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阿璃,我回去几天,你先在这里养伤。药我吩咐他们按时送来,你别忘了喝。”叶景蓝要走几天,很是放心不下。
萧墨璃听他絮絮叨叨几句话翻来覆去地讲了几遍,耐心道:“我知道。你放心走吧。”
“阿璃,你要是闷的话就去外面走走,中间的花园我跟他们说了别去打扫,一般不会有人在。”叶景蓝想了想,又道:“还有这个外敷的伤药,要放在手心里捂热再涂,然后要揉开才行,不然不好吸收。”
“嗯好。”
叶景蓝收拾好要用的药,分门别类放好,靠近趴在萧墨璃耳边轻声道:“阿璃,要是有人欺负你就告诉我。”
这是担心那些人会看人下筷子吗?萧墨璃有些好笑:“嗯,知道了。”
叶景蓝走的一步三回头,走到门口又返回涩声道:“阿璃,不要突然离开好吗?”说完目光灼灼看着萧墨璃,像是一定要给个承诺才行。
萧墨璃知道他怕自己像上次一样不告而别,沉默了一瞬,看着他的眼睛简短又坚定地回复了一句:“好。”
“阿璃,这是你说的,我可记下了啊。”叶景蓝终于放心离开。猫族作为妖商,向来一诺千金,阿璃更是这样。
萧墨璃独坐在屋里,看着桌上摆好的药发呆。
他确实想过要走的,等自己能动,等叶景蓝离开去医院,等伤好些……叶景蓝让他不要离开,可是叶景蓝回来以后他还是要离开的啊。叶景蓝有叶家的事要管,有医院的事要做,有学生要带。自己虽然在猫族中无事可做也无人在意,但也不能一直呆在这里,算什么呢?叶景蓝真是太善良了,受了伤的猫要救,受了伤的妖也要救……他这么好的人,不该与妖为伍受人非议。等他回来就跟他正式告别吧。
叶景蓝回家以后叶母十分高兴,把他全身手脚仔细看了一遍,一个劲儿嘘寒问暖,还怪他车祸也不告诉家里,简直吓死人。叶景蓝嬉笑:“这不是没事吗?干嘛告诉你们白白担心。”
叶母嗔道:“你什么都不说我们就放心了?景泰那么忙还时不时回来一趟,你在医院就那么脱不开身?”
叶景蓝抱住母亲,弯身把头放在叶母肩上撒娇:“哎呀,我知道啦,这不是回来了?话说父亲找我回来到底有什么事?”
叶母用眼神谴责他:“没事就不能回来?请不了你这尊大佛?”
叶景蓝嘻嘻哈哈糊弄过去,又问母亲在医院的近况。叶母是普通医生,一般不参与玄门事务。作为经验丰富的名医,平时也是忙得很。虽然高兴,却不知为何突然喊叶景蓝回来。
叶家家主叶圣朴回家时天都黑透了,看到叶景蓝也没有什么喜色,吃完饭让叶景蓝去书房一趟。
叶景蓝去书房坐等了一会儿,把柜子上的书扫了一遍,心道还是这些也看不腻。
叶圣朴咳嗽一声进门,看他百无聊赖的样子又皱起眉。
叶景蓝见惯了父亲总是苦大仇深的模样,恭敬问:“父亲,您找我什么事?”
叶圣朴慢条斯理在书桌前坐下,打开茶碗吹了吹:“叶家办了一场流觞会,就在明天,景泰走不开,你过来帮帮忙。”
叶景蓝脸一下垮了:“就这事啊?我不是早不参与家族事务了吗?再说有我没我家里肯定都办的好。”
叶圣朴把茶碗一盖:“你说学兽医就学兽医,说离开家就离开家,我们拦住你了吗?现在一走一年也不回来一次,你母亲天天念叨你,让你过来一次就这么难?”
叶景蓝了然,果然是母亲想念自己,借举办流觞会的名义喊自己回来,忙认错道:“没有没有,我这不是怕办不好吗?再说了,我这修为太低劣不是怕人瞧不上嘛。”
叶圣朴瞪他,叶景蓝猛地想起上次叶景泰说的那番话,父亲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却从不戳破……干笑几声道:“那我回去准备准备。”
流觞会是玄门各家每年轮办的一次交流会,择定个主题往玄门遍下群帖,有感兴趣的修士可自行前来一起交流研讨。叶景蓝从前跟着哥哥去别家参加过流觞会,一般这种会议年轻修士去得勤,一为交友二可切磋。家主也会邀请一些德高望重的前辈去发言。不见得有什么高深见解,车轱辘套话倒是不带重样的,听得叶景蓝都昏昏欲睡,去了两次就再也不去了。只是叶景泰为何不直说呢?
叶景蓝既然参加,礼数也不敢怠慢,找出叶家家服穿上,配好菩提叶纹环佩,看着自己的穿着有些愣怔。叶家是玄门医药世家,近些年也会派门人去普通人的学校学习新锐医术,叶景蓝的父亲就是在学校遇到了同样学医的母亲。
但叶景蓝不想学人医,也不想照着既定的期望过一眼看到头的生活。之前因为要读兽医跟家里闹翻,做好了被毒打一顿赶出去的考量,没想到父亲只是让他在祠堂跪了两天就放行了,也没说什么再也不是叶家人的话。此刻穿上家服,一时五味杂陈。
会场设在叶家教习门人之处,可以容纳上百人。这种会早一个多月就开始准备了,叶家一向打点得井井有条,根本不需要叶景蓝再做什么。不过作为东道,叶景蓝还是一早就去了会场。长桌早已拼好放置整齐,此刻门人鱼贯摆上各色新鲜的茶点水果,叶景蓝站了一会儿发现根本插不上手,好不无聊。
捱到流觞会正式开始,叶圣朴开头照例说了些场面话,甚至试图幽默一下活跃气氛,奈何实在没这个天赋,叶景蓝在台下看着都替他尴尬。
接着隆重请出几个在玄门素有威望的前辈发言。果然跟从前一样,个个慷慨陈词,一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架势。从玄门百家的辉煌历史,讲到那些被普通百姓视做仙人的峥嵘岁月,从四百年前的仙妖混战元气大伤,讲到现在要在人群中隐藏踪迹虎落平阳,再就是告诫青年修士,要不忘修道真知,勤勉求索,再创辉煌!
叶景蓝很是佩服这些仙风道骨的前辈,说来说去意思都一样,还能个个言辞华美毫无重复,乍听起来每个人还都有自己的观点。
一个上午的时间在妙语连珠中度过,叶景蓝作为东道坐在前排,看台下的修士居然认真得很,想打哈欠也不敢,只好在袖子里伸手掐自己的大腿。
正双目无神看着台上一张一合的嘴,叶景蓝突然听到身后有桌椅搬动的动静传来,伴随着一点窃窃私语。瞬间瞌睡都少了几分,这样的场合还有人迟到?这都快结束了。那看来自己打瞌睡好像也不算太过分。
好不容易叶圣朴终于开始总结陈词,几位前辈在台上互相夸赞了一番,宣布上午的议程结束。下午是年轻修士互相交流和切磋的时间,被请来的长老前辈并不参加,有的吃过中饭就要离开,叶圣朴忙将他们迎出去。
叶景蓝松了口气,看着门人将现场收拾好,又摆成下午需要的圆桌。管家突然找来说叶圣朴让他去入座。叶景蓝奇怪:“父亲不是陪客人去了么?我去了也插不上话,就不去了吧。”
管家却道叶圣朴已经安排好了席位,是跟年轻修士一起。叶景蓝只好答应,虽然自从不想参与玄门事务后就不愿再费心力结识其他修士,但毕竟这次是在自己家,还是要帮忙招呼一下。
进了雅间,叶景蓝施礼抬头一扫,差点没把笑容保持住。宋启云正笑吟吟看着他,旁边是唯一的空位。怪不得刚刚没见到他,以为没来还暗自松了口气,迟到的那个大概就是这位了。叶景蓝磨着后槽牙安慰自己,又没做亏心事,怕什么。
好在宋启云没显出什么热络的模样,叶景蓝听着其他人扯闲话,心不在焉把菜尝了一遍,打算汤上完就告辞。
一个脸生的年轻修士突然转头问:“听说你也在震旦读过书?”
叶景蓝下意识刚要回答,就听旁边宋启云“嗯”了一声,方知喊的不是自己,夹了口青菜默默吃了。
对方笑眯眯道:“那就是学长啦!我今年考到震旦,宋哥哥以后就算我学长了。”
宋启云笑笑,“溯光,这儿可不光我一个学长。”又偏头跟叶景蓝道:“学长,这是展溯光。”
叶景蓝还未答话,展溯光就欣喜道:“学长,你也是震旦的?真是太巧啦!你是学什么的呢?”
叶景蓝不紧不慢答道:“我是学兽医的。”
闻言桌上其他人的谈话似乎静了静,有人若有若无的把视线撒过来。叶景蓝假装没看到,他既决定了不走寻常路,就没必要在意其他人的眼光。
展溯光还没开学,跟宋启云问东问西说个不停。叶景蓝闷头吃菜,心道可能自己脸色太差,对方不想问自己学校的情况。
汤终于上来,叶景蓝抬头看到展溯光亮晶晶看着宋启云的眼,那眼神太过熟悉,自己以前大概也是这样看着宋启云的。
展溯光看他的眼神实在热切,旁人大概也能感觉出来,自己倒像做贼似的偷瞄了瞄其他人,谁知其他人聊的投入根本没注意这边。叶景蓝喝了口汤猛地抬头,之前就觉得哪里好像有点怪异,现在才感觉出来!
叶景蓝跟其他家族的年轻修士交往不多,流觞会也就去过一两次,是以并不认识多少人。但刚刚听他们谈话间互相的称呼,跟自己听过的名字一一对上号。叶景蓝突然发现,这桌坐着的都是单身且要找同性道侣的男修!
怪不得非要自己回来呢,这是趁着这次机会打好了算盘。父亲一向不过问自己的私事,怎么这次这么积极?哥哥送的消息,难道是叶景泰的主意?
思及此,叶景蓝食欲全无,连场面都不想维持了,趁着他们相谈甚欢起身离开出去透气。刚出门就听后面跟来一个人。叶景蓝在廊下顿住脚步,看着花园里追花的蝶。就听后面果然响了宋启云的声音:“学长,好久不见。”
叶景蓝回头不知该说什么,宋启云又道:“我去医院找了你几次,你都不在。”
叶景蓝道:“我有事请假了。”
宋启云声音有些委屈:“是因为我吗?对不起,你要是不想看见我,我再也不烦你了。”
叶景蓝看他低眉顺眼的样子,似乎很是自责,于是否认道:“不是,我有事忙不开身。”
宋启云一下笑了,露出那个熟悉的笑容:“那就好,还以为你这么讨厌我。”
叶景蓝想说没有,又怕他误会,只好道:“我很忙。再说也没必要。”
宋启云道:“那你回去了,我还能找你看诊吗?”
想到阿璃的状况,叶景蓝心道以后可能还真不一定要回去。岔开话题道:“要是你的狗有问题,可以随时去看诊,医院其他医生医术也不差。”
宋启云有些失望:“好吧。”
叶景蓝安慰他:“刚刚那个展溯光看起来人不错,震旦离医院也近,你以后可以让他陪你。”
宋启云有些幽怨地看他:“学长,你看出来了?”随即自嘲一笑,“也对,喜欢是藏不住的。”
叶景蓝不想跟他讨论这种问题,再说花园里人来人往的,他再一时激动说些什么就不好了。忙不迭道:“下午的会议场所不知布置的怎么样了,我去看看。”说完头也不回拔腿就走。
下午的流觞会只有年轻修士参与,坐在摆好的圆桌上互相讨论,有感兴趣的话题可以随时换桌子参与。叶景蓝跟大部分人都不认识,也没什么想说的,再加上总感觉有目光朝自己身上黏过去,稍坐坐就离开了。
躲出去想到中午的事实在气愤,决定去找父亲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刚走到书房,就见父亲送了一个面色严肃的中年修士出来,看到叶景蓝嘴角露出一点笑意,声音却还是威严的:“这就是景蓝吧?跟景泰长得真像。”
叶圣朴没想到会在门口看到叶景蓝,介绍道:“景蓝,这是你宋楷霖宋叔叔。”
叶景蓝忙施一礼:“宋叔叔好。”
宋楷霖是正仪门家主,醉心修道常年闭关不问世事,甚少出门。别说叶景蓝是第一次见他,叶圣朴也很少见到这位家主,这次流觞会本没有请他出关,正好有事过来还听了一场。
叶景蓝心道,怎么今天跟宋家的人杠上了么?刚离开一个,又见一个。就听宋楷霖道:“刚刚我才和你父亲谈起,发现你跟我家宋启云竟是一个学校,真是巧得很。只是都以化名入的学,不然还能在学校相认。”
叶景蓝感觉简直流年不利,正纠结要不要告诉他们自己跟他认识,就听宋楷霖道:“不过现在也不晚嘛,宋启云今天也跟我过来了,你们可以认识一下。”
“不用不用,我们已经认识了。”叶景蓝连忙摆手。
“是嘛,那真是有缘啊。”宋楷霖看叶景蓝的目光笑意更甚。
叶景蓝突然想起,这位家主的道侣也是男子。玄门中家主道侣为同性的,要么会过继一个有血缘的孩子作为下任家主培养,要么会在小辈中择优选择一人继任。
宋家的子侄辈里最优秀的就是宋启云和他的堂兄宋启峰,怪不得之前宋启云百般犹豫又退缩,他若是找了个没有灵力的普通人做伴侣,就彻底失去资格了。这次宋楷霖出门办事带的他,对他的事也上心,看来是很看中他。
只是自己在玄门中也不是什么好的选择啊,作为家主之子修为低就罢了,还在普通人堆里做兽医,一点助力也给不了。
叶圣朴送完人出来,见叶景蓝还在门口等着,蹙眉问:“你怎么还在这儿?”
叶景蓝看他:“父亲,您现在有空吗?”
“没有。”叶圣朴捏了捏眉,“今天来了这么多客人,送完几个家主我还有事。”
叶景蓝生气又无可奈何:“您什么时候有空,我有事找您。”
这个儿子就没让他省心过,叶圣朴一见他就头大,进门前留下一句:“晚上吧。”
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