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酸乏力,犯困嗜睡,大姨妈的新症状。
吴缺缺午休从五点睡到傍晚七点多,被手机铃声吵醒。
麒麟臂碍事,不能随心所欲的翻身,她有些恼火的扯过被子蒙住头,反手去抓手机。
房间幽暗,手机强光刺眼,吴缺缺掀开一线眼皮去找接听键,发现是顾知薇的电话。
所有的暴躁不耐烦一扫而空,吴缺缺看着手机痴笑。
现在,她这里是傍晚七点十二分,顾知薇那里是早上八点多,她应该是趁着吃早餐的空挡给她打电话。
吴缺缺:“早上好,顾知薇。”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半张脸埋在枕头里,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鼻音,懒懒的。
顾知薇心细如发,声音轻柔:“在午休么!”
吴缺缺的心酥酥软软的:“嗯,来大姨妈了,困得不行。你呢,在干嘛啊!”
果不其然,顾知薇说她在吃早餐:“今天这里的阳光和风都刚刚好,途中经过的路边,花开得特别漂亮,我在一家喜欢的中餐厅吃早餐。”
吴缺缺:“你想我了是不是。”
电话那头静止了一秒:“是。一切都很美好,我特别想你。”
吴缺缺的一颗心,仿佛置于顾知薇身处的风和日丽、花团锦簇中,幸福的恨不得在床上滚来滚去,只可惜麒麟臂碍事,她只能用一只手两条腿来表达喜悦:“我爱你,顾知薇。我每天早上醒来,五感六识还没启动,我就知道,我爱你。”
顾知薇在电话那头轻声笑,吴缺缺心也跟着融化。
顾知薇笑悠悠的说:“以前,我从不知道这里的天气如何,路边的花什么时候开,又什么时候谢。心里着急,脚步就总是很匆忙,一分一秒都舍不得停下来。”
顾知薇不在的这两年半,吴缺缺一直过得很颓废沮丧。
不是没有对顾知薇心生过埋怨,可即便她痛苦到半夜哭醒,内心最深处,却是希望顾知薇能过得好,不要像她这样。
原来,这两年半,她也没有好好生活过。
吴缺缺:“我再也不想离开你了,顾知薇。之前,你在那里错过的风景,以后,每一处我都陪你慢慢走一遍。”
顾知薇笑而不语。
吴缺缺:“我认真的。”
顾知薇:“我知道。”
吴缺缺隐约听到顾知薇的叹息声,心里一阵酸楚。
沉默了会,顾知薇才开口,声音低沉,带着歉意:“我知道的,我知道你会不好过。可我没想到,你会过得那么不好。上次,楚兮跟我说,她刚认识你时的模样,我心疼的不知道该怎么弥补你。缺缺,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我有什么想法,做什么决定,一定都跟你说,不会再让你稀里糊涂,更不会再让你一个人。除非死别。你原谅我好不好。”
吴缺缺的眼泪从眼角落到耳后根,掉进脖颈里,流着流着就笑了,小时候会为了吃的和顾知薇而哭。长大后,她会为别人感到惋惜、气愤、难过,可眼泪始终只为顾知薇而流。
从知道顾知薇爱自己的那刻起,早就不存在什么原谅不原谅。
惜言如金的顾知薇,能和她说这么多话,分享这么多心事,吴缺缺已经觉得受宠若惊,再无他求。
“顾知薇,顾知薇。”吴缺缺把黏的脖子痒的那滴泪捡走,脸上的没管,声音轻快的连唤了好几声顾知薇的名字:“就算什么都不做,就只是这样叫着你的名字,知道你在听,我都觉得很幸福。可如果没有过去的那两年半,我可能不知道自己这么爱你。就只为明白这个,什么都是值得的。”
吴缺缺突然想到,今天下午,在面对唐允的质问时,她心里没有解开的乱团。
“顾知薇,你知道么。今天下午发生了一些事情,可是我有些地方想不明白。”
吴缺缺把唐允的事情,以及她当时的想法和疑惑一并告诉了顾知薇。
顾知薇思索了会,客观理性的说:“我觉得缺缺认为的都对。打个最简单的比方,我们每个人是一个原子,不同的原子以不同的方式结合成分子。分子就相当于社会组成的最小单位——家庭。你觉得每个人好像都渺小的不值一提,可你看到的这么大的世界,就是由这些微不足道的原子组成。你觉得悲伤有时候相通,有时候不相通,这也是正确的。比如,我和缺缺一个是氧原子,一个是氢原子,我们在一起组成了水。如果某天我缺了一个氧,对别的分子来说,这根本不值一提,可对你来说,却是化学键断裂,伤筋动骨的。我们若是缺了彼此,就不再是水了。”
顾学霸果然是君子一言,值千金。
承诺什么都跟吴缺缺说,就真的知无不言;答应不让她稀里糊涂,就事无巨细的把问题解释清楚。
只是……这是最简单的比方?
吴缺缺再也忍不住的大笑起来,她还从来没听顾知薇一口气跟她说过这么多话。
顾知薇困惑的问:“怎么了?是有逻辑错误么?我想着把抽象感受之间的关系以实物化来解释,你可能更容易理解些。”
真是太高估我了,不过,能不能理解又有什么关系,只要是你说的,什么我都喜欢。
吴缺缺:“没,只是你这样一本正经的卖萌,太可爱,我会把持不住的。”
“……”顾知薇:“你就是个小骗子,回去收拾你。”
这通电话打了整整一个小时零五分钟,比吴缺缺过去两年多加起来的通话时长还要久。
这是顾知薇出差半个月,她们第一次通话,也是唯一的一次。
之后,她们的联系方式止于微信聊天。
虽然,顾知薇的心态有所改变,但性格使然,一旦沉溺在工作中,就完全是忘我境地。
只有偶尔碰巧才能及时回复吴缺缺的信息,更多时候,她都是在每天固定的时间里和吴缺缺聊两句。
在顾知薇回来的前两天,吴缺缺去了趟医院把石膏给拆了,打了也有二十八天了,不差这两天。
医生说,为保险起见,明天再过来拍个片子,不贵,当买个安心。
第二天,吴缺缺去医院时,遇到满手是血的邻居小哥,就一起把他带去医院了。
扛了近一个月的麒麟臂,一朝拆除,吴缺缺感觉自己的身体,轻快的像个氢气球,都能飘到天花板上挂着,再晃两圈。
医生看完片子后,满意的点了点头,毕竟年轻,比预期中恢复的要好。
吴缺缺那句欢喜雀跃的“谢谢医生。”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听到医生幽幽的说:“之后,定期过来做理疗哈。康复锻炼不能停唻,要不然这手就算长上去了,也是个挂饰。”
“明白,明白。”吴缺缺忙不迭的点头,伤筋动骨一百天嘛,这事她经验丰富。
这两条胳膊被她这么折腾,还能安然无恙的挂在她身体上,没有离她而去,情深令人感动。
吴缺缺由衷的对自己两条胳膊,生出了一股感激之情。
晚上睡觉,右半边身子还是习惯性的僵硬着,转辗反侧也是各种小心翼翼。
再给弄断了,那可就真是要了亲命了。
吴缺缺觉得这事值得点两份小龙虾来庆祝,于是,提前约了邻居小哥,晚上一起喝一杯。
昨天下午,在单元楼大门口遇见,胡维一手的血,乍然看到把吴缺缺吓了一跳。
那血看着唬人,其实就是手背上蹭破了皮渗的,说是打沙包打的。
肯定是遇到了什么郁闷,又无可宣泄的事情,正好趁这个机会,消消愁。
吴缺缺点了一份海鲜砂锅粥,两份小龙虾,还有一些秋刀鱼,小黄鱼,凉拌菜之类的。
两个人吃,算是相当丰盛了。
“这是干嘛,给你的麒麟臂搞杀青宴啊!”胡维穿了件不怎么讲究的衬衫,衣服有些起褶,他干脆挽起衣袖,在吴缺缺对面坐下。
他一抬手,吴缺缺就看到,昨天被她强行拖去医院包扎好的手,今天连纱布都拆了。指关节处,还没有完全愈合,又有了渗血的迹象。
等他坐下后,吴缺缺伸长了脖子,仔细端详起他的脸来,眼睛里全是红血丝,下巴周围有层淡青色胡渣。
难怪,他一过来,吴缺缺就觉得好憔悴没精神。
“怎么弄成这样了,好好的纱布包着,干嘛又拆掉?”
胡维神情厌怠的瞥了一眼自己手上的伤口,在胸腔里叹息一声:“没事。”
他抬手招来了服务员:“来五瓶白酒。”
吴缺缺皱了皱眉:“你这是干嘛?”
胡维自顾自的戴上一次性手套,抓了一只虾,剥好,放在吴缺缺碗里:“不知道在干嘛,给你剥个虾吧。”
“……?”吴缺缺的眼睛困惑不解的看着胡维,手却已经伸向碗里的龙虾。吃之前,还不忘沾了些汤汁,小龙虾这样吃,才好吃。
一个接着一个,胡维心无旁骛的给吴缺缺剥龙虾,连服务员拿上来的白酒,都被他置于一旁看都没看一眼。
最开始,吴缺缺还挺纳闷的,各种揣测。
一整盘小龙虾吃完,她心里只剩一个念头:去了壳的小龙虾沾汤汁真的很好吃!
“你不吃一个嘛!”等胡维面前的龙虾壳堆不下去了,吴缺缺才终于良心发现,自己可能吃的有点过分。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放下筷子,担忧的看着胡维。
遇到学生闹事,他能警察化身教导主任,把人治得服服帖帖;发现变态跟踪狂,他能一脚把人踹残,还要毒舌怪人家生得弱想害他;被人围堵群殴也能在电话里跟她嬉戏调侃。
好像,不管遇到什么情况,身处何种境地,他总能在嬉笑怒骂中把事情圆满解决。
到底发生什么了啊?能让猫不吃鱼、马不吃草,话痨胡维不说话?
“别剥了,究竟是怎么了?”吴缺缺抓住胡维的手,制止他再继续剥另一盘龙虾。
胡维取下一次性手套,手指上早沾满了油渍。
他没说话,只是不慌不忙的擦干净手,给自己倒了一整茶杯白酒,吴缺缺伸手去夺,被他灵巧的闪开了,一仰头,眼睛不眨的一口闷。
吴缺缺皱起了眉。
“你就当我失恋了吧。”胡维放下茶杯,粗暴的揉搓了一把脸,有些微醺。
啊,被楚煜甩啦!
听到胡维失恋,吴缺缺本身是没有太大感触的。
她就像一个坐在屋子里的人,听到有人说:今天天气不错,出大太阳了。
然后,她回头往窗外张望一眼:哦,原来出太阳了。
然后,就没有了。
并没有,因此产生要出去踏青的想法,或者心情变得明朗起来。
顾知薇告诉她,如果她无法理解别人的痛苦,又不想置身事外时,可以尝试,假设,如果相同的情况发生在自己身上,她会怎么样。
如果她失恋了,那肯定是希望立即见到顾知薇的。
于是,她把胡维灌醉后,给楚煜打了电话。
在电话接通前,她突然想到另一个问题,如果楚煜不喜欢胡维呢?
那这个电话就没有意义了。
应该先确认一下,吴缺缺想:“楚煜,你喜欢不喜欢胡维的啊?”
电话那头传来了剧烈又急促的咳嗽声,感觉肺都快要咳出来了,听到吴缺缺都有点呼吸不畅。
她耐心的等他缓过气来。
楚煜的声音变得完全不像他,带着声带受损的嘶哑,和呼吸艰难的踹息:“他是,怎么了么?”
“哦!”吴缺缺说:“他喝醉了。昨天打沙包还把自己的手给打伤。说是因为失恋了,我就想着给你打个电话,你要是不方便,我自己扶他回去。”
“方便的。”
挂完电话,吴缺缺看着趴在桌子上的胡维,才后知后觉的想到:楚煜可能比她想象中的,更喜欢邻居小哥。
十分钟后,楚煜长身鹤立的站在吴缺缺面前。
平心而论,要论高,胡维比楚煜更高一点点,身材也更抢眼些;要论帅,两人各有千秋,互不逊色。
虽然,胡维今天有些不修边幅,但也西装挺括,英姿帅气的站在这里过。
他站在这里,是鹤立鸡群,虽然突出扎眼,但好歹和周围是融洽的。
可楚煜往这儿一站,愣是站出了一股,琼枝玉树立于阴沟旁的突兀感来。
他站在这人间烟火里,格格不入。
吴缺缺有些惊诧,她眼神不好,一时没察觉出,今天的楚煜为什么这么的不同。
楚煜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略微垂下目光,半握拳头压在唇边,轻咳了两声:“我正好路过这附近。”
“哦。”吴缺缺无所谓的点了点头,她并不在意楚煜是否真的只是恰巧路过,人来了就行了。
她回头看着胡维:“他已经醉得动不了了,你帮我扶他回去吧。”
楚煜的目光落在胡维身上,再也挪不开,他深深的看着,恨不得把胡维整个人装进眼睛里,还嫌看不够:“他怎么喝这么多。”
吴缺缺无奈的耸了耸肩:“问他怎么回事又不说,一个劲的给我剥小龙虾,拦都拦不住。那我只好把他灌醉了。”
顿了会,她看向楚煜:“你怎么他啦,怎么才拍拖就把人给甩了?”
吴缺缺并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但这不是别人,是在龙虾盘里和她结下了深厚友谊的邻居小哥。
“是他不愿意见我,我做了过分的事情。”楚煜叹息了一声,单手解开西装扣子,弯腰把胡维枕着脑袋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胡维的上半身顺势靠进了他怀里。
楚煜扶住胡维另半边身子,正准备站起来,胡维的胳膊从他肩膀上滑了下去,继而,两只手紧紧抱住了他的腰。
胡维的脸只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衫贴紧他腹部,楚煜的背有些僵硬,两只手无处安放的,停在半空中。
这里是可以大口喝酒,大口吃小龙虾的地方,偶尔有一两个客人喝醉了,做出什么过分出格的事情来,只要不发酒疯乱砸东西,伤及无辜,都会被宽容相待。
他们并没有引起过多关注,除了每个无意间瞥见楚煜的人,会不自觉的将目光在他脸上多停留几秒外。
楚煜试图架起胡维的手将他扶起来,发现反而被他箍得更紧,楚煜的小窄腰都快被他勒断了,一口气从腹腔被挤了出去,楚煜忍不住的咳嗽了一声。
吴缺缺:“……”
借酒公开耍流氓么?
吴缺缺走到胡维面前,弯腰凑近,胡维呼吸中带出来的酒气,熏得吴缺缺撇过了脸去。
她伸出两根手指头,捏住胡维的鼻子,凑近他耳边,自以为低声,哄小孩似得说:“还在大排档里面呢,你先把人给松开,回家后随便你怎么蹂躏。”
楚煜:“……”
还有为什么说“悄悄话”要捏住他鼻子?
胡维不舒服似得用肩膀,蹭了蹭耳朵,顺便翻了个面贴紧楚煜。
就在吴缺缺以为自己的办法失效,准备起身放弃的时候,胡维猛地抬起头,后脑勺直接砸在吴缺缺鼻子上。
“啊!”吴缺缺整个人被撞的往后仰。
楚煜一手接住吴缺缺的脑袋,一手覆在胡维后脑勺上轻轻的揉了揉。
吴缺缺只觉得鼻子里一阵刺痛,像是呛了水似得,眼泪都出来了。
“缺缺。”楚煜惊叫了声。
糟了,糟了。流鼻血了!
楚煜连忙抽纸巾递过去,吴缺缺一把抓过,塞住鼻子,半仰着脑袋,嗡声嗡气的说:“人都给你撞懵了,还不肯回去啊?”
楚煜试图挣脱胡维,发现自己拼尽全力连他的一只手都掰不动,有些挫败无奈的叹了口气,低声说:“你勒疼我了。”
胡维坚如钢环的手,居然主动松开了。
吴缺缺看得目瞪口呆,心里爆了句粗口,我特么都流血了,比不上他一句勒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