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瑶瑶,今日是七夕,你听父皇的话去见见护国大将军家的少将慕辰……”
“不见,要见父皇自己去见。”裴瑶蹙眉打断裴元庆,待看到他青丝间越来越多的白发语气又软了几分,“父皇,儿臣真的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裴元庆叹气,一脸无奈,“今年生辰一过,瑶瑶你就十八了。”寻常女子都是十三四岁就出嫁,十五都算晚了。
裴瑶闻言瘪了嘴,作为举国上下唯一还没有嫁出去的公主,她也有些焦灼,但那人还没出现,她要等他。
见宝贝闺女不开心了,裴元庆道:“父皇不是这个意思,瑶瑶想嫁什么时候都不晚,父皇只是担心好男儿都已经谈婚论嫁了,晚了就没得挑了。”
裴元庆为裴瑶的婚事愁白了头,偏生又舍不得委屈她,想给她找全天下最好的驸马,奈何裴瑶一个也看不上,即便是看着他的面子去见了人也不见对谁上心,后来竟是连见人也不愿意见了。
裴瑶说有喜欢的人,裴元庆也想相信,但是每次叫她把人带来给他见见,裴瑶都带不来人,这很难不让他怀疑这只是裴瑶的一个骗术。
裴瑶被裴元庆叨得脑袋快炸开,赶在快要爆发之际扔下一句“父皇等我,我今年一定把心仪的男子带到你面前。”
语声刚落,裴元庆便只看得一片耀眼的红色披风被风扬起,越走越远。
出了公主府,裴瑶站在门前等她的宝马,一匹红鬃烈马,她足足等了一刻钟,元宝才牵着马朝她走来。
裴瑶等不及,上前伸手去拉马,元宝唯唯诺诺却不敢给她,“公主,您每年去天魔山打猎都一无所获还弄一身伤回来,今年还去啊?”元宝也不想触公主的霉头,但万岁爷吩咐他务必要想方设法劝住公主。
“当然要去。”提起伤,她每次都会被野兽围攻,上次是夜鹰,虽然会受伤,但每次回到公主府上没待两天,伤很快就会痊愈了,这在一定程度上造就了她的无畏。
“公主您当真不去看看慕辰少将军,我听人说慕将军不但貌比潘安,还能文能武,公主应该会喜欢。”
裴瑶闭着眼睛摇头,头上用琉璃玉冠高高竖起的长发跟着晃动,元宝在一旁发怵,裴瑶睁眼,飘过来一记凌厉的眼刀,“我走了,汤池记得叫人备好热水,不要太烫。”
翻身上马,裴瑶策马扬尘而去,只留下一个无比潇洒的背影和身后想哭的元宝。
二
裴瑶是飞云国最受宠的公主,出生时天降祥瑞,漫天异彩,国师说:“公主殿下天生命格金贵,长大后会遇到一段良缘,但前提是陛下不得干涉公主的择夫之事。”
裴元庆一直坚信国师的话,因为国师不但能窥天机,还是飞云国最长寿的老者,连任三朝国师,所占卜之事无一不应验,他每次看到有合适的男子都会跟裴瑶举荐,但裴瑶不愿意他不会逼她。
从公主府出来,裴元庆直接去了国师府,老国师胡子已然花白,身体却依然硬朗,精气神十足地出来迎接裴元庆。
“恭迎陛下。”
“国师啊,孤这心里还是不安。”裴元庆轻车熟路地进了大厅在主位坐下,老国师笑着问:“陛下可是刚从公主府出来?”
“正是。”裴元庆侧头,老实交代,“瑶瑶快满十八了,良缘始终没有出现,孤着急,孤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孤担心瑶瑶找不到一个可以宠她一生一世的驸马。”
老国师连连点头,摸着花白的胡子又问:“那公主殿下是如何说的?”
“瑶瑶说今年内会带她的心上人来见孤。”
“恭喜陛下,公主殿下好事将近,还请陛下耐心等待,勿要担忧。”
三
策马直入天魔山,裴瑶再次来到这个在她梦里出现了无数次的地方。
梦中,她就是在这里见到一个月白衣袍,神情淡漠却好看至极的公子,她记得他清俊的脸庞,也记得那双勾人的狐狸眼,只梦中的一个映像,她眼里便再也入不了其他男子。
下了马,将马拴在一颗大榕树上,裴瑶孤身往密林深处走,像以前一样,没走几步,四面八方都有恶犬和狼往她这边靠,将她圈起来。
她一手拿着强弓,一手弯到身后取箭,奇怪的是,今日这些动物不想往常那样凶悍,裴瑶拉满弓,箭在弦上还未发,那些动物便四处哄散,像是在逃命,很快这偌大的密林便只剩下她一个,淡淡的桃花香溢满鼻尖,香味愈发浓烈。
裴瑶寻着香味的源头找去,最后扒开一处聚拢的绿叶,映入眼帘的便是一身月白衣裳,她心头慕地一动,紧接着看见了她朝私暮想的梦中人,清俊的脸配着一双狭长的狐狸眼,禁欲又勾人,裴瑶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快得像是要跳出胸腔。
是他,她真的找到他了。
花凉察觉到陌生的气息,捂着受伤的心口回头时对上裴瑶一双双澄澈到极致的鹿眼,眼里尚带着些警惕,体内气血翻涌,一口血涌上来,花凉侧头吐在一边,染红了绿叶。
裴瑶心里一惊,立即上前,蹲到花凉的身边,什么都没说,直接拉起花凉的手给他把脉,花凉想挣脱,奈何刚刚遭受了天劫,被天雷击中了心口,心脉受损,根本动弹不得。
挣扎无果,他只能任由裴瑶给他诊脉,余留的一点仙气将狐狸尾巴收了回去。
意识渐渐模糊,花凉再次有意识时发现自己躺在柔软的床榻上,满室都是人的气息,没有想象中那般令他难以接受,他嗅着那味道带着天然的花果香和婴儿的奶香。心口还是很疼,但是断了一半的心脉似是已经被护住了,他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密林里那位姑娘先是受惊,后是担忧的一张俏脸,一双双鹿眼灵动,根本不似凡间之人。
花凉撑着手起身,身子突然一僵,微微侧头发现自己的手按在了姑娘家的青丝上,手迅速缩回,视线收回又忍不住飘回去,姑娘坐在一张矮凳上,双臂铺在床侧,巴掌大小的俏脸埋在臂弯里,露出半张好看的侧脸,嫣红的唇瓣像是山上亮眼的寒梅,花凉心头一紧,视线微微移开,又看见她右耳垂上有一颗淡淡的红痣。
无声打量了半晌,花凉收回视线,最后才想到自己这次里天劫又失败了,心底一凉,难道他真的只配做个半仙?
花凉是天魔山狐狸洞的一只千年白狐,大家都叫他狐仙君,但他只能算个半仙,十次历劫,只升了一半的仙根,还有一半像是注定突破不了。
这次历劫伤了他的根基,即使心脉被接上了,他也因为灵力消耗太大随时都有可能变回狐狸身,被子里尾巴已经冒了出来,花凉现在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眼看着床边姑娘的长长的睫羽轻颤像是要醒的样子,他只好先缩进被子里。
裴瑶睁眼,下意识地去看躺在床上的人,没看见人,心里慌张。花凉此刻已经变回了狐狸身,只得用小爪子奋力揪住锦被,把自己闷得紧了,吸气时床上缩成一团的地方在不断地起伏颤动。
四
“公子?”裴瑶有些不确定地喊着,看见床上鼓鼓的一团觉得大小不对。
叫了几声没人应,裴瑶伸手去掀被子,花凉还在奋力抵抗,不知为何就是不想让这位救他的姑娘看见原身,但是身子虚弱,力气不大的他还是没防住,裴瑶换了方向去掀,他疏于防守,被子很快被掀开一角。
被子掀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只干净的小爪子和毛茸茸的小细腿,裴瑶傻眼了,她救回来的公子到哪里去了?这毛茸茸的又是什么?
老国师进门的时候,裴瑶还保持这原来的动作,掀着被子一角,花凉敏锐地将腿往里缩了缩。
“公主殿下。”
花凉竖着耳朵听得仔细,原来这姑娘就是飞云国的公主殿下,他记得狗精提起过飞云国的公主殿下年芳十八还未出嫁,他当时回的是:“十八尚是好年纪,公主殿下不愁没人要,倒是你都成精五百年都还是一只孤狗。”狗精很快就不继续这个话题了,只是埋怨他:“狐仙君怎的帮人说话,人都说我们是妖怪,还给像您这样俊美的仙君安上了狐狸精的称号,您不气?”
回忆渐渐飘散,花凉继续听他们的对话。
“国师。”救回来的公子不见了,裴瑶跟老国师打招呼都有些神情恹恹。
老国师摸着花白胡子眯眼笑,“公主殿下不用担心,那公子伤势已无大碍,可能是先回去了。”
“国师,我喜欢那位公子。”裴瑶很直接地表达心中所想,在老国师面前她向来不用拘束。
花凉缩在被子里,身子猛然一僵,喜欢?
裴瑶眼带忧伤,继续道:“原本我打算等那位公子醒过来后带父皇来看看他的,没想到公子一声不响地就走了。”
再开口是已带了些哭腔,“我跟父皇说今年一定带我心仪的男子给他看,现在看来,那公子非但对我没有那个意思,还唯恐避之不及。”裴瑶是真的伤心了,伤心自己都没有问到那位公子的名字,伤心自己为什么要睡着,没有见他最后一面,伤心以后应该是没有机会再见了。
老国师意味深长地笑着,突然上前几步一把将锦被掀开,“公主殿下,你看这是什么?”
裴瑶面上惊喜盖住悲戚,“小狐狸!”
花凉被老国师大力掀翻,仰躺在床上,一时间翻不了身,四只小爪子在空中乱扒,看起来也只是张牙舞爪,愣是翻不过来,心里有些气:这头发胡子都已花白的老爷爷手劲怎么这么大?
裴瑶心软俯身将小狐狸抱起,抱在胸前,伸手摸他的头,花凉立刻僵住,一动不敢动,眼睛也不敢乱看,心中不由哀恸:他狐仙君怎么就轮落到如今这般田地了?
见裴瑶心情好了些,老国师继续‘忽悠’,“这只小狐狸应当是那位公子给公主殿下留的谢礼,有什么急事,才没来得及辞别。”
五
不出一天,公主殿下救回一个月白衣袍的俊俏公子的消息传遍了皇宫,整个皇宫都轰动了,大到宫妃,小至宫女太监都在经过公主府时有意无意地张望。
第一个登门来看的还是皇帝,进了门,看见裴瑶抱着一只漂亮的小狐狸傻笑,他兀自将公主府翻了个遍,才回到裴瑶面前问:“瑶瑶,你救回来的公子呢?”
裴瑶抬眼,“走了。”语气没有丝毫波澜。
“不行,一看就是忘恩负义之人……”裴元庆动了火气,身体本就不舒服,一张疲态的脸立刻呛红了。
裴瑶道:“公子有事先走了,父皇你看。”她将小狐狸托在手心,笑意盈盈道:“这是公子给我留下的定情信物。”
花凉如遭雷击,暗道公主殿下谎话张口就来,先是说喜欢他,又说什么定情信物,他僵着身子在裴瑶的手心不安地扭了扭。
“定情信物?”裴元庆眼带疑惑,可从裴瑶的眼里看不出丝毫破绽,继续问:“那公子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家境如何?”
裴瑶这厢被问住了,半天说不出答案,裴元庆直接抛出结论:“瑶瑶,这公子不是良人,你听父皇的,去见见慕辰,说不定你会喜欢。”
花凉窝在裴瑶心口一动不动,他怎么就不是良人了?冒出这个想法的时候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心境已然发生了变化,他向来是不理情爱之事的,一心只想成仙,不少向他示爱的的女妖精都败兴而归。
裴元庆这次依然是满面愁容回到自己的乾清宫,贵妃躺在他的身侧帮他按摩眼周。
“瑶瑶这婚事我当真是焦心。”裴元庆叹气。
“陛下不需忧心,国师说过公主她会自己找到良人。”
“可不知还需多久,我想让她见见辰光,毕竟这孩子是所有青年才俊这种孤最满意的,可瑶瑶就是不愿意见。”
“要是陛下愿意听,臣妾倒是有一计。”
……
六
元宝发现,自从公主殿下此次从天魔山回来,整个人都变得温和了不少,除却还是不愿意去见陛下安排的慕辰少将军,一切都好。
裴瑶现在每天的爱好就是喂狐狸,逗狐狸玩,晚上还要抱着狐狸睡觉,只因为这漂亮的小狐狸是那位公子送的,她一开始也有些怀疑,但是闻到他身上桃花香便可以确定了,在天魔山,她也是闻到馥郁的桃花香才找到了那位公子。
小狐狸性子冷淡,就连眼神也跟那公子如出一辙,看她的时候带着些许抗拒,但是耐不住她软磨硬泡,每次都在她怀里放弃挣扎。
花凉以前从未跟人打过交道,更是没想到第一次跟人打交道就遇到这么难缠的主,一言不合就要抱他,喂他吃肉,帮他沐浴,抱着他睡觉,他堂堂狐仙君不要面子的吗?
这天夜里,裴瑶褪去外裳,只穿着中衣一把将他搂在怀里,将他也裹进被窝就开始自说自话,“小狐狸,你知道你家公子叫什么名字吗?”
“对了,你还没有名字,要不我帮你取一个吧,就叫阿白怎么样?”
花凉闻言抗拒地摇尾巴,结果被裴瑶抱得更紧,他的两只小爪子被迫按在她的两片柔软上,大脑停止思考的程度不亚于那日被天雷击中心口,偏偏又不敢轻举妄动,动一下,都是对他狐仙君名号的亵渎。
这姑娘怎么就不知道男女有别?花凉烦扰,可他拿裴瑶毫无办法。
花凉还没彻底晃过神,唇上又多了一片柔软,带着花果的清香,花凉彻底崩溃,他守身如玉一千年,如今就被这么个难缠的姑娘抱也抱了,亲也亲了,真真是晚节不保。
“睡吧,希望你家公子明天会来找我,我等不了太久了。”裴瑶说完这句话困得睡了过去,唇与唇微微分开,但还是隔得很近,花凉呼吸灼热,躺在裴瑶的臂弯里,心跳得前所未有的快,他这是怎么了?
思索间,花凉看见自己的小爪子又变回了修长,指骨分明的手,身后的尾巴也慢慢消失,没了毛茸茸,他一丝不挂。
他面上一阵燥热,小心翼翼地抽开裴瑶的胳膊,但他不敢贸然出去,试着用法术幻化成衣,结果连根蚕丝都见不到,只能先裹在被子里,这次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突然变回狐狸,以他的经验,每次经历天劫,都需要至少一月的时间恢复,才能稳固人型,并且在此期间,法术基本使不出来。
没有可行的解决办法,他只好先这么躺着,跟裴瑶躺在一张床上,她的脸正对着他,一张俏脸粉粉的,面若桃花,红唇润泽,看得他有些喉咙发紧,身子似乎也慢慢起了反应,花凉吓了一大跳,说什么都要下床,说不定去衣柜里翻翻就能找到衣服了。
他只是轻轻动了动,刚将被子掀开,就见裴瑶迷迷糊糊睁开眼,他当场石化,重新裹进被子里,裴瑶双眼迷离笑着朝他靠近,伸手摸上了他健硕的胸肌,心满意足闭上眼睛,“公子,我又梦到你了。”
裴瑶睁眼闭眼都只一刹那,很快又睡了过去,花凉却是魂都被吓掉了一半,还好只是虚惊一场,不然脱光了躺在姑娘家的床上,有十张嘴也解释不清。
花凉小心翼翼地下床,轻轻翻开衣柜,眼中闪过一抹惊诧,他看见他先前穿的月白锦衣被洗净叠好放在最上方,心软了软,穿上衣服又看了裴瑶一眼才推门走出去。
寂静的院子里,月凉如水,花凉坐在台阶上回忆着自己与裴瑶有关的经历,他被裴瑶救回来不知不觉中竟然已有半月了。
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只是感觉无坚不摧只为成仙的心有一处悄悄变柔软了。
他看着月亮,兀自喃喃道:“这次伤好后,要继续历劫还是老老实实当个半仙?”
七
裴瑶醒来的时候不见小狐狸的身影没穿衣服和鞋子就急着往外跑,看见台阶上的月白衣裳后才停下脚步,走过去一看,小狐狸被衣服盖住,轻轻呼出一口气,裴瑶走过去将他抱起,回到房里,将月白衣袍重新叠好放在椅子上,带着他回到被子里,“阿白,你是不是想你家公子了,我也想他。”
花凉闻言,勾人的狐狸眼眼波流转,足足静默半晌,才第主动伸开爪子搂住裴瑶的胳膊,动作有些笨拙,许是第一次主动跟裴瑶接触,裴瑶微笑,“阿白,你是不是在安慰我?”依旧没有回音,但是她很满足,眼睛盯着房梁处,心道:“我将阿白养得很好,公子什么时候回来?我跟阿白都很想你。”
又睡了几个时辰,裴瑶才起来梳洗,抱着花凉吃早点时,她玩笑着给花凉递了块桂花糕,花凉举着两只小爪子去接,裴瑶就支着手看着他吃,大大的鹿眼却弯成月牙,她还以为狐狸只吃肉呢,没成想连点心也吃,倒是好养。
花凉第一次觉得桂花糕这么香,这么甜。
还没等花凉吃完一块桂花糕,元宝就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慌张道:“公主,您快去看看陛下吧,陛下不好了。”
裴瑶上一刻还笑着,下一刻拿着桂花糕的手指僵住,桂花糕掉在桌面上,脸上笑意在顷刻间消散,她将花凉从大腿上移开放在旁边的椅子上,一溜烟跑出去,花凉仍然蹲在椅子上,只是嘴里的桂花糕瞬间就不香了。
元宝缓缓舒出一口气,走过来逗花凉玩:“叫你家公子不知道珍惜,陛下不惜装病也要让公主去见慕辰少将军,少将军文韬武略,俊逸不凡,要是我家公主真看上了少将军,你家公子后悔都来不及。
花凉闻言,手上的桂花糕掉在地上,元宝摸了摸他的头,温声道:“要是公主殿下跟少将军成了,你是跟公主殿下还是你家公子?”花凉躲开元宝的手,心里抖冷:裴瑶抱了他,亲了他,还‘睡’了他,怎么能再看上其他男人?
元宝从桌上拿了块桂花糕往外走,将门关上,花凉被关在房里。
八
裴瑶去见裴元庆,刚一进门就被浓浓的药味苦得心里一紧,快步往里走,看到裴元庆面如死灰。
“父皇。”裴瑶瞬间哭出声,老国师站在一旁不发一言。
“瑶瑶……别哭。”裴元庆讲话都有些费劲,“父皇不难受,就是遗憾你还没有找到心仪的驸马,父皇还是希望你去见慕辰那孩子一面,不喜欢也没关系,至少去见一面。”
裴瑶眼泪掉‘啪嗒啪嗒’掉在地上,抽泣着说:“我见。”
待裴瑶走后,裴元庆起身,靠在床上问:“国师,瑶瑶会不会怪我?”
老国师摇头,“微臣昨晚夜观天象,公主的良缘今日便会有着落。”
在去见慕辰光的路上,裴瑶掉了一路的眼泪,眼睛红肿,视线模糊,她想这次应该不等她拒绝,慕辰就会嫌弃吧。
慕辰在御花园处的凉亭等她,看见她的身影时主动出来迎接,“公主殿下。”声音透着几分欣喜,裴瑶觉得她好像失算了,她此刻眼睛红红,兴致缺缺,都没细看慕辰长什么样子,只看到一个高大魁梧的轮廓。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裴瑶尽力配合,因为她知道她在这跟慕辰光聊得越久,父皇就会越开心,父皇一开心,说不定病就会大好。
花凉扒了很久才扒开房门,出了房间,他一路听着太监宫女们的议论找线索来到御花园,果然看见裴瑶跟一个男子坐在凉亭下的石桌旁聊天,她像是哭过了,眼睛有些红肿,但是此刻是笑着的,那男子笑意更甚。
花凉看着裴瑶对着慕辰笑,心里像是被插了把刀,比历天劫那天还要痛,一滴眼泪顺着左眼角滑落,花凉感觉身体发生了变化,他又化成了人型,这次是有衣裳的,不是之前的旧衣,是一套全新的玄青色华服。
短暂心悸,花凉下定决心,迈着坚定的步子从看热闹的人群中走过,在他们的惊叹声中朝凉亭的方向走去,慕辰听见热闹引裴瑶往这边看,裴瑶原本只是敷衍一看,待看到那张在她心里埋了许久的脸后一双鹿眼瞪大,抬手抹了抹眼睛,才确定他还在且正往她的方向走来。
慕辰笑着问:“公主殿下认识这位公子吗?”
裴瑶眼睛像是长在那身长玉立的玄青色身影上,本能地答道:“他是本公主喜欢的人。”慕辰脸色一僵,视线也看向那抹身影。
待花凉走近,慕辰很快恢复笑容,对着花凉使劲,“在下少将慕辰光,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花凉视线定格在裴瑶红红的眼睛上,淡淡道:“在下花凉,是公主殿下钦定的驸马。”嗓音清润,不容置喙,裴瑶已经傻了,只愣愣地站在原地,神经敏锐地捕捉到火药味。
“那花公子喜欢公主殿下吗?”慕辰语气带刺问道。
裴瑶不满他的语气,出声道:“是本公主先喜欢他的,我不喜欢你,慕将军,我刚刚就跟你说过了,我来见你只是父皇的意思。”
花凉唇角微勾,“确实是公主殿下先动心的,但花凉的喜欢绝不输公主殿下,日后每一天,花凉都会比前一天更喜欢公主殿下。”慕辰最终见两人郎情妾意,气得拂袖而去,凉亭之下,唯余裴瑶和花凉。
心心念念的人此刻就在身边,裴瑶因为花凉压抑得太久,此刻眼泪夺眶而出,再也忍不住朝花凉奔了过去,生怕下一刻花凉又会消失,花凉张开双臂将裴瑶抱了满怀,这一次,终于不是只能抱住一只胳膊了。
裴瑶整个埋在花凉的怀抱里,贪婪地嗅着桃花香,这一次是真的,梦里的公子叫花凉,花凉来找她了。
凉亭之外,病重的陛下也顶着一张死人脸过来看热闹了,吓到了一众宫人,老国师在一旁道:“陛下无事,大家不必惊慌。”
裴元庆老泪纵横,“国师,你说得没错,瑶瑶的姻缘今日当真出现了,只是孤没有想到居然真的是瑶瑶上次救回来的公子。”
老国师照例摸上花白胡须,“陛下有所不知,有些姻缘是月老早就牵好了红线,只是他们相遇的晚,七夕是第一次,公主殿下于驸马有救命之恩。”
九
很久很久之后,裴瑶才知道花凉是狐仙君,她窝在花凉怀里,一边用手指在他掌心画圈,一边问:“仙君当真要为了我放弃修仙了吗?”
花凉手心突然收紧,握住裴瑶的手指放在自己的胸膛处,“我原先也不想的,奈何这里被公主殿下勾走了,仙凡不能相恋,我只好为它跟公主殿下在一起了。”裴瑶被他逗得直笑,毫不客气地在上面摸了一把,摸了还道:“原以为仙君是个不近凡尘的仙人,没想到这么‘表里不一’,还惯会装可怜的。”
花凉将人扑倒,被子一盖,便是黑夜。
一个时辰过去,他抱着怀里的人笑道:“少年不识情滋味,尝过才知恋凡尘。”算是对公主殿下上一句话的回应。
裴瑶忽然忆起花凉还是狐狸身的时候被迫吃她豆腐的事,头脑一热。
静默下来,她问花凉:“要是有一天我老了,你还会不会喜欢我?”
花凉笑而不语,一秒幻化成一个俊老头,裴瑶佯装害怕,从他怀里出来往旁边一躺,很快被花凉捉回怀里。
“看来是公主殿下先嫌弃我。”花凉作委屈状,裴瑶大笑,捧着他的脸狠狠亲了一口,“我为什么那么喜欢你?”
花凉勾起唇角,心情甚佳地调侃:“许是因为我是狐仙君?”
裴瑶说:“不,你是会勾人的男狐狸精。”
花凉咬了口她的耳垂,呼吸灼热,“只要公主殿下喜欢,男狐狸精也未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