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小姐。”
楚兮和吴缺缺停了下来,回过头,看到一个身材高挑、眼睛漂亮的女护士,正大步流星的朝她们走来,身后好像跟着个颤巍巍的老太太。
“楚小姐,这位奶奶说是要找楚先生,在护士站等了一上午了。”女护士微侧过身,老人正好走到跟前。
“奶奶,这位是楚先生的妹妹,您有什么事情和她说是一样的。”
老人并没有那么老,六十多岁的模样,眼窝深陷,眼睛里似乎是集了一辈子的悲戚,藏也藏不住的渗了出来。
但不难看出,她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极标志的人。
老人很明显是特意收拾了一番,才来这里的,却很奇怪的穿了一件很不合身的墨绿色唐装。
刚才看着颤颤巍巍,就是因为这身衣服太大的缘故。
楚兮向前一步,略微弯下腰:“奶奶,您是……您找我哥哥是有什么事吗?”
老人直视楚兮,从那双悲戚的眼睛里,强撑出一股矜持来:“我听说他病了,所以过来看看他。”
“哦!劳您记挂着他,他现在正在手术。”楚兮直起腰转向吴缺缺:“这位刚刚给他捐献了造血干细胞,需要休息。这样,等他醒来,我转告他说您来看过他了。”
护士很有眼力见,立刻伸手过来虚扶了一下老人的胳膊肘。
老人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她将目光转到吴缺缺脸上,定定的看了一眼,也不说话。
吴缺缺对她点了一下头。
“您是还有什么事吗?”楚兮问。
老人没有回答,低头掀起衣角,从内袋里取出一包厚厚的东西来。那东西用半旧的小青碎花布料缠裹着。
“我替娇娇把这些钱还给小楚。”
吴缺缺之前听楚兮提过,楚煜会资助一些需要帮助的人。这位应该是受过他帮助,感恩来了。
楚兮虚推了一下,手指没挨着那布料:“不用,既然是他给你们的,你们就尽管安心的收着就好。”
老人倔强的将东西往前一递,楚兮的手受到磁场排斥似得,往回缩了相同的一段距离。
“我今天来医院也没看到真假,既然你们都说他是生病了,我就权当他是因为生病,才没能去送娇娇最后一程。这些钱是应该早还回来的,是我实在走不开。现在娇娇……走了,我……”
为了维持基本的体面,老人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说到伤心处,那双枯井似得眼睛,还是难免的又被榨出些湿气来。
这话暧昧不清的很,不像是来探望还钱的,反倒更像是楚煜做了什么极对不起她娇娇的事情,辜负了她的娇娇,她替娇娇诀别划清界限来了。
护士是个人精,一听话头不对,早已经悄无声息的退远了。
吴缺缺对楚煜的印象一直不错,但毕竟认识不久,他的人品究竟怎样也不清楚。
可不管怎样,这都是人家的私事,她见护士走了,想着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回避一下。
她刚抬腿往后错开半步,就被楚兮拉住了手。
吴缺缺站住,瞄了楚兮一眼。
她情绪居然还好,没有生气也没有介意,只是垂下目光虚眯了一下眼睛。
然后,伸出另一只手接过那包钱:“好,钱我替他收下,等他醒了我会告诉他您来过。现在,我朋友需要休息,我就先不陪您了。”
楚兮向老人点了一下头,拉着吴缺缺进了房间。
老人似乎储存了一肚子的牢骚,等着宣泄,还没来得及张口就扑了个空。她心里恨恨的想着:都是些冷血无情的人,我娇娇没了,她们都跟没事人一样。
她站在那里,比来时更颤颤巍巍了。
鲁迅说(鲁迅表示:我真说过这话),人类的悲伤并不相通。
吴缺缺对此深有体会,不知道是她天生凉薄,还是她被悲伤折磨的麻木不仁。
失去亲人,老人肯定是万分悲痛的,也许不亚于她失去父母的伤痛。可是,她感受不到老人的痛苦,连同情都只是浮在表面的一点点。
楚兮完全没有要为楚煜澄清或辩解的意思,只是安排她在床上休息,自己赶去了另一间手术室外。
吴缺缺躺在床上,想发个朋友圈。
虽然,这不是件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但总归是件好事,她想与人分享。
老人的突然出现,让她先前想好的文案,显得不那么恰当了。
重新编辑了好几次,都不满意,一件力所能及的事情好像也没有什么值得炫耀的。
想炫耀给某人看,估计人家也未必在意。
越修改,越觉得索然无趣,干脆退了出来。
哎!算了!
现在,能做的她都做了,只要提取的造血干细胞不弄洒,这里她已经帮不上任何忙。
至于楚煜的身体能不能完全接纳她的造血干细胞,全看他个人造化。
对吴缺缺而言,这件事已经尘埃落定,她想尽快出院。
至于报酬!
在金钱方面,吴缺缺向来大度。
父母和顾知薇都还在的时候,她从来没有受过金钱的限制,对金钱她始终坚信: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但其实,她清楚自己是个什么尿性,没有经天纬地的才能,做不成什么震古烁今的丰功伟绩。
只能如父母所愿,踏踏实实做个坦荡快乐的普通人,不勉强自己出人头地,挣点小钱能养活自己就好。
后来,一家人只剩她自己,一夕之间几乎失去所有。
她便觉得人活着其实也没多大意思,追求得或多或少,爱得或深或浅,都由不得人努力,说死就死,说离开就离开。
拿着那么多钱又有什么用!
更何况当初白纸黑字承诺过是无偿捐赠。
哎,算了,也不要了!
楚兮的话!
吴缺缺当然不会真的以为,自己和楚兮就是朋友了。
两个人压根不是同一个世界的,能有这么一段交集,相处这么些日子,是缘分,缘分到了,就各奔东西。
不勉强,顺其自然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