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晚风吹过，掺杂着几分凉意吹散了窗前佳人的昏昏睡意。
小蛮裹了裹衣襟掰着手指数了数日子，前天刚过处暑，今儿个是七夕节，街上必定分外热闹。
爹爹和娘亲忙于生意无暇去逛夜市，哥哥一大早便出门不知道和他的几个狐朋狗友胡混到哪里去了。
好好的七夕节只剩自己孤零零的一个，这可不行，小蛮打定主意今晚夜市的热闹一定要去凑上一凑。
“爹，娘，我出门转一圈。”
小蛮换了一身便服打了声招呼就冲出门去了，飘在身后的爹娘的叮嘱小蛮敷衍地应了两声……每次都是那几句，她背得比夫子的书都顺了。
“乞手巧，乞貌巧。乞心通……”
“小妹妹，买根发簪吧，我家的发簪可好看了。”
不知是谁家的小娘子心灵手巧做了簪子出来卖，虽然没有值钱的金银珠宝做装点，但胜在小巧精致，木制的簪子刷了油亮的漆，簪头雕刻着的花草鱼鸟栩栩如生。
小蛮在一堆木质的簪子里看过来看过去，发现了格外别致的一支。
“这个……”
“这是我相公去南边出海的时候带回来的，在咱们北方少见，我寻摸着花花绿绿的小贝壳姑娘家肯定喜欢，便琢磨了几个簪子的样式做了出来。你手里的这支呀可是今天我带出来的最后一支了。”
“我要了。”
“好嘞。”
“乞心通，乞颜容……”
“小姑娘，要一捆彩线不？回去秀香囊给你的心上人呀，我家的彩线色泽艳丽……”
“不要啦，大娘，我可没有心上人……乞我爹娘千百岁，乞我姊妹千万年。”
*****
平时的夜市小蛮也逛过，可远比不上过节时热闹。这大街小巷到处都是人，有叫卖的小铺商贩，有嬉笑玩乐的垂髫顽童，还有结伴游玩的公子佳人。
总之放眼望去没有一个是孤身一人的，除了小蛮。
“哎，那边有放花灯的。”
远远看去，一朵朵花灯飘在河面上，花心烛火闪烁，宛若天上的星辰。小蛮买了一袋栗子坐在河岸的台阶上边吃边看。
不知什么时候一个书生带着一位妙龄少女蹲在河边一同放了花灯，看着花灯飘远，两人窃窃私语。不知那书生说了什么，引得少女双颊飞霞，嗔笑连连。
小蛮一时好奇便望了过去，好巧不巧，刚好看见那书生在少女的脸颊印下一吻。
“哎呀，羞死了。”
爹爹娘亲虽然恩爱，但从未在他们兄妹面前做出这等举动。小蛮又羞又恼一溜烟跑回了大街上，那少女还梳着未嫁人的发髻，书生怎么能那么随便。
小蛮恼归恼，不一会儿注意力就被街上五花八门的热闹吸引过去了。买了一个花花绿绿不知道是什么造型的面具扣在脸上后就跑去酒楼门口猜灯谜去了。
*****
“瞧一瞧，看一看，今日酒楼大酬宾，一连猜对七道灯谜便可享双人免费套餐。猜不对也不要紧，只要参与活动进楼用餐即可获得酒楼特供点心一盘。”
小蛮闻着酒楼门口的饭菜味顿时觉得手里的栗子不香了。
“各位宾客，别光站着看呀，快行动起来，免单好礼等着你！”
店小二嘴皮子利索，手脚也麻利，说话间就换上了未被猜过的灯谜。
小蛮为了看清最后一道灯谜便把碍事的面具扣在了脑袋顶上。
看清灯谜后小蛮眼珠子一转心里就有了答案，她想拨开前面的人群挤到前面去，可是人太多了，只能在后面急得跳脚，“我猜出来了，我全猜出来了！”
*****
就在小蛮跳得满头大汗的时候，身后传来几不可闻的一声笑。
小蛮回过头，发现发出笑声的是个俊俏的公子哥儿，根据他的视线来判断笑得正是自己。
“你笑什么？”
那个公子哥儿扇面一展隔在两人脸颊中间，声音依旧带着笑意，解释道：“小妹妹，你是属兔子的吗？”
“你！……”
没等小蛮再说什么，那公子哥儿举起手挥舞着手里的扇子，“这里，这里全都猜出来了！”
到底是人高马大，需要小蛮抬起头看的男子第一时间就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看热闹的众人听到店小二的喊话才纷纷侧身，给小蛮让出一条路。
小蛮接过店小二手里的纸喇叭依次说出谜底，众人知道谜底后再去看谜面顿时恍然大悟。
“恭喜这位小姐答对七道灯谜获得双人免费套餐资格，请移步楼上雅间，您的伙伴……”
“我……”
“我，我！”
正当小蛮要说自己没有同伴的时候，刚才帮她喊话的男子又举着手跳到了小蛮面前，没等店小二开口，男子悄悄和小蛮说：“兔子妹妹，看在我帮你喊话的份儿上能不能带我蹭个饭？我今天忙了一天，到现在都还没吃饭呢。”
“你怎么不自己去吃？”
“嗐，这不是不要钱嘛。”说着，那男子还给小蛮抛了个媚眼。
“哼。”
小蛮有心拒绝，因为他们从没见过面，这男人还轻佻地叫她“兔子妹妹”，真是太讨厌了。可一想到他的确是帮了自己一个忙，要不然自己就可能错过这顿大餐了……好吧，这份人情得还。
“啊，对，他是我哥哥，我们一起来的。”
店小二的目光在身高差距样貌类型皆大有不同的俩人之间游离了一阵，忽然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哎，糊涂了，糊涂了，两位里边儿请。”
*****
跟着店小二两人来到指定的雅间坐定，静静等待上菜。
“哎，兔子妹妹，你是怎么猜出最后一个灯谜的？”
小蛮一叉腰，不满地强调道：“不许再叫我‘兔子妹妹’，我叫陆镜纤。”
“陆镜纤……”
男子将小蛮的名字细细品了一番，“好吧，那……请问小鹿妹妹，你是怎么猜出最后一个灯谜的呢？”
“这还不简单。”
小蛮用手指沾着茶水在桌子上讲谜面给男子做了细致的讲解。小蛮讲完后，男子打开扇子一边慢慢扇动一边连连点头，“原来如此，小鹿妹妹真是聪慧。”
“哼，那还用你说，这种游戏我和我哥都玩腻了。”
“小鹿妹妹还有个哥哥？”
“那是，我哥可厉害了，你在这月城打听打听，谁不知道陆定泽的名字？”
男子听到小蛮哥哥的名字后眼中划过一丝错愕，随即又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原来如此，当真有趣。”
菜很快就上来了，看得出来这两个人是真的饿，愣是一句客套话都没说，哐哐一顿吃。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两个人这才放慢了夹菜的速度，小蛮拿过一旁的酒壶给自己和对面的人各倒了一杯，“没想到七夕节还能遇到和我一样孤身一人的人，咱俩也算有缘分，来，走一个。”
男子看着自己面前的桃花醉，再看一眼已经一杯酒下肚的小蛮，失笑地摇了摇头，这丫头……
桃花醉色泽清亮，气味清香，入口甘甜，但它本质可是实打实的陈年精酿，醉人而不自知呀。
“哎，兄弟，还没问你名字呢？”
看了一眼眼神开始迷离的小蛮，男子一字一顿，“我的名字是贺清晔，小鹿妹妹可要记住了。”
“贺……清晔……记住了。”小蛮豪迈地一拍桌子，大吼道：“来，干杯！”
*****
“陆、小、蛮！”
随着一声怒喝，雅间的门被一把推开，一个和小蛮长的七分相似的男子闯了进来，“陆小蛮，又让我逮到你偷喝酒了！”
等到小蛮双眼聚焦看清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后，手里的鸡腿掉在了地上，“哥，你听我解释，不是，哥，你等等……这儿还有外人呢！”
陆定泽环视雅间一周，“哪来的外人？谁是外人？”
小蛮难以置信地指向站在一旁看热闹的贺清晔，“哥，你瞎了吗？”
陆定泽弹了小蛮一个脑瓜嘣儿，随后转过身一脸歉意地向贺清晔拱了拱手，“抱歉，贺兄，让你见笑了。”
贺清晔折扇半遮面，两眼笑弯弯，“不笑，不笑，小鹿妹妹可爱得很，怎么会见笑呢。”
小蛮的眼神在陆定泽和贺清晔之间反复游离，“你们认识？”
贺清晔主动解释道：“我们两家乃是世交，我家曾因家事前往别处，那时小鹿妹妹尚未出世，我近日才回到月城，还未来得及到贵府拜望，所以小鹿妹妹不知道我也是情理之中，陆兄莫要再责怪小鹿妹妹了。”
陆定泽看了一眼试图置身于事外的贺清晔，一脸亲切的笑容，说出的话却带着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贺兄，放心，该算的帐不会落下，咱们隔壁还有一屋子人等着给你接风洗尘呢。”
“陆兄，别这样，你看，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虽与小蛮从未谋面却能在此佳节相遇，这说明什么？说明我与小蛮是真的有缘，说明我们注定会是一家人，所以……你看是不是能……”
陆定泽冷笑一声，“休想，私与我妹妹吃饭饮酒是一笔账，抛下等着给你接风朋友自己好吃好喝又是一笔账，我都给你记下了。”
贺清晔想起旁边那一屋子人顿时打了个冷颤，讨好地给陆定泽倒了杯酒，“陆兄，哦，不，内兄，你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
被晾在一边的小蛮听见“内兄”二字，猛然睁大了眼，一个箭步上前挡下正要接过酒杯的陆定泽的手，转头看向贺清晔，“等等，等等，你叫我哥什么？”
“内兄啊……”，贺清晔看向小蛮，看着小蛮一脸的难以置信微微一笑，“小鹿妹妹还不知道呢吧？你是我的未婚妻呀！”
小蛮求助地看向自家兄长，得到的是一个来自哥哥的肯定的眼神。
街上的欢歌笑语穿过窗户唤醒了惊呆了的小蛮，只见她欲哭无泪地看向窗外，“亲娘啊，没听说免费的晚餐还附赠未婚夫呀！”
*****
当晚，小蛮是被哥哥扛回去的，原因有三：桃花酿后劲大，小蛮扛不住；婚约消息太劲爆，小蛮受不了；未婚夫要上门拜访，小蛮生无可恋。
第二天小蛮刚醒来就被侍女一脸八卦地问道：“小姐，你有未婚夫啦？夫人说他明日来上门拜访，你开不开心？”
小蛮白眼一翻又睡了过去，等到陆夫人找来已是日上三竿。
“小蛮，起床啦，看娘亲给你买了什么？”
闭着眼伸出手，陆夫人将东西放到小蛮手里，小蛮摸了两下猛地睁开眼，是一捆彩线。
“昨天的事娘亲听你哥哥说过了，既然你们已经见过面了，也就省的爹娘再给你们牵线搭桥巧，明儿个清晔就上门来拜访，来意不用娘多说你也应该明白。这捆彩线是为娘一早去七宝阁排队买来的，你拿这彩线好好秀个香包送给清晔，也算是一片心意。”
小蛮急得跳脚，“可是娘亲，我不喜欢贺清晔，为什么要送他香包？”
陆夫人一脸“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的表情，“昨儿个清晔特意让你哥哥转告我们，他与你在酒楼一见如故，相处甚欢，你还请他吃饭呢。”
“贺、清、晔！”
*****
贺清晔来的时候小蛮不情愿地跟着爹娘去迎接他，还未等她开口说话，贺清晔就往她手里塞了个东西，嘴上还说着“前天小鹿妹妹忘了，将簪子落在我那儿，近日特意带来还给你。”
小蛮一看，可不就是昨天找了一天都没找到的贝壳簪子嘛。东西是还回来了，不过贺清晔的一番话引得爹爹娘亲看向他俩的眼神多了几分赞许，小蛮心想，这簪子不如不要。
一行人去了正堂后就开始聊天，朝堂上的，生意上的……小蛮听得都快睡着了。好不容易等到他们提起婚事，小蛮终于有了插话的机会。
“等等，我有话说！”
贺清晔放下茶杯，含笑看向她：“小鹿妹妹请讲。”
“既然你们谈论起婚事了，那我也提几个要求。首先，我的夫婿要有八斗之才。”
“在下这次就是奉陛下旨意入翰林院的。”
小蛮眼珠一转，“其次，我的夫婿不仅要能文还要能武。”
“在下曾与武状元学过三年功夫。”
小蛮眉头一皱，“我的夫婿还要有万贯家财。”
“在下家中世代经商。”
小蛮急得来回转，“我的夫婿……哎呀！”
原来是粗心大意不小心踩到了裙摆，眼瞧着小蛮就要摔倒了，贺清晔一个箭步冲上去接住小蛮，“好啦，小鹿妹妹，你就放心吧，我肯定会是最让你满意的夫婿。”
小蛮本意是想让贺清晔知难而退，却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深藏不露，而且……在如此近的距离下看贺清晔还感觉长得真帅。
“咳咳。”
陆定泽看不下去了，咳嗽示意抱在一起的两个人赶紧分开。
小蛮慌忙推开贺清晔，香包却从袖子里滑了出来。
“小鹿妹妹，这是送我的吗？”
看着贺清晔手里那个四不像荷包，小蛮坐看看右看看，“是，是吧……这次时间紧，来不及仔细绣，下次我给你绣个更好看的。”
贺清晔折扇一合，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小鹿妹妹。”
“嗯。”
*****
可怜的小蛮，本来说只再绣一个香包给贺清晔的，可不知怎么成婚后慢慢变成了每年七夕绣一个，小蛮不肯，贺清晔还美名其曰：纪念初相遇。
好吧好吧，绣就是了，谁让你长得好看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