鹊神烦躁不已。
回回都得来这么一出。牛郎和织女执手相看泪眼,望来望去,也不知道在望些什么。
牛郎只有在每年的七月初七才能见织女一次,然而地上一年,天上一日。对织女来说天天都能见到他,连带着鹊神也得天天跑来忙活。
两人又哭又笑,一边的鹊神在心中腹诽,都怪其他鸟神!
那天王母问谁愿意负责将牛郎接到天庭与人界之间,看着他俩相会。鹊神不过走了个神,却没想到其他鸟神全都后退了一步。等听到王母念到他时才反应过来,自己要充当这个倒霉的苦力了。
头一年鹊神在七月初七召集了天下所有的喜鹊,才搭出一条从人间上天的路来。喜鹊们没吃没喝,被踩着勉励撑了一天。虽不敢违抗命令,嘴里却没闲着。牛郎和织女自然听不懂喜鹊们在说什么,但鹊神却被叽叽喳喳的骂声念了一整天。
鹊神从此再不敢叫那群小祖宗们去帮忙,只好用自己的羽衣来做那一条天梯。羽衣是鹊神用数千年间掉的羽毛做的,每一片羽毛都可以化出一只喜鹊。自那以后十多年,都是羽衣变的梯子,那叫一个清静。
在边上发了一天呆,牛郎和织女终于絮絮叨叨说完了话。牛郎依依不舍告别,鹊神带他离开。谁料想,还没落地,牛郎身子一歪竟从云端跳了下去!
鹊神被吓了一跳,连忙将羽衣向他扔下去。谁知牛郎坠落的速度太快,竟没有截住,只好俯冲追了上去。
好不容易把人安全送到地面,鹊神阵阵后怕,问他怎么回事。
牛郎瘫坐在地上抹了一把眼泪道:“她是天下的仙女,我不过是个普通的凡人,我们本就不该在一起。如今我越来越老,她还是貌美如昔。我又何必再耽误她呢?”
鹊神这才发现牛郎似乎脸上已经有了皱纹,发顶也开始生出白发。从前两人的聚会,他只是将牛郎带上去,却从没有细看,这下看来发现他果然已经有了老态,而织女在天上不过过了数日,又是神仙,自然毫无变化。
鹊神耐着性子劝他:“织女天天盼着见你,你若是这样死了,她该有多伤心。至于年岁的事,她想必也不会在意。”
好说歹说,总算劝住牛郎不要胡思乱想。鹊神正要离开却发现自己的羽衣不见了。神仙之物往往都具有一定的仙气,要是贸然丢在人间,被坏人所利用,势必会引发大祸。鹊神顾不上劝解牛郎,告辞去找他的羽衣。
谁知落地之处方圆几里都没有找到羽衣的踪影。鹊神不得已留在人间,悄悄寻访。寻了几日,终于听到有人说,有个秀才曾经捡了一件衣服,还到处拎着问别人是否丢了衣服。
鹊神连忙找上了那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书生。
书生听明来意,便问鹊神那件衣服长得什么样子。
鹊神答道:“是件黑白相间的羽衣,在阳光下可隐约看到紫光闪烁,美丽无比。”
书生笑了,说:“我的确捡了一件衣服,却长得不是那样。”
书生将捡到的衣服拿了出来,只是一件灰扑扑其貌不扬的布麻衣。
鹊神愣了,突然反应过来:像这样的神物入了人间,定是会主动变化一番,以免引起争端被人哄抢的。自己竟然忘了这一茬!只是,此时改口书生也不会相信这是他的衣服。于是道:“不过是一件麻衣,丢了就丢了,也不会有人再要回去了,你把它给我吧。”
书生拒绝了,说还是要再等等,看主人会不会来拿。
鹊神将他全身打量一番,一针见血道:“是等人来拿,还是你自己不舍得?”
书生怔愣住,看着他有些不解。
“哼!”鹊神绕着书生看了一圈,“你是不是偷穿这个了?”
书生的脸一下红了,连忙摆手:“我没有偷穿,只是前几天天凉的时候拿它盖了一下。”
“盖了就盖了,你脸红什么?”
书生有些不好意思:“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自从睡觉盖了这件衣服以后,整个人似乎都头脑清明许多,连文章都写得比以前流畅了。”
鹊神心道那可不!天上的神物,往身边一放不舒服就怪了!
书桌上有一沓纸,密密麻麻写满了字,鹊神随手拿了最上面一张查看。
粗略看过一遍,鹊神拿笔勾出了几处,指着那几处问:“你可知这里有什么不妥?”
书生看了一遍,有几个恍然大悟,却还有个别不解之处,于是问:“请问前辈,这里是为何呢?”
鹊神于是将文章的几处不通之处都给他讲解一遍。书生听完连连称赞:“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鹊神心中得意,自己大小也是天庭的一个小神,耳濡目染几百年,凡间这点文章还能难倒自己?
正要谦虚几句,书生突然跪了下来,对着鹊神道:“晚辈还未见过像您这样的博学之人,可否收晚辈为徒?”
啧!鹊神在天庭不过是个小神,其他鸟族也向来看不起喜鹊一族,还是头一次被人如此重视,心中不免有些飘飘然。心中算了一下日子,只要在三个月之内赶回天庭就不会被发现。于是欣然答应,就当报答他捡衣之情吧。
天庭戒规森严,但每隔个几十几百年,总有神仙耐不住寂寞,要去下凡耍一耍。像织女那样敢在凡间跟人成婚的自然是少数,但溜下去玩的可不少。回来常常跟他们没下过凡的说凡间多好玩,多有意思。
但在凡间呆了几日,鹊神却没觉得有什么好的。除了可以肆无忌惮地吃东西。
做了神仙喝风饮露,自然不用吃东西,上千年蟠桃熟的时候才能吃上一回饭。鹊神在凡间开了荤,终于觉出些好来。
书生读书不是天纵奇才,做菜倒是不错。尤其红烧肉乃是一绝,每次一煮,十里八乡的野狗能在院墙外围一圈。
鹊神饭量不小,但心善。吃肉的时候还专门端出去给它们闻一圈,然后再回去跟书生一起吃饭。
书生个子不小,饭量倒秀气,也不爱吃肉,吃饭的时候顶多在饭上浇两勺肉汤。
“你吃这么点儿,还怎么用功?”鹊神一边往外吐骨头一边问他。
“有先生就够了。”书生一边夹一边笑笑。
“啧!这倒是,我来这一个月,你进步很大嘛!”鹊神一点不谦虚。
“都是先生教得好。”书生的嘴很甜,夸得真心实意。
鹊神被夸得通体舒泰,却还是做出一副板着面的先生样子:“那你也不能松懈的。”说完把还没啃干净的骨头扔给了那群哈喇子连成一串的野狗们。
鹊神没想到,自己头天还把带着肉的骨头喂狗,接下来就没肉吃了。
一连忍了两天,鹊神忍无可忍,去厨房问书生:“怎么这两天没肉了?”
书生正在生火,脸红着不敢抬头,小声道:“我没钱了。”
“没钱?”鹊神愣住了,他一个天生地养的神,哪时候考虑过这种小事。
“嗯。”书生的声音简直小得听不清。
鹊神扭头就走,开玩笑,这么点小事还用操心?
书生眼见着鹊神头也不回直接离开,张了张嘴却还是没敢吭气。请了这么好的先生,连肉都给不起,自己还能怪谁?
灶里的米已经下锅,书生僵硬着身体点着火,蒸了一锅饭。
这米也是进城跟本地酒楼买的好米,一斤的钱能买普通米四斤。书生父母早亡,好不容易攒的一点钱本来是留着进京赶考的。这一个多月的大鱼大肉已经掏空了家底,实在是买不起了。
书生面无表情吃了一碗饭,又强撑着吞了一碗进去。
猛地吃太多,胃受不住一下吐了出来。眼泪鼻涕伴着酸水涌上头,书生突然想起母亲还留了一个镯子,说是要给未来媳妇的。
拿了镯子正准备去当铺,刚打开门书生就迎面碰上了兴高采烈的鹊神。
“你怎么脸色这么差?”鹊神问。
“没事。”书生不敢问鹊神去了哪里,“我去城里买点东西。”
“买什么东西!走,咱们抓鱼去!”鹊神没多想,拉着人就往河边走。
书生没法,跟着一起过去,在河边看到一张渔网,问:“这是谁的网?”
“我借的,快试试!”鹊神催他。
书生有些犯难:“我不会打渔。”
“这有什么!”鹊神把渔网撒开往河里扔,“把网撒下去,再拎上来不就行了?”
书生依言照办,不多时两人又将网扯上来。里面果然捞到些鱼,还有几个河蚌。
鹊神不知从哪儿摸出把刀来,递给书生:“快!快打开!”
书生用刀将五个河蚌撬开,里面竟有四个都有珍珠!一个河蚌里四五个珍珠,最小的也有指甲盖大,其中还有一个鸽子蛋大小的!
“这!”书生手握一把锃光瓦亮的珍珠,惊得简直说不出话,“这也太多了!怎么会!”
“愣着干什么?”鹊神催他,“鱼也处理了啊。”
其中一条鱼肚子里有一颗光彩夺目的红宝石,鲜艳如血,一看就不是凡物。
书生呆愣过后回过神,目光炯炯看着鹊神:“咱们有钱买肉了!”
找到的宝物皆非凡品,卖出去后书生基本上一辈子都能衣食无忧。书生带着鹊神去遍了城里所有馆子,将所有的好酒好菜都吃了个遍。
“我想吃你做的红烧肉。”刚从酒楼出来的鹊神抚着肚子道。
“好!”书生特别高兴。
“对了,再买些酒,咱们晚上喝一杯。”
“嗯!”
书生买了最好的五花肉,用一个下午好好炖了一锅香飘四溢的红烧肉。
鹊神这次没在院子里躺着晒太阳,跟着他看完了全程。毕竟今晚就要走了,吃不了还是可以学学做法的。
肉的香味不仅将野狗们召唤过来,远处似乎连狼嚎也来凑热闹。鹊神吃的尤其尽欢,书生只尝了尝味道,便在一旁看他大快朵颐。
“来!喝酒!”鹊神喝完一碗,给书生满上。
“好!”书生平时话少,此时更是说什么就应什么,一点不啰嗦。
等买来的那坛陈酿喝完,书生已经趴在桌上没什么力气了。
凡间的酒对神仙来说跟水差不多,鹊神除了唇齿留香,其他什么感觉都没有。
轻手轻脚打算离开,鹊神突然听到书生嘟囔了一句什么,于是转头轻声问:“什么?”
书生把头艰难从桌上支起来,红着脸眼睛亮晶晶看着鹊神,又哼唧了一句。
鹊神耐心向来少有,直接上前口对口渡了口仙气,让他把心里想的说出来。
“你怎么能亲我!”书生眼睛瞪得极大。
鹊神心道,这人真是喝醉了胡说八道,没好气说:“谁亲你了!”
书生不依不饶:“你亲了我,就要对我负责!”
“啧!我要走了!”鹊神不想跟醉鬼纠缠。
“先生,别走!我想娶你!”书生叫道。
“什么?”鹊神气得直接把书生从椅子上拎起来,揪着领子问:“再说一遍,你想干什么?”
书生的头脸被酒气蒸得通红,在红烛下显得更是红润,抖着嗓子道:“我想干你。”
鹊神被吓了一跳,撒开书生领子,冲去卧房拿了羽衣就跑。
一路鸟不停翅飞回天庭,才发觉脸烧得滚烫。
这凡间的酒居然也这般厉害!
第二天再看到牛郎和织女的时候,鹊神起了一身鹊皮疙瘩,怎么看怎么觉得两人别扭。
送完牛郎下界,鹊神偷偷去找织女,将牛郎妄自菲薄的事告诉了她。
织女的眼圈一下红了,努力吸了几下鼻子才道:“我知道了。”
鹊神没懂她是什么意思,再一次将牛郎带上天见到织女时,被吓了一跳。织女施了法术,让自己看起来仿佛老了十岁。
就这样一天天变老,终于有一天两人看起来都已经是白发苍苍。鹊神扶着牛郎下界的时候,看到白头的织女还在远处没有离开。
牛郎没有再能回来。
鹊神还没去下界接人就从其他鸟神那里得知了消息。
牛郎死了,佛祖座下最小的爱徒却神魂归位。原来,牛郎乃是佛祖座下的一个弟子,几世修行,自幼出家,从不曾沾染红尘。
一日在论道时,突然跟佛祖禀明:“有言世间八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盛。又曰,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色既是空,未曾见色,如何知空?”
于是佛祖便准他下界领略悟道,知受想行识,尝人间百味,得空明之道。
“怪不得王母能对她网开一面!”孔雀神道。
“就是,她不过是云锦司的一个小神。”鹭鸶神接话。
“还不是看在佛祖的面子上,这一趟就是替他渡劫的。”杜鹃神道。
鹊神没再往下听,去了织女所在的云锦司。
织女正在用法术织造云彩,看起来很平静。
“你都知道了?”鹊神问。
“嗯。”织女点点头,手下动作不停。
她的一腔真心,一世爱恨,只不过是别人悟道过程中借用的一个道具。
“你……要去看看他吗?”鹊神犹豫着问。
“不去。”织女回答果断。
“他现在跟咱们一样,不会老死,病死了。”
“你说的是佛祖弟子。”织女织好一片云,小心放在一边,“牛郎已经死了。”
鹊神看她把那片云缓缓收好,终究是问了一句:“你后悔吗?”
“我不会后悔。”织女笑了,“他也不会。”
从云锦司失魂落魄出来,鹊神看着天边的云彩,心道自己这个闲神总算没有差使了。
羽衣自回到天界,又变成了一件黑白相间的仙物。鹊神想起十天前,不,十年前的那个书生,不知道他还记得自己吗?
也许再过十天,二十天,他也要像牛郎一样永远消失了。就算入了轮回,也再也不见。
等鹊神反应过来时,他已经飞到了曾经住过的那家瓦房。
里面人去楼空,窗户上的蜘蛛在破烂的窗纸里进进出出。村里的狗不知换了几代,傻乎乎地上来摇尾巴。
鹊神在长满杂草的院子里看了一夜月亮,第二天天一亮就顶着一身露水,进了城里最大的那家酒楼。
“小二,来盘红烧肉!”鹊神坐下又喊了一句,“再来坛酒。”
小二上前赔笑:“客官,您今天来得早,咱店里的红烧肉刚煨上,起码得两个时辰才能好。您看,要不点些其他菜?”
“我等!”鹊神伸手,“把菜单给我看看。十年前的菜单有么?”
“客官,您说笑了。咱们这儿菜单是一年一换的。十年前的东西,怎么还找的到?”
“十年前的东西怎么就找不到了?怎么就找不到了……”鹊神泄了气,“先拿酒来吧。”
一坛酒很快见了底,鹊神却怎么都醉不了。没想到不过十年,凡间的酒就差了这么多!从前的酒还能喝醉,如今连水都不如!
鹊神越喝越心烦意乱,书生醉酒的脸在心里晃来晃去,心底的一个声音却越来越清明:“你就是故意的。你不敢。你匡了他十年。他不会原谅你,你再也见不到他了。”
旁边的几个客人在一边喋喋不休:“你们还记得咱们这儿之前出过的那个探花郎吗?”
“怎么不记得!”
“他回来啦!”
“回来了?他不是在京城当官当得好好的么?”
“那是前几年,他现在辞官回乡了。好像要回来在书院教课。”
“噫!那可太可惜了,有官都不做!”
几个人嗓门大得整个酒楼都能听见,鹊神被吵得不耐烦,正要起身换个包厢,转身看到门口站了一个人。
长得好像书生。就是年岁有些大。
那人走到鹊神面前,似乎想伸手,又赶快放下,小声问:“先生?”
“是你?”鹊神喝下去的酒好像活了过来,在心里打着旋儿转圈,“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
两人对视一阵,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
“你……”
鹊神大喊一声:“小二,再来两坛酒。”
书生的酒量还是不行,小半坛下去,人已经不清醒了。
鹊神将他带回去,施法术将家里打扫得焕然一新。小心把人扶到床上问:“你还醒着么?”
书生不说话,眼睛直勾勾顶着鹊神。
鹊神没办法,口对口渡了口仙气过去,好让他说话。
“我没醉。”书生说。
“哦。”鹊神点点头,想直起腰。
没想到却被床上的书生一个转身扑倒,居高临下问:“你刚才想问什么?”
鹊神没想到这人十年酒量见长,力气还挺大,但输人不输阵,气势毫不减弱:“想问你还想不想干我。”
书生正要开口,鹊神又是一口仙气渡过去:“别说,我不想听。”
书生向来是个勤勤恳恳不爱说话的人,只一声不吭努力耕耘了一番。
鹊神不再去想人仙之别,不再去想天庭的清规戒律,不再去想凡人的朝生暮死。有书生就够了。
每年都有几个月鹊神要回天上应卯,其余时候就跟书生住在家里。白天看他教书,晚上跟他吃肉。
一晃几十年过去,书生看着眼前同样白头的鹊神,笑着道:“你不必再假扮了,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再让我看一下你好不好?”
鹊神撤去法术,显示出原貌,在书生唇上亲了一口,帮他把眼睛合上。
回到天庭后,鹊神常去云锦司呆着,在一旁看织女将天的青,海的蓝,山的翠,花的红,羽的紫混入云中,织出五彩的霞光。
织女见他闷闷不乐,用云霞的边角料偷偷裁制了一件彩衣,送给了他:“孔雀神不是老说你没颜色么?穿这个气死他!”
“好!”鹊神终于被逗笑一回,拿了彩衣回喜鹊一族。
刚回到喜鹊族,就听族里的小辈叽叽喳喳跑过来报信:“族长!咱们族来了个护林的典官,原来是老君宫里烧火的牛仙,不知怎么来这里了!”
“牛仙?”鹊神撇撇嘴,“鹊族缺什么护林的典官!”
“真不缺么?”一个声音问。
鹊神看着书生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施礼道:“小神初来乍到,还望鹊神多多海涵。”
“族长,你怎么脸红了?”小辈问。
鹊神板起脸:“突然想起来,你们的功课……”
小辈马不停蹄溜了:“族长,我有事先走一步!”
鹊神边把人往自己寝屋里带,边道:“我这里不缺护林典官,倒是缺个照顾起居的。”
书生点点头:“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好!”鹊神穿上彩衣,“第一件事,帮我把嫁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