝很想冷脸，但还是做不到失礼，临出门回头，“你也是。”
此时天光已经渐亮，孔春秋带着一帮妖跟一群修士商议具体的细节，叶景蓝避开人群走到僻静处，一闪身就翻了出去。
萧墨璃还在那棵枝繁叶茂的树上，见他回来把叶景蓝抱住，又仔细嗅了嗅。
叶景蓝好笑：“你闻什么呢？”
萧墨璃在他脸上蹭了蹭：“我看到你跟他进去了。”
“没别人的味儿。”叶景蓝抱住他，也在他脸上蹭了蹭，“我身上都是你的味儿，还好没有修士用灵力查探。我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他。他说本来他们在邴仓门开流觞会，接到消息说宋楷霖有危险才来的。”
萧墨璃还是闷闷不乐，把头埋在叶景蓝脖颈问：“院子里的事我在这儿也能听见。你们为什么要单独去那间屋子？我都听不见你们声音了。”
叶景蓝没忍住，在萧墨璃脸颊上亲了一口，问：“吃醋了？”
萧墨璃乖巧点了点头，小声道：“对不起，我忍不住。”
“忍不住就不忍。我高兴得很！”叶景蓝小心帮他把身上的斗篷取下来，“走，咱们先离开这儿，我把事情都告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