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天姒的长相和母亲白月芝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连猫形也一模一样,都是蓝眼白毛的猫。黄千源此刻的眼神不加掩饰,萧墨璃心中一惊。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对母亲……
猛地想起在母亲记忆中出现的黄千源,每次从外面回来都会给自己的“义妹”带些东西,怀孕时担忧她的身体,还带了不少灵草丹药帮她补身。萧墨璃当时看到还以为是兄妹情深,怎么听姐姐的意思黄千源还有别的想法?
听了萧天姒的呵斥,黄千源却还是面不改色,看着她柔声道:“阿姒,我从没有把你当成她。你们虽然长得像,但性子完全不一样。”
“什么意思?”萧天姒盯住他,脸色越来越差。
“我……”黄千源似乎要说什么。
萧天姒没给他这个机会,一把将他摔向石壁,以迅雷之势朝他妖丹所在打了一掌。
那一掌用了十成十的妖力,黄千源没有躲避,看着她的脸默默受了那一击。然后在几人的注视下,变成了一只圆润的橘猫。
橘猫慢吞吞从塌落下去的衣服里爬出,仰头看着萧天姒,抖着胡须道:“阿姒,我不后悔。”
几百年的大妖束手就擒,被打回原型变成了一只猫。虽然猫的寿命对于妖来说几乎算是朝菌蟪蛄,但眼下这个样子,显然是不会有性命之虞了。
萧其玉“咳”了一声,提醒萧天姒:“他现在也还是能说话。”
萧天姒不看地上的猫,语气冰冷:“他经手的事多,手下那些妖如果管不住后患无穷。”
“你要小心。”萧其玉看了橘猫一眼,意味深长。
萧天姒道:“我明白,多谢长老。”
幕后头目已被控制,叶景蓝和萧墨璃带着萧其玉去了叶家老宅,要把那四百年前的东西物归原主。
虽然觉得萧其玉通过其他事猜出了自己在当年的探花被杀案中做了什么,但两人却没告知她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亲手杀死爱人已是剜心噬骨的痛苦,何况是错杀。
没想到萧其玉拿到那本已经弱不禁风的手记后,竟然主动提出借并蒂盏一用。
萧墨璃有些犹豫,试图劝说:“这本就是你的东西。但……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
两人之前讨论这件事,萧墨璃觉得如果是自己宁愿痛苦也要知道真相,此刻面对着姑姑,却不忍把那剜心的刀亲手递给她。
萧其玉不为所动:“我不是当年的妖了。”
萧墨璃下意识看了眼叶景蓝,见他微微摇了下头,只好将并蒂盏从乾坤袋中取出拿给她。
两人离开了那间会客的茶室,独留萧其玉在里面记起过去。
廊前的花园郁郁葱葱,萧墨璃无心欣赏:“我是不是不该这么做?当时我说我如果是她,宁可知道真相。但那真相,太痛苦了。我一个局外人都觉得难受,何况是她……”
叶景蓝捏捏他的脖颈帮他放松,看着远方:“你不是她。这事只能让她自己做决定。”
“嗯……”萧墨璃靠在他肩上,喃喃:“我以前一直觉得自己倒霉,现在才知道,遇见你,明明是我攒了一百五十年的运气。”
“一百五十年?”叶景蓝也把头轻轻倚过去,“那看来我攒了几辈子。”
两人站在廊下静静看了许久风景,茶室的门终于被打开,面无表情的萧其玉从里面走出,将并蒂盏递还给他。
萧墨璃小心接过去,没忍住偷偷去瞟姑姑的神色。担心她伤心,此刻见她没有表情却更加放心不下。
萧其玉仿若未察,递了一本小册子给叶景蓝:“这里有那两种蛊虫的详细用法。”
叶景蓝赶忙道谢:“多谢长老!长老是要回蛊族了?”
萧其玉点点头,转身走了几步又站住,隔了几步远声音缓缓传过来:“如果还有事去蛊族,自会有相关的妖安排。”
“是!”萧墨璃答应,明白这是姑姑不想再有纠葛的意思。
叶景蓝吩咐不了叶家的门人,将买回来的沉睡蛊虫和用法悉数交给哥哥,让他派信任的手下散出去救人。又告知了宋启云已经想到办法,不必再费心寻找。
在确定猫族的权力都被萧天姒一点点收回,又安顿好秦岭那些修炼的动物后,叶景泰终于将派去监视的门人都招了回来,安心处理惠芸盟和妖界对囚妖一事的惩处。
此时妖界渐渐起了一些流言,说是两界的不少摩擦都是虎族从中作梗。虎族不光在东北肆无忌惮欺压其他妖族,在整个妖界也都横行霸道,因此这些流言一出,众妖一致决定抗衡虎族。尤其东北的各个妖族,趁此机会拿回了先前被虎族霸占的领地。其中蛇族甚至也趁机占了不少虎族的领地,还分给了几个几近被灭族的小妖族。
没了黄千源在背地里推波助澜,最蛮横的虎族又顾不上其他,两界对于囚妖一事很快达成共识。所有和囚妖一事有关的家族按参与程度赔偿修炼之地,分给那些被囚多年的妖。
此事一毕,关押在惠芸盟处的修士们也都被放回家中,自行回去受罚。谁知宋楷霖刚离开惠芸盟要回正仪门,就被埋伏在外的一个修士给杀了。那易容的修士得手后竟没有逃跑,当场自尽。
等邴苍门家主仓惶赶来,其他修士才知道那自尽的修士是他的独子,也是舟月风那个极力报仇的师弟。不满两界轻飘飘的惩处,从家中逃出以死相搏。
两界的纷争渐渐平息,叶景蓝和萧墨璃却没有放下心来。黄千源的说法太过唬人,两人在藏书阁找了许多资料核实,又悄悄去了各地查探,发现他说的竟不是夸大其词。而这件事一但被妖界或修真界知道,都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
从外面忧心忡忡地回去,叶景蓝和萧墨璃还没走到叶家老宅,又被一只猫给跟上。
两人没有兜圈子,直截了当走到那狸花猫跟前,问:“是萧族长找我们吗?”
那狸花猫道:“族长说有要事找你们,我已经在这儿等了三天。”
叶景蓝心中咯噔一下,问:“有说是什么事吗?”
狸花猫摇摇尾巴:“没说。”
问是问不出什么,两人只好又赶到猫族去找萧天姒。快到猫族时,萧墨璃变成了以前的模样,带着叶景蓝进了猫族。
去见姐姐的路上,萧墨璃被一个妖喊住。
那妖正是上次那个缠着萧墨璃的妖,见他回来很是高兴:“墨璃,你终于回来了!”
叶景蓝知道萧墨璃不喜欢那妖,不动声色挡了挡他的视线。
“什么事?”萧墨璃冷冷问他。
“族外危险,你一直不回来,我……”那妖兴奋完,突然想到什么又失落下去,“你知道吗?黄长老前段时间渡劫失败,已经变成猫了。”
“嗯。”萧墨璃说完就想离开。
那妖伸手想拦他:“墨璃,你身体不好,得在族里好好修炼才是啊!”
萧墨璃瞥他一眼,道:“我有事找姐姐。”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见到姐姐前萧墨璃本有些忐忑,看到她脸上掩不住的喜色松了口气,问:“姐姐,你找我们?”
“墨璃,叶医生,你们终于来了!”萧天姒很是热情,甚至追到椅子前请他们坐下,“我派妖过去找你们,结果你们不在叶家。”
萧墨璃和叶景蓝对视一眼,不知道自家姐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喝了一口萧天姒殷切倒的茶,萧墨璃主动问:“姐,你找我们是?”
“我前些天在啸风洞呆了几天,发现一件事。”萧天姒替叶景蓝也倒了杯茶。
“多谢族长!”叶景蓝道谢,心中越发不安。萧天姒和萧墨璃自小就不熟稔,突然这么亲切实在是反常。猫族表面看着正常,一切有条不紊,难道暗地里是出了什么事吗?
“什么事?”萧墨璃把茶杯放下,坐直看向姐姐。
“我在洞口看到湖边的树木长势不对,去湖边之后突然觉得湖里的灵炁似乎多了些。”萧天姒目光灼灼看着萧墨璃。
萧天姒眼里的期待太过明显,萧墨璃犹豫问:“你是说……有可能……跟我有关?”
“有没有关我不确定。”萧天姒走到弟弟跟前,伸出右手按在他肩上,“不过试试就清楚了。”
“怎么试?”萧墨璃仰头问。
“你再去湖上引雷电劈几次,看那边的灵炁会不会变多。”萧天姒道。
萧墨璃还没答应,叶景蓝插了一句:“如果这件事是真的,他的身份更得保密!”
萧天姒拍拍弟弟的肩:“放心,这事我自然会安排好,不会有其他人发现。”
雷电动静太大,萧天姒选了个阴雨的夜晚,带着两人又去了啸风洞。
等到阴云蓄积得越来越厚,天光完全被掩盖时,萧墨璃变成猊虓,从呼啸的风中飞起,停在了湖面中心。
漆黑的空中有细细密密的雨丝一点点落下,黑色长翼的神兽在天地之间将云层里凝练出的一道雷电引向湖面。
紫色的雷电游龙般坠入湖面,映照出被激荡出水雾的浪花。
一道,又一道。不停歇的雷电将整片湖面都照亮了,蒸腾的水雾像是气体,又像是飘尘,慢慢将粼粼水光笼罩住。
山洞隔绝了外面的大雨,看着萧墨璃在风雨里的身影,叶景蓝问:“虎族的传言是你们散出去的吗?”
萧天姒嘴角噙笑,一眨不眨看着弟弟:“不论人或者妖,都是相信自己希望的东西。”
猊虓如虎似豹,在这茫茫的天地间却显得渺小。数道雷不停地劈下去,萧墨璃翅膀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
知道他已经疲累,叶景蓝转头问萧天姒:“如果真的可行,你打算做什么?”
萧天姒也转过头与他对视:“我们妖族活得一向艰难,神兽再世有违天道。天道不会白留一线生机。”
“你是说,这大概是天意?”叶景蓝恳切看她,“但这可能会有危险,他也会被觊觎……”
“你这话说的。”萧天姒笑笑,视线越过湖面,“他也是我的责任。”
水汽氤氲了整个湖面,萧墨璃终于停下动作飞回啸风洞,在洞口前甩完身上的水,才走回叶景蓝身边。
叶景蓝伸手轻抚他脖子,小声问:“累不累?”
萧墨璃摇头,对萧天姒道:“似乎可行,我在湖面上都感觉到变化了。”
“太好了!”萧天姒难掩兴奋。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两人在猫族住了许久,隔断时间便去那湖上引一次雷。
湖周灵炁突增的事终于被其他妖发现,萧天姒于是找来萧墨璃,让他停下动作,以免被不怀好意者发现端倪。
送走姐姐,萧墨璃和在猫族无事可做的叶景蓝商量接下来的去处,一致决定去都广之野。
萧天姒知道他们的决定后没有阻拦,只道希望萧墨璃可以每年回猫族一次。
萧墨璃欣然答应,和叶景蓝去人界买了不少医书器材,带去了都广之野。
圣手姜氏的长老见到两人喜出望外,帮他们安排了僻静的住处。从此叶景蓝在都广之野一边教授自己曾经所学,一边干回了自己的老本行。
长老知道萧墨璃的特殊能力之后,跟两人商量时不时去外面的大川大湖一次,在隐身阵法的掩护下,悄悄增多各地的灵炁。
远些的地方都是叶景蓝和萧墨璃一起前去,偶然有离的近的,叶景蓝又忙,萧墨璃就会独自前去。
一般引雷电都要挑阴沉的雷雨天出去,萧墨璃回来时往往都是后半夜了。但不管再晚,叶景蓝都会在屋里等那从天而降的神兽回来。
变回人形的萧墨璃趴在叶景蓝肩头,在潮湿的夜色里咕哝:“好累,抱我。”
叶景蓝伸手将他箍紧抱起来转一圈,在心上人的脸颊亲了一口:“光抱抱哪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