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有些事情我必须要清楚

泰子躲在一旁,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尸体或是倒地不起的人。这种感觉,真是糟糕透顶了。
毫无疑问她也是被突然刮起的飙风吸引了过来,这个地方一定在发生着什么,她的直觉这样告诉她。
一开始她只以为是普通的聚众抢夺,却没料到是眼前的这幅景象。
二三十人同时对着一人发难,不断有人上前,不断有人倒下。
少女周身冰冷的气息,猩红色的目光像极了地狱的修罗。手中抓着的(黑)卷轴布满了血迹,被雨淋刷着,显得更加粘稠。
溅血的水手服,猩红的双眸……泰子看到这一幕时仿佛自己的喉咙被一双无形的手给扼住了,窒息的感觉久久挥之不去。
太像了……太像了……简直跟三年前那场灾难一模一样……
泰子感觉自己全身都在发抖,缺失的记忆碎片在她脑内一点点被拼接成型,那些不愿回想的过去又一次被扒了出来,在她眼前如同走马灯一样的重放。
泰子想逃,想现在就逃的远远的,不再回来。但她知道她不能逃避,也没法逃避。
现如今的大乱斗,简直不亚于上天的恩赐。越是乱就越没人会注意到她一个无名小辈,也就更容易凑齐卷轴。
而且不管再怎么像,她们都不会是同一个人,绝对不可能……
泰子下定了决心,便不再躲躲藏藏。小跑从一旁的街道翻身进了中央公园。
刚一落地还没来得及稳住身形,不知哪来的风刀直刺向她。泰子手掌撑地,强行变更方向,堪堪躲过了这一击,脚腕却还是被擦破,血止不住的往下流。
泰子的皮肤本就白皙,如今鲜血滚热的流淌下来,更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冰冷的雨水刺进伤口,像是一把利刃越刺越深。她咬了咬牙,踉跄着向旁翻滚。风刀一下子没有弯转过来,进而刺进了她身后的花坛,彻入三分。
泰子赶紧起身,快速逼近躺在远处的尸体。她摸索的很快,运气也十分的好,第一次便搜到了卷轴——(白)。
可还没等她高兴,忽觉右肩一痛,抓在手中的卷轴差些重新掉回那堆已经没有温度的尸体中。
她能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伴随着剧痛带来的麻木,逐渐侵蚀着她全身。
泰子呆愣着回头看去,风刀不知从哪冒出,贯穿进她整个右肩。
风刀没给她任何时间反应,第二枚正从不同的方向刺透过来,朝着她的腿。
泰子想都没想,左手迎上了风刀,一下子猩血顺着指缝争先恐后的涌出来,喷洒在地砖上,与那地毯融为一体。
泰子硬生生的掰断了风刀,与另一枚风刀侧着身擦边而过。直刺而来的风刀一下子捅进了她身后一个左躲右闪的人,离的太近血花一下子迸溅上了泰子的脸上。
泰子将(白)卷轴死死攥在手中,目光有些呆滞的寻找(黑)卷轴。
没多久,她身上已经大大小小挂了十几道彩。
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泰子的呼吸已经快要停滞了,全身的口子都因为剧烈运动而涌着血,浸满了她的衣服。可是她仍旧没有找到(黑)卷轴。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精疲力尽的她,几乎快要停止思考。她的眼神空洞迷离,却突然在这冰窟一样的地方,燃烧起了两团炽热的火焰。
即使只是一闪而过,但她也知道自己绝对没有看错。一直被人群包围屹立于正中央的村上春树,手中拿着的正是一卷(黑)卷轴。
泰子左顾右盼的观望着身边不远处分散的人们,堪堪三四个。
她知道再不下定决心,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当这几个人也倒在血泊中后,那么村上春树的目标就只有她一个,到时就算她有十条命,也根本接近不了。
雨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大的,疯狂的冲刷着砖缝中的猩红。天空中轰然劈下一道惊雷,照亮了泰子半边侧脸,惨白无比。
随之而动的,泰子猛地冲了出去,村上春树正处理着又一个不知死活的人。
死角!
泰子眸前一亮,迅速近了村上春树的身,伸手便可以触碰到。
雨却下的大到,仿佛要浇灭所有希望。
泰子不可置信的看着没入左腹的风刀,风刀在她腹中突然膨胀,紧接着居然变成了具象化的尖锥,泰子不容控住的咳出了口血。
怎么可能?这明明是死角,她是怎么看到的?
泰子究寻的目光想要急切的知道真相,留给她的却只是村上春树冷酷的背影。
风锥可没有就此放过她,竟一点点在她腹中生长,越没越深,直到贯穿整个腹部。
泰子看到村上春树抬起左臂,另一枚风刀凭空出现,直指她的心脏。
完了。
可是她真的好不甘心,好不甘心……
泰子绝望的闭上眼睛,脸上的冰冷的炽热交杂在一起,一同渡下,竟一时分辨不清是雨是泪。
泰子并没有等来如约而至的剧痛,她被一股强有力的外力拉开。滚落在地,避开了致命的一击。
神前散及时冲入,徒手掰断了刺入她腹部的风锥,拉着泰子滚落一旁。
血从她的手掌滚落,黏腻在泰子的胳膊上。
“阿散?”
泰子嘶哑着嗓子,望向皱着眉的神前散,语气夹杂着惊愕和欣喜,“你是来……”
“你就不能别瞎来吗?!你是把生死看成什么了?当儿戏吗?”神前散皱着眉打断。
泰子好不容易扯出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不由得鼻子一酸,喉咙哽咽着什么,朝神前散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我把自己的命当儿戏?这世上谁会把自己的命当儿戏?我还没有伟大到这种程度。”
“但是,有些事情我必须要清楚,哪怕付出生命。”
泰子的声音不大,正好只得神前散一人听清。她边讲边忍着痛站了起来。
逆着风,不要命的向村上春树冲了过去。
风刀还是镶嵌在肉里,剧烈的运动迫使血肉与之摩擦,像是硬生生将接好的伤疤又重新撕开。
神前散一次次目睹泰子被风刀刺倒,又一次次的爬起来。
村上春树像是起了玩心,专挑无关紧要却又让人痛不欲生的地方下手。
泰子身上的血像失去了开关的白开水一样哗哗哗的往外流。
泰子刚刚的话语不断回荡在神前散耳边。
有些事情我必须要清楚,哪怕付出一切。
记忆中那个少年也曾如是说过,他逆着光站着让神前散看的不太真切。
必须要清楚的事情吗?
一次又一次的戏耍下,泰子仍旧没有丝毫的退缩。
但她知道自己真的快不行了,眼前的景象都开始重叠起来。
她调整好姿势最后一次冲向村上春树,村上春树随手一挥,一道风锥直刺向她的腹部。
这一次,泰子没有躲反而抓着风锥越刺越深,长长的风锥上,撕扯着一条触目惊心的血迹。
村上春树显然没有料到长谷川泰子这种宁愿被刺,也要接近她的做法。
随即又在她小腿上贯穿过一枚风刀,却没料到长谷川泰子非但没有停下,反而朝她发疯一样的冲了过来。
第三枚、第四枚、第五枚……
泰子和她的距离只有不断的靠近——一臂之隔。
村上春树终于急红了眼,而非是戏弄,数以百计的风刀向泰子涌去,一下子将她扎成了刺猬。
然而只此一下,以风为刃的所有东西没有预兆的全部消逝,泰子没有了风锥的支撑,一下子向前瘫软过去,血在她身上缓缓流出。
村上春树愣愣的往下移着目光,她的左腹正插着一把匕首。
血在往外渗,却因黑色的衣料,只有滴下来时才能看清。
“原来他们说的是真的,你果然在防御方面,基本为零……”
两人同时应声倒下,血迹混合在一起,瑰丽而惊悚。
神前散绕到了村上春树身边,将她手中虚握着的(黑)卷轴拿了出来。
“别动,把卷轴给我。”
身后传来熟悉的男声,神前散感觉脑后被一个冰冷圆硬的东西抵着,是枪。
“给你了,我还能活着?”
神前散面不改色的眯了眯眸子。
梅木红人撇着眉,十分不耐:“那你想怎样?”
“其实我一直不明白森村诚一为什么会突然倒戈帮我们,不过在刚才我终于想明白了。”
神前散的一番答非所问,让梅木红人脸色更阴沉了。
“你和立花十郎太,其实早就认识吧?”神前散的话并不响,但落入梅木红人的耳中却犹如惊雷般。
“你们两人假装互不相识,来骗取森村诚一的信任。设计先踢长谷川泰子出局,将我利用完后就丢掉。那么当这一切都顺利进行之时,森村诚一就成了你们最大的障碍,当然你们也会设计除掉他。很完美的计划,但你们露了一处破绽,”神前散顿了顿,歪头轻笑一声,“从你阻止立花十郎太上前拦我时,你们的计划就已经宣告破产了。”
梅木红人的眉头皱的更深了,直接了断的拉动了保险:“你和森村诚一是一伙的?!”
“不,你想多了。我不会那么赶着找死,和这种人合谋。我也只是在赌罢了,赌你们三人中谁是那个离群者。如果你们三个人真的是一条心,我可能早就出局了。很显然,并不是。
“那么森村诚一到底是什么时候看出这些破绽的?如果你还能活着就自己问吧,我也不是很清楚,可能是在你们三个组队的时候,也可能……更早。”
梅木红人不再犹豫,扣动扳机。
但子弹却如同凭空穿过了神前散,打在了地上。他还没来得及惊讶,只感觉手肘一痛,枪已经脱手而出。
当梅木红人还想试图去握紧时,却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腹腔处炸开,他被风卷袭云般的痛强压在地。
他强睁开眼,腹部的疼痛正弥漫着全身。一双灵巧的手从他怀里勾出了(白)卷轴。
“再给你个忠告,现在弃权还能活命。”
梅木红人的视线定格在自己的腹腔上——是那把原本插在村上春树身上的匕首。
神前散低着头,俯视着倒在地上已经没有知觉的长谷川泰子。
“必须要清楚的事情吗……”
神前散蹲下身,担起泰子的一只胳膊,泰子全身瘫软,扎的像是一摊没有骨架的肉泥。
她抬头看向远方的钟楼,模糊在了雨幕中。
留下一条拖着血迹的路……
“已经结束了吗?”
尸横遍野的广场中央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蹲在地上翻找着人们身上的卷轴。
很快,他凑齐了(黑)(白)卷轴,视线定格在了不远处的村上春树身上。
“村上小姐,人都已经走远了。”森村诚一蹲下身拍了拍村上春树。
村上春树半睁开一只眼,瞥了一眼森村诚一,又翻了个身。
“那又怎样?”
森村诚一轻笑出声:“村上小姐最后怎么放过了那个长谷川泰子?还假装被她刺晕?”
“好久没有看过这么拼命的人了,她很有趣。是信仰的味道,那么她追逐的到底是什么?”
森村诚一站起了身,向钟楼的地方走去:“人我已经放到钟楼下面了,我先走一步了。”
森村诚一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村上春树翻回了身,愣愣的睁开了眼。
雨水浸入了她的眼,从两边缓缓流下。她轻声的念出了那个名字。
“长谷川泰子吗?”
“太宰先生,这是这次进入决赛参赛者的名单以及信息。”
房间里广津柳浪将一份名单递给了面前的绷带少年,在他瘦小的身影下,黑色的大衣显得有些不太合身。
“不必客气,广津先生,还是叫我太宰吧。”太宰治接过文件笑着说。
太宰治的目光快速翻阅手中的文件。
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太宰治微眯双眼,不应该啊,她应该已经进了最后的决赛,除非……
“广津先生,请问弃赛者是从哪里走的?”
广津柳浪像是思索了一会,缓缓答道:“从场地出来,过一条街后,再上一座天桥,那里是必经之路……”
“谢谢你的名单,广津先生。我还有些事,就先走了。”
太宰治将名单递回给广津柳浪,推门走了出去。
头好痛,就像快要炸了一样。
泰子强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快消失于地平线的落日,透过窗户打在了自己身上。
自己正躺于一张白色的病床上,房间也对应刷成了雪白。
她看到在窗户反光的自己全身缠满了绷带,挂着点滴。以及站在自己身旁站着的男人。
“广……广津先生。”
泰子挣扎着想起身,可未曾想到一动,全身的皮肉撕扯般的钻心疼,真是疼到骨子里去了。
“我……”泰子舔了舔自己发干的唇瓣,她要是没有记错自己应该是与村上春树同归于尽了,但她怎么会出现在这?
广津柳浪低沉的嗓音打断了泰子的胡思乱想:“是长谷川泰子吧。恭喜你,通过测试,成为港口Mafia干部直属部队的一员。你身上的伤已经有专门的异能治疗者处理过,不过还需要静养几天,你先休息吧。”
泰子错愕的瞪大了双眼,顾不得身上的伤势,就要起身:“广津先生,是不是哪里搞错了?我怎么会通过测试?!”
按理说,就算是自己通过了第二次的测试,在最后阶段也会和同组人厮杀,最后活着的那个人才能入选。
现在怎么可能会连最后决赛都没有参与,就直接入选了。
广津柳浪闻声停住了脚步,转过身低头翻阅手中的资料群:“没有错。你确实已经是港口Mafia干部直属部队的一员了,和你同组的神前散弃权了决赛,你免试通过。”
“对了,这是她让我转交给你的。”广津柳浪摸了摸身侧的口袋,掏出了一把不大的匕首。
泰子机械般的接过广津柳浪递来的匕首。匕首连同刀鞘都捡了回来,被细心的擦去了血污。
广津柳浪很快消失在房间中,临走前轻轻的带上了门,独留还未反应过来的泰子,不可置信的反复品味他刚才的话。
泰子抽出刀鞘,一遍遍的抚摸着凹凸的刻痕。眼底生出了一片水雾。
神前散?弃权?
为什么……?
神前散独自一人漫步在天桥上,黄昏的余光镀在她的身上,映照在地上。
她低头数着面前一节节地砖,一道黑影突兀的撞入眼前,破坏了所有的和谐。
“怎么?这又是什么新奇的自杀方案?跳天桥自杀法?”绷带少年坐在天桥栏杆上,垂着腿,闻声回头看去。
“啊,又见面了,美丽的小姐。都跟你说过好几次了嘛,我叫太宰,太宰治。”
太宰治逆着光看向神前散。
神前散无奈的撇了撇嘴:“好吧,太宰先生。那么您是打算跳呢?还是不跳呢?先说好,就算你跳,我也是不会救你的。”
风吹起太宰的刘海,露出暗藏在深处的鸢色眼瞳。
“嘛,美丽的小姐,你也太绝情些了吧。好的自杀,当然是要有人殉情的。那么这次我能问你的名字吗?”
“神前散。”
神前散随口丢下自己的名字,自顾自朝前走去。
“那么,神前小姐有兴趣来我们组织吗?港口Mafia。”
神前散瞳孔一紧,呆愣着回头。
风撩起她的长发,逆着光的夕阳,太宰治明媚的笑容,天真烂漫。
“正式介绍一下,我是港口Mafia首领直属部队的太宰治。欢迎加入港口Mafia,神前散。”
缠着绷带的手向神前散张开。
两人的身影越拉越长,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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