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清将马车停在云岫谷外,这一次因为他们大张旗鼓地派了马车来接苏尘,倒是有不少人疑心是否有阴谋。
或许正是因此,一行人这路上没碰上什么事。
但苏尘受伤的事可能不太能瞒下来。
索性昨夜的人无一生还,没人知道她的伤势如何。
别有用心之人只会怀疑,若是苏尘真的受了重伤,难道不应该藏着掖着吗?这么兴师动众是只受了轻伤,还是在唱空城计?
卫言早早地等在云岫谷外,见苏尘除了行动不便,面若桃花,一点也不看出是受了伤的模样,心里有些奇怪,却稍微安定下来。
她将苏尘接了进去,对菩若没有什么好脸色。
苏尘看着卫言担忧的眼神,没说什么,只是朝她温软地笑。
卫言知道这是苏尘在安抚她,没作声,把苏尘带回了她的房间。
就在卫言要走出去时,苏尘拉住她的手道:“卫言,你怎么了?”
卫言皱眉,想要挣开苏尘的手,但力气小到可以忽略:“我没事,你早些休息。”
“你在生气?”苏尘示弱,摇晃卫言的手道:“我以后会小心的。”
“这是小不小心的事吗!苏尘,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能舍己为人?”卫言本想否认,但见苏尘完全没抓住重点,气不打一处来,怒道。
苏尘却说:“是我带他出去的,那我就要对他负责。”
她说罢,怕卫言更生气,于是悄悄看了眼她。
卫言闻言,气莫名消了些:“那你可以先顾好自己吗?”
“不会有下次了。”苏尘忙答应下来。
“你先休息。”卫言叹了口气,无奈道。在她知道苏尘背部受伤后,就找来了一个柔软的垫子,好让苏尘趴得更舒服些。
在她走之前,苏尘想起什么,道:“昨日的事与小和尚无关,不要怪他。”
卫言也没说应不应,给她盖上薄被,带上门走了出来。
遇清正在外面等她,道:“圣女,那和尚怎么安置?”
魔教中大部分人都这样唤卫言。在他们看来,苏尘与卫言是同等身份,一人是魔教的象征,一人是魔教的机杼,对他们都有重要意义。
卫言道:“一如往常。”
遇清不解“可……”教主是同他一起出谷,这些事是不是也和他有关?
卫言轻轻笑了声,朝书房走去,边走边道:“你教主自有决断。”
可能是苏尘不染世事,太过通透琉璃,也可能是她本身就有这样的能力,能辨善恶。
除了苏执明。
卫言曾翻阅过教中人写的书谱,上面写魔教本不是江湖门派,是一个在云岫谷内的小村庄,因有人身怀绝世武功误入了这里,又在此处安家立业,收了不少弟子,逐渐像一个宗门发展,到了如今的规模。
只是自从魔教的名声传了出去,他们已经很久没有招收过弟子了。
想到此处,卫言有些焦虑,但又无可奈何。魔教日渐式微,也许在不久后会被一举端掉。他们如今忌惮的是卫言的蛊术罢了。
说起来也很奇怪。
除了苏尘,卫言从未对人提及过,她的蛊术……是有人在梦里交给她的。
梦里的人是个男子。
一个看起来温文尔雅,眼眸里又带了点邪气的男子。
……
苏尘醒的很快,一醒过来就瞧见了守在一边的菩若。
大概是想到了他在马车上的低念,苏尘的耳朵慢慢红了起来,红得不太明显。
菩若察觉苏尘醒了,侧头向她看去,看到苏尘坐起来,对着他眨了下眼,眼睛十分干净澄澈,整个人较平时多了些娇憨。
他喉结缓缓滑动了一下,才道:“檀越感觉可好些了?”
苏尘是趴着睡的,脸颊上睡起了红印,可她浑然不觉,点头嗯了声。
“那喝药吧。”菩若把药递给苏尘。
苏尘睁大了眼,眼神里带了些抗拒,不肯作声。
菩若也不逼她,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我不喝。”
菩若想起卫言交代的话,眼里带笑,却抿了唇作出难为情的样子:“这是小僧熬了好久的药,檀越真的不喝吗?”
苏尘:“……不喝。”
要是换个人这样做,她绝不会有半点愧疚之心!
可她悄悄瞧了眼菩若,房里有些昏暗,苏尘看见他长长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投出阴影,也不看她,眼里像是装满了委屈。
苏尘突然就妥协了,她安慰自己:眼前人是她的救命恩人,不能辜负救命恩人的一番好心。
全然忘了她也是菩若的救命恩人。
苏尘挣扎地伸出手,向菩若要药碗,捏着鼻子一口喝尽,因为太急还差些吐了出来。
菩若顾不得那么多,急忙上前给她顺气。等苏尘缓过来后,又掏出颗蜜饯,递给她。
苏尘面色绯红,眼里含泪,疑惑看他。
菩若忍下心悸,不动声色道:“甜的,去去味。”
是他早晨前往云岫谷时买的,给苏尘吃之前也让卫言验过是否有毒。
苏尘脑子也昏昏沉沉,闻言没有思考,直接张嘴咬下。这是她下意识举动,她不想脏了手,到时候就因为一颗蜜饯,还得下床去洗。
而菩若看着苏尘唇角沾染的蜜汁,已然怔住,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地跳。
有风顺着微微打开的窗吹了进来,吹的菩若清醒了一些。
苏尘慢慢嚼着嘴里的蜜饯,往窗外看去,才发现已近傍晚。
她惊觉:“原来我睡了这么久。”
菩若掐了手心,强作镇静道:“没多久。檀越受伤需要修养,多歇息是应该的。”
然后苏尘看着菩若一言不发地拿起药碗出了门。
她有些不知所措,这才想起刚刚吃蜜饯时的举动,对一个小和尚来说的确是逾越了。
苏尘懊恼不已,不知该怎么办,她抱住被子想来回翻滚,但动作过大,扯的肩膀一疼,就不敢乱动了,只得老老实实、委委屈屈趴着。
菩若推出去,看见卫言,按捺下害羞,道:“檀越已经把药喝了。”
卫言松了一口气。
卖惨哄喝药这种事,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做了,没有丝毫压力,唯一苦恼的就是魔教已经没有人能在苏尘面前卖惨了。
还好,苏尘把菩若带了回来。
卫言这样想着,看着菩若红着的耳根,当他头一回干这样的事,拉不开面子。
但是她心里的诡异感越来越浓。
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卫言摸着下巴,看菩若回房,越走越远。
……
翌日。
天边泛白。
卫言一如往常,在练武后沐浴更衣,继而去了书房准备处理事务。她一进屋,就瞧见苏尘窝在木椅里。
苏尘懒懒的朝她看了一眼,又闭上眼睛,没有说话。
卫言感到奇怪:“你今日怎得起这么早?受伤不是应该多歇息吗?”
谁知苏尘轻轻叹了一口气,慢悠悠道:“睡不着。”
卫言一听,更感到奇怪,走近一看,苏尘眼下确是黑青一块。她本想问问,但苏尘这样懒洋洋、缩成团的样子,着实有些好笑,于是道:“你莫不是因为喝了药,觉得心里有些不畅快,闷着气睡不着?”
苏尘不愿意理她,但想了想,她坐起靠在木椅上,伸手把卫言招过来,对着她一把拉开衣服,道:“你瞧,我这伤口是不是已经快好了?”
肩头雪白,伤被衣服遮了一半,看不真切。
卫言干脆拿起一旁的医药箱准备给苏尘换药。
她敲了苏尘的脑袋,小心翼翼地拨开里衣,“想什么呢?为了逃避喝药竟说这样的借口?伤口……”
伤口结了痂,而且确实快好了。
“……”
卫言惊得说不出话来。
苏尘昨晚抱着被子僵硬地躺了许久,心里烦躁,怎么也睡不着,越想越懊恼,最后又是一滚,碰到伤还是疼,却比之前好得多,那时她便猜到了。
惊人的愈合速度更让苏尘睡不着,她知道卫言的作息,不想打乱,于是天还没亮时,她就坐在书房等卫言。
苏尘道:“应该和那药有关。”
“她们何故赠药?”卫言生疑,一边给苏尘上药,一边开口问。
“我以为和你梦里学蛊术这件事,有异曲同工之妙。”苏尘抬眸,看光透过窗户撒进来,让房间一点点地变亮,笑道:“都是为了让我们活下来。”
卫言将苏尘的笑看在眼里,心中豁然清朗。
“所以卫言,”还没等她开口,苏尘又道:“我可以不喝药了吗?”
“不行。”卫言否决。
苏尘诶了一声,试图改变她的想法:“那你别让小和尚熬药送来了,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卫言冷笑:“不是他,你会喝吗?忘了告诉你,我练武的时候他便起了,药应该快好了。”
“……”苏尘见伤被包扎好了,重新穿好衣服,“我回去了。”
“别乱躲。”卫言威胁她:“相信你不会乐意,你的救命恩人端着药四处找你。”
苏尘捂着耳朵快步走开,佯装听不见,全然没当初高冷冰凉的模样,可依旧能从眼睛看出她内心的纯白。
这一次菩若给苏尘送药时,卫言依旧在外面等着,等到菩若再次把药碗端出来时,她忽地发现究竟是哪里不对了。
——苏尘什么时候把药喝光过?
——送个药而已,为什么会脸红?
——昨夜苏尘失眠也与此有关?
她站在原地,冷脸目送菩若离开,心里猫抓似的,难受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