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外面的野种,名不正言不顺,能得到多少家产全凭爷爷喜欢。所以,我应该努力主动争取!”楚兮不耐烦听她那些千遍一律的虚伪场面话,干脆替她说了心里的真实想法。
“你是你爸爸的亲骨肉,什么野种不野种,你这是在骂谁?”许阮清特意拿起碗里的汤匙重重的放在餐桌上。
“妈。我今天跟你交个实底,楚家的家产不管我能拿多少,最后到你手上的只有够你养老的钱,这是回报你生我而没养我的恩情。”
“什么叫我生你不养你。我怎么养你,我倒是想养你啊,楚家同意吗?现在你是长大了,我见你才方便些,小时候要见你一面千难万难。是我不愿意养你吗?”许阮清激动的流下了眼泪,还有什么比孩子误解埋怨父母,更令人心碎的呢。
楚兮不着急也不安慰平静的等着她哭够。
许阮清见楚兮无动于衷哭着没意思,自己收住了泪:“你可真是楚家的人,和他们一样,无情无义的。”
她是怎么做到这样面不改色的指责别人的,楚兮清冷的眸子里结了一层霜,寒气渗人:“你是不是以为四岁的孩子没有记忆?”
许阮清的气焰是灰烬里的一点火苗星子,为了保住自己的气焰,她逮住什么就点燃什么,楚兮冷不丁的一句话是一桶冰水,当头浇下,她那点火苗星子都没能噗嗤出一缕白烟来,彻底灭了。
她避开楚兮的目光,手有些无所适从,刚刚被她重重放在桌子上的汤匙又被她放回了碗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搅着,把一碗粥搅出了漩涡。
“我今天叫你过来是想当面给你提个醒,以后不要去打扰楚姥爷,他也不会再答应你任何事情;第二,离楚煜远点。你之前做的那些事情,我就不再追究,之后……”
“你这话得说明白,我做什么啦,我就要离楚煜远远的了。”
楚兮真的是恨透了她这幅装傻充愣,把别人都当成和她一样的傻子对待。
她常常替许阮清感到羞愧,她气愤,甚至是痛苦,为什么这样的人会是她的妈妈,而她又没办法像对待其他讨厌的人一样对待她,可每次想和她好好说话,她总能轻而易举点起楚兮一肚子火。
楚兮要耐着极大的性子,才能保持平和的心态跟许阮清说话,既然她死鸭子嘴硬,那就没什么好遮遮掩掩:“在医院时,照顾楚煜的护工都去哪儿了?他那天大出血,幸好我在,要是他因为这个有什么三长两短,就算我能放过你,你以为爷爷会轻饶了你?那群去医院闹事的人,怎么那么容易就找到楚煜的病房了,我赶过去的时候,居然只有三个安保人员挡在那里,这事难道也跟你没关系?”
许阮清并没有胆量和手段去真正的谋害楚煜,能做的也就是这些跳梁小丑式的把戏,安插人在医院的安保大队里,让人每天使唤楚煜的护工,想的是他自己一个人更容易出意外些;那次有人带头闹事,她的人也只是帮忙领了个路,顺便把安保队的人调走了。
许阮清纳闷这事做的这么隐蔽不着痕迹,楚兮是怎么知道的,这丫头向来都鬼精鬼精,估计也没找到什么实际证据,只是在这里诈她。
便矢口否认:“他的护工偷懒不时刻守着他,关我什么事情。再说,他是那医院的太子爷,谁不知道他住哪儿,还需要谁带路不成。”
楚兮对她失望透顶,不愿再和她纠结:“你没什么事情就回去吧。华和镇的事情,你最好消停点,别再去麻烦楚姥爷或者楚煜。我现在还好好跟你说话,只要他华和镇一条胳膊。你要是继续纠缠下去,我有的是办法,让他进疯人院,在那里病人都是疯子,随便出点什么意外死掉了,都是正常的。”
许阮清打了个寒颤,她知道的,楚兮一旦这样面无表情阴沉沉的说话,那是绝对说得出做得到的。
她今天也是被华和镇的侄子求的没办法了,才过来找楚兮说情让她别再找华和镇麻烦。
看来,楚兮是铁了心要华和镇那条胳臂了。
许阮清离开后,楚兮独自来到泳池边。
这泳池是反“7”字形,一半在室外,一半在室内连接一楼浴室。
夏夜晚风清凉,楚兮光着脚沿着室外池边的鹅卵石渡步,这池水的深度对现在的她来说,已经没有危险了,可她还是不敢靠水太近。
走到转角时,一条黑影从室内游了出来,速度极快,眨眼就到了楚兮跟前。
楚煜从水里钻出来,灯光下,水浸过的皮肤白出了一种少年的柔嫩感来,他虽看着单薄,锁骨明显,胸膛却是结实硬朗的,只是这场病下来,身形有些消瘦,肋骨在举手投足间似有若现。
他抹了一把脸,睫毛上挂着水珠:“见你半天没上来,就知道你肯定来这儿了。”
“我在思考问题。”楚兮稍微往边上靠近了一点。
楚煜脚踩池底站了起来,水位刚好淹过他胸口,他向楚兮伸出手,略带鼓舞的看着她:“来,我牵着你。”
这么多年来,楚兮不怕海水,不怕江河,单单怕这一方池水。当初,楚煜的妈妈发现她害怕这个泳池时,提议过要把它填了,被楚兮给留了下来。
说来奇怪,这里让她恐惧,也让她清醒,是一个能真正让她沉下心来思考问题的绝佳地方。
池壁内侧环绕着一级台阶,楚兮牵住楚煜的手,踩了下去,水刚好漫过她的小腿。
恐惧并没有消失,只是从脚底蔓延上来,和手中握住的那股力量相互抵消了,她的心是平和充满勇气的。
“就在那里。”楚兮抬手遥指了泳池正对面:“四岁的时候,我就是从那里掉下水的,是你救了我。“
楚煜十岁生日,楚临江给他在这里举办了一场规模不小的派对,邀请了他整个班的同学。
许阮清拿着朋友孩子的邀请函进了楚家别墅,为了让楚兮引起关注,她不惜将才只有四岁不会游泳的孩子,推进泳池。
所有人都以为是楚兮自己不小心跌进水中的,只有楚煜目睹了许阮清推楚兮下水的过程。
当时大家正准备进屋切蛋糕,所有人都在往屋里走,许阮清拖着楚兮走在最后。
她推楚兮下水时,楚煜正好从浴室里游出来,许阮清当时不知道这泳池是通到室内的,楚煜钻出来时,吓了她一跳。
两个人面面相觑楞了几秒,还是楚煜先反应过来,奋力游了过去,可毕竟只是十岁大的孩子,速度有限,两人当时分别在泳池的两端,隔得太远。
楚煜眼看着楚兮扑腾的动作越来越无力,心里着急,想叫岸上的人下水救人,情急之下呛了口水,耽误了些时间,等他游过去时,楚兮已经快要沉到水底了。
或许楚煜应该感谢自己呛了这口水。
十岁的孩子在力量上本就不占优势,又没有专业的救人常识,而溺水的人在垂死挣扎的时候,所爆发出来的力量却是惊人的,强烈的救生本能会让她死死抓住所有靠近的人和物。
如果楚煜在她挣扎最激烈的时候冲过去,很可能两个人都要葬身在这一方泳池里。
楚煜将不省人事的楚兮从水底拉了起来,水中轻,他拉得动,却拖不上岸。
至始至终,许阮清就像被吓傻了一样,呆站在池边一动不动。
“救命啊!”楚煜拼尽全力气声嘶力竭的大叫一声。
薛采妮没在客厅里见到楚煜,知道他肯定又在浴室的泳池里玩,进去没见到人,却隐约听见水中传来楚煜的呼救声。
她跑出去时,楚煜正坐在池壁边沿的台阶上,他只能抱住楚兮的脑袋别沉在水中,却没有力气将她拖出来。
杨采妮将两个人拉上岸,她并不是专业的医护人员,只在上育儿课的时候学过心肺复苏急救知识,并没有实践过。
四岁的孩子骨骼还没长硬,杨采妮又心急如焚,施救了好几分钟了楚兮一直没反应,心里一急,手上的力就失去了控制,不小心把楚兮的一根肋骨给压断了。
好在,两次人工呼吸后,楚兮终于醒过来,随后被送往医院治疗。
最初,楚鼎恒并不承认楚兮,他不认为许阮清这种女人能教育出什么好女儿来,更不想因此开个坏先例,以后什么人都往楚家塞。
楚煜请求楚鼎恒,只留下这一个妹妹,以后其他的都不留。
十岁的孩子并不明白留下楚兮,对这个家庭,对未来的他自己,尤其是对他的母亲意味着什么。他只是一心想护着楚兮,从水底将她拉起来的那刻起,他就觉得自己对她有了责任。
楚鼎恒最后把这个决定权交给了杨采妮,楚煜告诉了她自己目睹的一切。
杨采妮终究是于心不忍,只能安慰自己,楚煜一个人太孤单了,有个妹妹彼此照顾陪伴也好,更何况这孩子长得漂亮人又机灵。她还弄断过她的一根肋骨,是应该补偿她的。
不过,她有一个要求,她要是接受了楚兮,那么许阮清不能再见楚兮。
她还没大度到能忍受许阮清在她眼皮底下进出楚家,更不能让楚兮成了她收敛财产的工具。
消失的只是记忆,刻骨的是恐惧,即便这样牵着楚煜的手,楚兮回想起当年的落水,那种濒临死亡的窒息感,还是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楚煜敏锐的察觉到她的紧张,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我在。”他的声音和他的目光一样温柔关切。
“是她推我下去的。”楚兮平静的站那里,灯光洒在水中映照在她清浅的眸子里,闪闪烁烁,她美的就像水中倒影出来的幻影。
“……”楚煜有一瞬间的愣神,就好像他听不懂楚兮在说什么似得。谎言说久了,连自己都信以为真了。
当年救下楚兮后,薛采妮告诉他,以后不管对谁尤其是对楚兮,一定要说是她自己不小心掉下水的。
当时的他还很气愤,为什么要让自己撒谎包庇一个做了错事的人。
“不是为了包庇做错事的人,才让你撒谎。而是不能让你妹妹知道,她亲生妈妈对她做了不好的事情,她会很难过,长大你就明白了。以后,不要再说报警抓许阿姨之类的话。你妹妹就是自己掉下水的。”那还是薛采妮第一次这么独断专行的对楚煜说话。
他还一直以为自己把这个秘密保守的很好。
其实事情早就露出端倪,只是他没有看明白。在河里、海边,甚至是换个泳池楚兮都能下水,唯独对自家的泳池有阴影,她怕的不是水,是当初被亲妈推下水的震惊和绝望。
“我不是要跟她翻旧账,只是想告诉你,别总委屈自己替别人保守秘密。”楚兮在池壁内侧的台阶上坐了下来,目光正好直视楚煜:“黄泽娇跟你有什么关系。她是爸爸养过的一个大学生情人而已,她一边享受着爸爸的金钱,一边又要在家人面前维持她乖乖纯情女的形象。可是,她自己作死,钱多的没地方烧,要跟着酒吧里那些混混吸毒。楚……咳,爸爸精明着呢,乱搞女大学生不犯法,可和吸毒人员混在一起那就是瓜田李下,当然要避嫌。他抛弃一个小情人轻松的就跟丢张擦过手的餐巾纸似得。你干嘛要替他担这个罪名。”
“我没有想过要隐瞒你,只是,她人都已经不在了,再去到处说她的不是,不好。”
楚煜答应过黄泽娇,一定不让她外婆知道她是楚临江养的情人还吸毒这事。就让她外婆以为,她是个被心爱的人抛弃后,想不开自杀了的痴情女孩好了。
愚蠢是愚蠢了些,总好过让她外婆知道她做了那些有辱名声的下作事情。
“所以,就任由她外婆一直缠着你。这老太太不知道是心坏,还是真的太悲伤想不开。别说你跟她外孙女根本没什么,就算真的是情侣拍过拖,分手了就要死要活,难道她真的不觉得自己的外孙女很有问题吗?居然还挑唆误导别人来找你麻烦。”
“她一个老太太,你跟她计较那么多干嘛。”楚煜笑哄着楚兮:“过几天,我好好劝劝她,把她送走就行了。”
“不用了,我昨天就已经安排人把她送走了。”楚兮没等楚煜着急问,就回答了他:“知道。既然你答应过黄泽娇,我就不会让你失信于她。我只是适当的提醒了一下她外婆,免得她总以为全世界都对不起她外孙女。”
这样也好,对老太太来说这可能是最好的结果了。
当初没能在黄泽娇自杀前制止她,事后,说再多也于事无补。唯一能做的就是信守承诺,替她向外婆保守秘密。
“你又帮我解决了一个难题。”楚煜笑看着楚兮,他逆着光眼睛里都闪闪的。
“这根本算不上什么难题,是你顾虑太多太优柔寡断。”
“那华和镇。”楚煜试探着问:“你真打算卸他一条胳膊?”他吃不准楚兮到底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她向来有主张,做事干脆果断,华和镇这事弄伤了缺缺,她的确是生气了,可卸人胳臂这种事毕竟性质不同。
“怎么,你对这事也有意见?”楚兮笑着,语气却不像是开玩笑。
楚煜认真起来:“华和镇该死,可我不允许你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