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还冷，病房的铁笼子并不隔风。叶景蓝小心翼翼把黑猫抱在怀里，单手推开了房门。
屋里倒是还好，像是提前收拾过。桌上椅子上散落着各种书籍文稿，笔也东一支西一支丢着。
叶景蓝轻轻把黑猫从怀里捞出来放在床边新买的棉布猫窝里，慈眉善目道：“咪.咪，累了吧？好好休息一下。”
黑猫还是那副无可无不可的样子，放下去什么姿势就什么姿势，趴在猫窝里一动不动。
没事，慢慢就熟了。叶景蓝一点不着急。
早上去医院的时候，叶景蓝迎着朝阳，走得虎虎生风。
许葶苈跟宋嘉荣、苏洛感叹：“有了猫就是不一样，你们有没有觉得叶老师这几天都很开心，走路都带风。”
苏洛笑说：“几天没提问你就皮痒了？”
许葶苈仰脖：“我这几天可是很努力向叶老师看齐的！最近入院的病例随便问我一个都答得上来。”
“哦，是嘛。”宋嘉荣一连问了她几个问题，果然对答如流。
苏洛看她们一来一往答得热闹，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你们说上次叶老师从哪儿拿的药啊？效果也太好了吧，要是能大范围用在术后恢复就好了。上次忘了问是哪里研发出来的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大规模量产。”
宋嘉荣也道：“是啊，这个药真的很厉害，不知是什么成分。以前没听过，我回去查查文献。”
“查什么文献，现成的人不问！问问叶老师从哪儿拿的不就是了？”许葶苈心直口快，拉着两人一起往叶景蓝处走去。一进门就看到一个常来的女主人穿得格外鲜艳带着自己家的猫在叶景蓝的诊室里，一边说还一边朝他娇羞地笑。
苏洛走得慢，还没进门就看许葶苈又拉着宋嘉荣往外走。纳闷着往里看了一眼，立刻明白了。悄悄对许葶苈笑道：“你情敌来了啊，不上去迎战躲出来干嘛？”
许葶苈气哼哼的，声如蚊呐：“有什么好看的，她的猫根本没病。每次要么是今天少吃了点东西，要么是昨天不爱理人了。就是借着猫来找叶老师！我看她才有猫病！”
苏洛被她义愤填膺的样子逗笑：“看人的何止她一个。我刚刚还听到棉花糖的主人跟朋友说叶医生太帅，她不舍得把猫接走了。葶苈啊，你可长点心吧！”
宋嘉荣看许葶苈简直要喷.火了，忙道：“她走了，我们进去吧。”
许葶苈把一腔怒火全化成求知欲，一股脑儿把问题抛了出去。
叶景蓝听完却没说药的来历，只说是最近刚刚研发出来的，还在保密阶段，不能外传。
许葶苈还想说什么，叶景蓝就提问了几个病例。
一一回答出后，许葶苈开心地看着叶景蓝，一副邀功的得意样子。
谁知叶景蓝话锋一转：“上次给你们的文章看完了吗？”
该死，就说总觉得有什么忘记了！
宋嘉荣作为学霸，却是条分理析地讲了一遍，还说了自己的见解。
叶景蓝表示很满意，又给她们安排了几篇文章去看。
出门之后，受了打击的许葶苈小声哀嚎：“早知道不去问了。”
“不是你要去的吗？”苏洛无奈，“还好嘉荣准备充分，那篇我看了但没看懂。”
却见宋嘉荣神采奕奕道：“虽然没问到，但这么好的药肯定也会有相应的研究，我回去好好查查最近是不是有什么新研究。”
叶景蓝把她们送出去，偷偷松了口气。早知道就自己换药了，这几个小孩儿还挺上心。
回到家，黑猫还是为人鱼肉的样子。猫食倒是少了些，但叶景蓝从来没当面见它碰过。
叶景蓝小心翼翼打开纱布，伤口已经结痂了，被剃掉的毛似乎也开始露头，有点绒绒的感觉。换完药直勾勾地盯着黑猫看了一会儿，叶景蓝幽幽.道：“你真的是猫吗？别的猫天天舔毛，怎么从来没见你舔过？”说罢又奇怪地左看右看了一会儿，黑猫没有看他。
晚上叶景蓝上床的时候，余光撇到黑猫在旁边舔了几下自己的细胳膊。叶景蓝在被子里掐住腿不让自己笑出来，假装没有看到。
隔天叶景蓝临出门前习惯性看了眼黑猫，发现它又在舔自己的毛，一边舔完舔另一边。叶景蓝淡定把门关上，颤抖着疯狂锤大腿，不敢发出一点笑声，憋得脸都红了。
每次回家后叶景蓝都要拉着黑猫说几句话，“咪.咪”、“咪.咪”喊个不停。黑猫偶尔舔舔毛从来不理他，不过被吵久了也会看他几眼。
这样不行啊，进展太慢了。叶景蓝买了一个羽毛棒回去，献宝似的介绍：“咪.咪，这个是所有猫都爱不释手的羽毛棒。我们一起来玩吧～”说着就把毛茸茸的羽毛球往黑猫面前绕。
黑猫似乎撇了一眼，还是一点都没动。
“不应该呀。我见过的猫没一个不喜欢的，怎么可能呢？”叶景蓝说着又一脸奇怪地看向黑猫。
如此絮絮叨叨了一会儿，黑猫打了个哈欠，缓缓躺下去枕着胳膊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以后，叶景蓝又拿着羽毛棒去逗黑猫，这次黑猫终于动了。伸爪子张开两个小细胳膊去够空中摇晃的羽毛棒，出爪越来越快。
叶景蓝蹲在地上玩得不亦乐乎，直到快来不及去医院才罢手。
一晃柳树上的芽开始冒尖，黑猫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但无论叶景蓝怎么逗它，黑猫从不开口叫一声。
“喵～”
叶景蓝猛地看向黑猫，对方摊在地上一动不动。
紧接着，“喵～”、“喵～”的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凄厉。
“啊呀，春天到了啊，怪不得这么吵。”叶景蓝看着黑猫若有所思，“前几天送到医院绝育的猫真多。”
话说某两个总是看不见的黑煤蛋……叶景蓝一边伸手向黑猫后方摸去，一边询问：“咪咪，要不给你也绝育了吧？”
“走开！！”一道清冷又怒不可遏的男声突然出现。
黑猫几乎在瞬间退开，弓起背靠着墙，呲牙冲着叶景蓝，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叶景蓝见黑猫的毛都发着颤，心里一窒，知道他被自己吓得狠了，赶忙解释：“没没没，我骗你玩的。”又觉得这种玩笑太过分，轻声道歉，“职业病，做医生嘴瓢了。对不住，你被生气。”
谁知黑猫似乎更紧张了，叶景蓝突然警醒！这哪里是普通人该有的样子！哪有人发现猫会说话还不害怕的！
于是赶紧面露惊喜道：“你是猫妖吗？小时候奶奶经常跟我讲妖的故事，那时候我就特别希望有个妖朋友一起玩。后来养的猫我一直偷偷跟它讲话，但它不会说人话，没想到终于见到活的啦！”
叶景蓝不敢再凑近，远远做出一副纯良又好奇的表情。
“嗯。”
是个年轻男孩子的声音，有点好听，叶景蓝心道。
“咪.咪，我……”
叶景蓝还没说完就被黑猫打断了，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叶景蓝觉得他甚至有些咬牙切齿。
“我不叫……咪咪……”黑猫抬头认真看着叶景蓝一字一顿道：“我叫墨璃。”
不同于以往的漠视或飞快一瞥，这是墨璃第一次用那一金一碧的鸳鸯眼正眼看他，叶景蓝心花怒放，正色回礼道：“我叫叶景。”
墨璃点了点毛茸茸的黑色小脑袋，做出个有点像鞠躬的姿势，“多谢叶医生相救。墨璃日后定会尽力报答。”
叶景蓝摆手客气：“没事，没事，我是医生嘛。”
一时屋里有些沉默。
叶景蓝看墨璃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默默等他开腔，正襟危坐了一阵。
终于墨璃开口了：“叶医生，我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能否劳驾帮我打些热水。我……受伤后我一直没洗过澡……”说着说着黑猫的眼神飘忽起来。
“啊？猫不是不爱洗澡吗？”叶景蓝嘴顺岀遛了一句。
“我是妖…… ”黑猫看他一眼。
叶景蓝暗自好笑，又想起自己之前故意说那些话诳他舔毛，觉得有些愧疚，忙老老实实放好一浴缸热水，请他进去洗澡。
收拾妥当后叶景蓝去了另一个房间坐下。随手翻开一本书，听着浴室传来的水声怎么也看不进去，激动地想，这辈子居然能遇到主动洗澡的猫，难得！
良久没听到动静，叶景蓝向浴室扯嗓子：“阿璃？阿璃？”
没听见回答，叶景蓝有些心慌，上前打开门。里面一只水淋淋的黑团子正尽力地往毛巾上滚，打湿的毛发贴着身体越发显得皮包骨头，看到他进来还试图把毛巾往身上盖。
叶景蓝觉得自己今天憋笑憋得有些痛苦，稳住嗓子一脸关切道：“你还没痊愈，不能久沾水。我来给你擦吧。”
小黑猫没动作也没说话，元宵粉里的黑芝麻馅儿一样静静躺着。
见他不反对，叶景蓝拿起干毛巾小心地帮他擦水，一边自顾自说：“当医生应该的。”
刚把背擦好，叶景蓝正暗搓搓地想摸一把柔软的小肚子，就听手下的黑团子说了一句：“多谢，剩下的我可以自己来了。”
叶景蓝义正言辞：“伤口刚长好，你不容易掌握力度，碰上了怎么办。”说罢轻轻地把他的前肢抬起，慢慢地擦了擦。
小黑团子表面无动于衷，却死死蹲坐在地上不抬屁股，手里还能感觉到腹腔中心脏飞快的跳动，叶景蓝忍俊不禁。这也害羞？擦完肚子叶景蓝没敢往下，又拿了个干毛毯一把将黑猫抱起裹住，往自己凌乱的床上带。
等收拾好东西，叶景蓝转身对墨璃道：“之前怠慢了，你睡床吧。”
墨璃想说自己仍旧睡窝就可以，低头瞥见那窝里还粘着血和其他东西，没有吭声。
叶景蓝又铺了一床被子，把猫轻轻放进被窝，用被子虚虚盖住。柔声道：“抱歉今天不该乱开玩笑，早些休息吧。”
灯关了以后，月光洒进房间显出一些清冷，透着窗户隐隐似乎还有嘶厉的猫叫声传来。
叶景蓝闭上眼，却一时无法入睡。屋里就一张床，这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跟别人一起睡。虽然有个哥哥，但家中规矩多，各人有各人的空间，不会互相打扰。话说这还是个男妖，不知能化形没有。如果已经能化形，那自己岂不是跟个刚认识的男人同睡一床？可如果能化形，他为什么还要用猫身呢？
正胡思乱想着，听到一个冷淡的男声在旁边响起：“我是妖，你不怕吗？”
“我是人，你不怕吗？”叶景蓝正在想别的，顺嘴回了一句。
“小的时候，奶奶给我讲了很多妖的故事。故事里的人和妖都有好有坏，有时候人对人比妖对人更残忍一些。如果怕妖，那岂不是更得怕人？”叶景蓝转身面对着他，“再说，我觉得你不是坏妖。”
“为什么？”黑猫背对着他躺着，黑色的胡须随着呼吸一颤一颤。
“哪有坏蛋会问这种话？”叶景蓝没忍住笑了。
叶景蓝看他半晌不说话，忍住想戳他胡子的冲动，问道：“对了，劳驾能帮个忙吗？”
“可是我现在没有妖力了。”黑猫的声音有些低。
“哪能这么直接告诉别人自己没妖力了啊，多危险。”叶景蓝忍不住提醒，“万一我是坏人呢？”
黑猫转过身，一金一碧的眼睛琉璃似的映着月光，看着叶景蓝道：“哪有坏人会问这种话。”
叶景蓝笑得又想掐腿，严肃问：“我前天接诊了一只病猫，怎么都查不出病因，你帮我交流一下呗？”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