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是红着脸，慌不择路逃出来的。
苏尘还没来得及反应，菩若留下一句“多谢”后就直接夺门而出了，她拿着帕子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
菩若走前一直低着头，不敢看苏尘的眼睛，也不敢让苏尘看到他……通红的脸。
自然也就错过了苏尘有些不可置信，和隐约带了点委屈的表情。
菩若一边走，一边平复自己的心跳，偶尔走着还会不由自主的嘴角上扬笑出来。
他发觉后连忙收敛了笑，心虚似的，随意往周边一瞥，想看看有没有人注意到他，就看到一个女子在好奇地瞧他。
女子身姿绰约，一袭绿色的衣裙衬得她若不经风，温柔似水。
正是柳心。
菩若朝柳心点头示意，正要离开，却被她叫住了：“小师父从教主那儿出来？”
一提到苏尘，普若的脸似乎又隐隐发烫，便低头遮掩道：“是。”
柳心并非不经世事而又天真烂漫的小姑娘，见眼前的和尚一提到苏尘，一双明净的眼眸里就抑制不住地冒出笑意、闪着光，哪里不知是怎么回事儿。
一向护苏尘如心肝的卫言会同意吗？柳心暗想。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普若，视线在他有些湿润的衣襟上停留，随即装作若无其事，仍旧一副好奇模样道：“小师父见教主可是有什么事？圣女知晓吗？”
普若闻言抿了抿唇，不知该如何作答。
柳心又道：“小师父可是心悦教主？”
菩若依旧不说话，只是此时此刻，无声胜有声。他认为柳心能在教中自由走动，定是教中人，想到刚刚做出的决定，于是坦然道：“姑娘知道有什么地方适合同小僧这样的人……拜师习武的地方吗？”
他有些不好意思，“小僧知道现在这样的年龄不合适，问题也有些强人所难了。若是姑娘不知道，也不必放在心上。”
“小僧觉得魔教并没有传闻中那般不堪，真的如他人所说那样无恶不作、罄竹难书。”
“因为教主和圣女不是恶贯满盈之人。”
柳心没有再说话，定定地看着菩若的离去。
她掐了掐手心，有些不明白。她在此前是见过这个小和尚的，印象中那样淡然干净的一个人，竟然被一个魔教的妖女染上了绯红的爱欲，为了一个妖女想要抛弃有生以来的信仰。
为什么呢？
为什么一个在黑暗污泥中生长出来的人，还能像白纸一样？为什么还能不断地吸引旁人来爱她？
卫言是，魔教中人是，苏执明是，现在的菩若也是。
柳心抬起手缓缓展开手掌，对着光看手心被掐的指甲印，又看了看菩若远去的方向，心里蓦地生出一股强烈的不甘。
她想要这张白纸重新回到泥中，受万人践踏。
这时遇清带着人过来，道：“柳姑娘，教中有客人，回避吧。”
柳心淡淡瞧了他一眼，没有如往日一般顺从地笑着应是，提起裙摆往她的住处去了。
遇清口中的客人是苏执明。
苏执明知道苏尘受伤后一直放心不下，频繁地放出信鸽与卫言约定相见的时间。今日菩若与苏尘能这样顺利地相处，也是因为卫言处理此事去了。
苏执明并不是空手来的。
他带了一些卖相可爱的糕点和一些精致有趣的小玩意儿。
这样的东西在苏尘房间的角落装满了好几箱。
卫言一一检查时，苏执明就在一旁笑着看她动作。
卫言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但还是挨着查过才罢休。她早就知道苏执明是只狐狸，如果真的要做什么，不会这样毫不遮掩的拿出来。
但表面功夫总要做足，告诉他，她与苏尘对他皆有防范之心。
苏执明也不恼，由着卫言明里暗里对他做出警告。
卫言蒙着眼引他七拐八绕到苏尘房间外就离开了。
苏执明推门进去的时候，苏尘正闷闷不乐趴在案上，整个人恹恹的，仿佛做什么都提不起劲。
这还是苏执明第一次见到苏尘不高兴的样子，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新奇和想笑，他想像个寻常人家的哥哥一般拍拍她的头，然后温柔的问她怎么了，是谁惹了她。
就像他们从前一样。
但那只白皙的手在半空中就停了下来就要收回。
苏尘掀了眼皮，坐起来拉住那只带着凉意的手，直白道：“兄长是想安慰我吗？”
苏执明无奈地笑笑，没有说话，但他的表情似乎在说：这都被你猜中了。
苏尘没有多想，抓起那只手便往她的头上放，“想做便做，兄长不必这么……”她想了想，接着道：“瞻前顾后。”
闻言，苏执明不偏不倚对上苏尘的眼睛。
这样的情况并不是第一次出现。
苏尘总能说中他的心思，好像他的所思所想在她面前无处遁形，但仔细瞧去，她又像什么都不知道，只是随口说出那些话。
苏执明叹了口气，手下传来柔软的触感，他轻轻揉了一下，还没说话，苏尘又道：“其实我想问兄长一个问题。”
她道：“如果有个男子被我碰了会变红，之后又躲着我，是为什么？话本里的爱慕吗？可他，应当是个不能爱慕于他人的身份。”
这个问题不能问卫言，那便只有问苏执明了。
苏执明心一下提紧了，脑海里突然浮现了一个和尚的身影。
他虽然有了猜想，但还是不禁开口问：“是谁！”
苏尘觉得莫名其妙：“我自然不能告诉你是谁，不然你也要兴师动众防着我和他。”
苏执明：好的，看来卫言已经这么做了。
苏执明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少女这个问题。他打量着眼前的少女，衣衫雪白，明眸皓齿，与他相似的眉眼间，较以往多了几分生动的情绪，不再像个雪做的人一样，不染一尘。
她多了几分生气。
因为有了心上人。
或许她都还未发现自己的心意，但已经开始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
这是他的妹妹，他还没好好疼过的妹妹，一转眼竟已经到了情窦初开的年华。
苏执明生出几分惘然。
魔教真的那么罪大恶极吗？
他一直在追求的到底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