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次测试自愿参与，为期三日，不论生死，皆为自愿。以上。”
嘈杂的人群中，神前散飞快上前签下自己的名字，按下红印，便扬长而去。
远离人群的神前散并未走远，只是与人群保持了一段距离，靠着大厅的大理石柱观望人群。
三年不与外人接触的生活，让她已经不太适应这种环境，更多勾起的是她幼年时那段不太想回忆的过往。
而这个说大不大的大厅，容纳了近五十号人，又将吵闹声进一步扩大。
广津柳浪只是为她举荐了一个名额，想正式加入港口Mafia，还是要通过定期举行的选拔。
确实，随随便便就招一个来路不明的人直接加入，还是过于草率。
广津柳浪也是老一辈的资深成员了，没道理会犯这么显而易见的错误。
“喂，看到了吗？那个就是中途安排进来的，据说是广津先生举荐的。”
“中途安排进来的？要真有这能耐，怎么不直接进组？还来参加选拔？啧啧啧，就这小身板，怕不是来找死的吧？”
神前散听着身后已经渐渐聚集起来的议论声，若是这年纪的同龄人，怕是早冲上去理论一番了。
但神前散并不想这么做，简单来讲这种行为过于幼稚，实力这种东西靠的本就不是嘴上说说。好吧，说白了其实最主要的还是她觉得麻烦……
港口Mafia会定期从外部扩充人手，随后便会展开干部直属部队的选拔。
扩充的人手可以选择留在底层，或是直接参加直属部队的选拔。但一般人还是会稳妥选择先留在底层观望，只有对自己实力有着充分肯定或者只是怀着一腔热血的人才会选择参加选拔。
毕竟这可是一场关乎生死的角逐。
但这也是能够尽快晋升的唯一途径。
港口Mafia的干部直属招人审批分为两批，一批是这次扩充人手的新人，还有一批便是不甘留在底层想要晋升的人。
每个人都是通过最原始的斗争才换来了一个审批名额，此时却突然出现了一个举荐名额，一下子便成了人群议论的焦点。
“安静！”
随着一声吼叫，熙攘的人群终于渐渐安静了下来。
广津柳浪在众人目光的凝聚下走上了台。
“各位好，我是本次选拔的主考官广津柳浪，同时也是你们这一组的负责人。首先恭喜各位获得审批名额，相信刚刚大家都已经签过了生死状，再次重申一遍本次选拔无论结果如何，后果自负。还有人有什么问题吗？”
广津柳浪的单片眼镜反着让人发寒的银光，扫向众人。
“有！”
“为什么会有举荐这种不公平的做法？”
一个高个子的男人愤慨的喊道。
“就是，凭什么呀！大家都是一路拼杀上来的！”一时间周围附议声争先恐后的迎上广津柳浪。
“呵，在黑手党的世界里，你跟我讲公平？要是这就受不了的，还是尽早滚出去吧！”广津柳浪伸出左手指向不远处的大门，轻轻嗤笑道。“我知道你们中间有人不服，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站到比我还高的地方，再来废除这种不公平，而不是在这争辩这种无意义的话题。”
广津柳浪的一席话算是让人群消停了下来，但对于神前散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这段话可是将所有的仇恨值全部集中在了她身上，广津柳浪算是撇的一干二净了，倒是她现在莫名其妙就成了不公平的象征。
我靠，这糟老头子是打算往死里坑我啊！
神前散环顾四周，如果眼神能杀人，她估计现在得死个七八百次了吧。被众人盯着的感觉着实不好受。
“现在，请各位上前抽签决定分组。”
广津柳浪不紧不慢的开了口，将众人的目光重新集中在了他身上以及他身前的箱子。
场面一下子失去了控制一般，遭到了疯抢，像是拿的早点就能改变什么一样，而广津柳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场。
一张纸签飘飘扬扬的就掉到了神前散身旁，她弯腰捡起，盯着上面的数字走神的片刻，一个少女窜到了她面前，微笑着俏皮的吐了吐舌，“你也是（柒）啊，我也是。交个朋友吗？我是长谷川泰子。”说着伸出了自己小巧的手。
朋友？
神前散迟疑了一下却还是握了下她的手，“神前散。”
“听说你是广津先生举荐来的？这地方有什么好的？到处都是血腥和暴力。”
神前散额首，微微一笑，不答反问：“确实是，这地方没什么好的。所以，你又是为了什么而来？”
“我？”
“我为了一个人，一个我喜欢的人。”
金钱、名利、地位。
不管她的回答是哪一个，神前散都不会有什么疑惑，偏偏答案却是这个。充斥着血腥和暴力的世界，哪有什么地方去追逐喜欢的人？
“你……不排斥我？”神前散半疑半惑的试探道。
泰子拧着眉，像是不解神前散的问题：“排斥？为什么要排斥？”
“我是广津先生举荐来……”
“广津先生举荐你自然有他的道理，又为什么要为一个名额偏见不偏见的？”
长谷川泰子看了眼神前散，无害的笑了起来。
神前散撇过头，终于正眼打量了下长谷川泰子。
泰子长得十分秀气，纯真可爱的像一个邻家女孩。
浅粉直发齐肩于脑后，两排麻花汇集成一个小辫，更衬得清纯，淡绿色的眸子充满着活泼，小巧的唇瓣一直勾勒着浅浅的笑，美好的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喜欢的人吗？
这种地方怎么会有爱？
“好了，还要找其他三个人呢。”
长谷川泰子从身后一把抓住神前散的手臂，脸上写满了笑意。
神前散微微皱眉，说实在的她并不怎么喜欢有人碰她。刚想挣脱，目光却落在了朝气蓬勃的泰子身上。
为了喜欢的人吗？
神前散不可置否，为了一个人，本来不该在这的人，却来了这，她身上的稚气未脱，不该属于这个世界。
神前散怔了怔，最后还是没有甩开她的手，任由她抓着。
“梅木红人。”
“森村诚一。”
“哼，本大爷叫立花十郎太。无能的人都给我看着，特别是你靠举荐进来的那个。”
还算是和谐的自我介绍中，却突然插进来一个满是自傲的声音。
一个比他们都高出不少的男子，正环着胸俯视他们。
“啧，怎么有两个女的。”梅木红人有些不满的撇了撇嘴，女子普遍都会比男子弱上一些，那么整组的战力也会相对下降，并且一组分到两个女的也是很少见的情况。
“任务不是很难，去码头停泊的游艇里找到这样的一个箱子，并运送回来，同组竞争大概有八个，箱子有四个，几率一半一半。”森村诚一看着手中刚刚拿到的任务，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睛，打起圆场。
“那是分组，还是一起？”梅木红人的视线在五人之间打转。
“嘁，当然是男归男，女归女，难不成还要带着两个拖油瓶吗？”立花十郎太语气强硬。
正当长谷川泰子犹豫的开了口：“这……”
神前散却一言不发的率先离开。
长谷川泰子看了看立花十郎太一脸厌恶的表情，转身便小跑着跟上了神前散。
“啧，麻烦总算是走了。这下清静多了……”
长谷川泰子听着身后立花十郎太不住的抱怨，头渐渐的垂了下来。
“你理他做什么？”
神前散没有回头看泰子，却好像能看到她的情绪变化一般。
“我……”泰子咬了咬下唇，抬头露出了个明朗的笑容。“我哪有理他。”
“请等一下。”
身后传来追逐的脚步声，二人停下脚步回过头。
只见森村诚一一路小跑过来喘着气，将一张照片递给泰子，“请务必小心。”说着转身离开了。
神前散扫了眼泰子手中的照片，是那个箱子的样貌。
“接下来怎么办？”
泰子一路紧随神前散沿着码头岸径直走下去，见神前散依旧没有任何表示，不禁有些疑惑。
“这么多游艇，八组，四个箱子，二分之一的概率。要么上去碰碰运气，要么就在这里守株待兔。”
神前散停下脚步，转头看向码头沿岸外。泰子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不远处大大小小的游艇停泊在海面上，肆意的上下摆动着，不时有一些人进进出出像是在寻找东西。
泰子紧抿着唇默不作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一直盯着海平面上看。
“阿散，你看那个！”泰子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手猛的往神前散肩上一搭。
神前散的视线被迫从湛蓝的天空收回，顺着泰子指的地方看去。
不远处的海上，像是一个人的背浮在海面上，随着洋流的方向流荡。
“那好像……是个人？”泰子有些犹豫不定，想近距离上前看个清楚，却不料被神前散一把抓住。
“就算是个人又怎么样，我们现在最紧迫的事是找出箱子送回目的地，而不是在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身上浪费时间。”神前散的眸子冷了冷。
泰子一脸不可置信，充满震惊的淡绿色眼睛望着神前散：“难道就这样看着他被淹死？”
神前散愣了愣，没有作答。
不要管计划之外的事，这是她做事的一条准则。
永远不要泛滥你的同情心，因为你永远都无法预料到这些计划之外的变故，给你带来的究竟是好运还是坏运。
看着神前散迟迟不作回答，泰子阴沉着脸，像是做了什么决心：“好，你不管？我管。”紧接着她的身影就在神前散面前一闪而过。
她对神前散充满了失望，真的。
不管在她难以开口时，直接带她离开，还是在立花十郎太否认她时，让她逃出阴影。神前散无疑都做的十分优秀，点到为止，毫不过界。
可是在这时，面对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她居然犹豫了。她宁愿用这些时间去找箱子，而不是救人。
看似不远的距离真的很漫长，泰子感受到全身上下被海水浸泡的冰冷正在侵蚀她的神经，她强打着精神逼迫自己快些接近，可渐渐的体力不支让她不由的呛了几口水。
咸咸的，像极了那时的味道……
无限的黑暗和恐惧对泰子叫嚣着，脑中突然闪过三年前差点溺毙的画面，在她的害怕中无限放大……
谁来救救她，谁能救救她？
泰子只感觉知觉正从身体中流失，已经不受控制的肢体不再被她所操控，要死了吗？
最后一刻浮现的，是那个少年的身影，腰好像被什么东西环了起来，拽出水面……
不行了，她真的好累……
神前散在岸上看着泰子努力的游向那个人，接着却呛了几口水后开始扑腾，慢慢停止了挣扎。
她不会……怕水吧？
这个想法在神前散脑海中一闪而过，她已经顾不得去求证什么了，泰子已然整个没入水中。
她把泰子拽出了海面，又看向不远处随波逐流的男人，不由得一咬牙将他一起拖上了岸。
真重。
神前散将泰子安置好后，将那男人随手搁在岸边，就撑着地面喘气。泰子本来是不算很重的，但又加上了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男人，这分量可就不是一般人承受的起的了。
男人像是有了苏醒的迹象动了动，将自己翻了个身。
“哎，又失败了吗。”
紧接着从怀中掏出一个浸了水的小册子，在“入水”一栏上打上了叉。
“变态自杀狂魔？！”
神前散看清那男人后撞墙的心都有了，费了那么大力气居然救了一个想自杀的人，真是又浪费时间又浪费精力，简直是谋财害命。夏目先生说的果然是对的，千万不要做计划之外的事。
太宰治听到了声音，转过头看向神前散，随即欢快的招手：“嗨，美丽的小姐，又见面了。你是想好了，来找我殉情？”
“没兴趣。”神前散又是一盆冷水浇灭了他的热情，冷着脸上前，就想扶起泰子离开。
太宰治一见美丽的小姐要走，蹭一下的就跳了起来，想要阻拦：“等……”没跑几步，就重重绊倒在地。
神前散无意的扫了一眼，就离不开目光了。
“怎么了？美丽的小姐，是……”太宰治一抬头就对上了神前散直勾勾的眼神。
神前散径直绕开了他，捡起将他绊倒的那个箱子——和森村诚一给的照片一模一样。
“喂，自杀狂。这个是哪来的？”神前散提起箱子扬了扬。
“这个？是我路过旁边的游艇捡来的，我怕自杀的时候重量不够，特意绑在身上的。不过好像没什么用啊，有点轻。”太宰治一脸脱线道。
神前散勾了勾唇，没想到这次这个变故带来的是好运啊。
太宰治本还想上前说些什么，衣袋里却有什么东西振动了一下。太宰治伸手在口袋里摸索了一下，掏出了一个还在滴着水的手机，看向手机屏幕的眸子沉了沉。
“那么，只能下次再请教小姐的名字了。再见，美丽的小姐。”
“不送。”神前散挥了挥手，没有多说什么，转向去观察泰子的情况。
“还有我不叫自杀狂，我叫太宰，太宰治。”
神前散看着太宰治的背影渐渐消逝，眯起了眼。
泰子被当头的阳光刺进眼中，像是猛然间从深渊中被人拉了出来，她想借助地面的作用力起身，却发现手臂无力根本撑不起来。
肌肤接触到了冰冷的手掌，她才猛然惊觉，一旁还有着个人。
“没事吧？”神前散扶起泰子，不咸不淡的问了一句。
泰子嚅着没有任何血色的唇，想开口回答一句，却感觉自己的喉咙想被什么堵住，沙哑着什么都说不出来。
泰子环顾四周的环境，自己正处于码头的一个集装箱后，死角外是正在漫无目的寻找的众人，周围很安静也没有杂人，只有时不时外面传来的争吵和谩骂。
神前散将她扶靠在集装箱上，一下子靠进了阴影中，没有阳光的照射，让泰子感到有些不自在，艰难的开了口：“我……”
“你怕水？”
泰子猛地一缩，抬头望向神前散。神前散不知道什么时候倚靠在集装箱上，双手环胸，大半个脸隐匿在黑暗中，声音不带有任何感情色彩的压迫下来，视线却没有落在泰子身上而是看着远方。
“……是，我怕。”泰子怯怯地开了口。
“既然怕，为什么还要下水救人？难道你想把自己都搭进去吗？”
神前散吐字清晰，一字一句敲打在泰子心头，语气丝毫没有严厉，却带着不容抗拒的质问。
泰子低下头，突然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你问我为什么救他？我不救他难道看着他淹死吗？你做得到，可是我长谷川泰子做不到！你根本就不懂，根本就不懂！你不懂水无尽的灌入你的肺中，你想呼救却发不出声音的绝望！你也不懂当你快要坠入深渊，乞求有人能够救你的心情！你懂吗？！你什么都不懂！”
泰子突然歇斯底里的吼道，随后止不住大喘气，泪水不争气的掉在了她紧握衣料的手背上。
“当年要不是……要不是那个人，要不是他，我可能也不会在这里了吧，”泰子低声笑道，“在我最无助绝望的时候，只有他跳下水救了我，只有他。从此我就只想跟在他身后，可是他为什么要走？大家都说是他背叛了组织，背叛了大家。我不信，我来这里就是想当面问清真相，他怎么可能背叛……”
“你很喜欢那个人？”
神前散收起了那种无形的压迫。
“你不顾自己去救那个人，是你认为他和当时的你一样，一样的孤立无援。看着他，你就想起了当时的自己。这点我确实无法感同身受。”
神前散的话一字不差的落入泰子耳中，泰子的心慢慢被抚平，想起了刚才的歇斯底里，不禁有些尴尬，抓着衣料的手握得更紧了。
“抱歉……我刚才失态了，我……”
“好了，泰子，没事的。”
神前散蹲下来，将泰子扶了起来，顺手将放在一旁的箱子提了起来。
“走了。”
“等下。那个人呢？”泰子有些踉跄没站稳，神前散手上的力气又加重了些。
“拜你所赐。他好的很，早就蹦跶着走了。他手上刚好有箱子，去救他也不算是浪费时间。”神前散扬了扬手中的箱子，在脸上扯出了一个笑容。
泰子垂下头，微微的笑了起来：“这样吗？那就好。”
远处，藏没在深处的集装箱后，一个男人的嘴角邪魅的勾勒起一抹笑。
“你的心怎么变得那么软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小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