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薇把车临时停在路边,楚兮很乖觉的上了后座。
吴缺缺见事情已经没了回转的余地,只好认了:“那你回个电话给阿越,别让人家一直在医院等着你。”
“好的。”楚兮十分爽快的答应,立即给阿越打了电话,简短的解释了一下。
挂断电话后,她倒是轻松自在一点不把自己当外人:“我听说姐姐在小学当辅导员,做研究?我还以为至少得去大学当个教授呢。”
顾知薇神情未动,专心注视前方路况:“我资历太浅。而且,我们要做的那项研究,就是要从每个人小时候开始观察记录的。”
楚兮:“那就只是观察记录,不做干涉参与么?”
顾知薇:“原则上来说是这样的。为了研究结果的真实性,我们只做纯粹的旁观者,不干涉任何一个人的人生轨迹。”
“哦!”楚兮拖长了尾音,点了点头。
吴缺缺看她似乎很认真的样子:“你这会倒是对学术这么感兴趣了!”
楚兮:“何止感兴趣!我自从见了姐姐后,人生豁然开朗,终于明白人还是要多读书才对的。”
吴缺缺扬了扬嘴角:“你这明里暗里的奉承她,给她戴高帽,她又听不懂。”
楚兮“嘁”了一声,低头玩手机:“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听不懂人话呢。姐姐那是真正的虚怀若空,谦逊睿智。”
吴缺缺被不冷不热的嘲讽了一句,又瞄到顾知薇脸上隐隐的笑意。干脆把脸撇向窗外,不再说话。
一到家,楚兮就嚷嚷着要冲凉。
她今晚先是被吓得一身冷汗,又在高度紧张的情况下驾车,还在医院门口被冷风吹了好一会,她其实已经很疲惫了,想尽快冲个凉,好好睡一觉。
“牙刷,毛巾,睡衣。”顾知薇把东西一件件交到楚兮手里:“卸妆水洗面奶浴室里有,面膜护肤品在那里,bra冬天穿两天应该没关系,裤子在圆形晾衣架上,刚买回来洗干净的,你选一条自己喜欢的。”
楚兮抱着这些东西,略微垂下目光,沉默了会:“谢谢。”
吴缺缺目送楚兮进了浴室后,把顾知薇拖进卧室,压在墙上,低声质问:“快点说,为什么要把她带回来?”
顾知薇哼了一声:“你还审我,我还没审你呢!快点说,为什么要抱住人家。”
吴缺缺从头到尾,把每个细节,和她当时的心路历程、事无巨细的全向顾知薇坦白了。
“那她抱上来的时候,你什么感觉?”顾知薇问。
“感觉前胸比后背暖和。”吴缺缺认真的回答。
顾知薇轻笑出声,她抬手抱住吴缺缺,鼻尖在她耳边厮磨了会:“那现在呢?”
吴缺缺什么都没说,抱着顾知薇转了个身,将她往床上推。
顾知薇连忙求饶:“别别别,我这衣服还一身火锅味呢,啊……”
她上半身突然腾空,跌在床上,吴缺缺欺身过来,把鼻子凑近她脸闻了闻:“好香!正好,今晚我没吃饱,给我加个餐。”
顾知薇笑着撇过脸去,紧紧抱住吴缺缺的脑袋,免得她到处乱动:“缺缺爱我么?”
这话问得,比顾知薇招惹她,更令吴缺缺心动:“我早上中午晚上爱顾知薇;昨天今天明天爱顾知薇;前世今生下辈子都爱你顾知薇。”
“我缺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说情话了?”
“我都不知道这是情话,这是我的肺腑之言。”
顾知薇抱着吴缺缺脑袋的手,渐渐没了力气。
“咚咚!”这该死的,让人抓狂的敲门声!
吴缺缺脸色十分不好看的拉开了门。
楚兮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干嘛这么凶巴巴的,我又不找你。怎么?我坏了你们的好事啦!”
顾知薇整理好头发后才出来:“找我么!”
楚兮白了吴缺缺一眼,定睛看着顾知薇:“蒋蓁,在学校的录入资料里显示,她的监护权归父母所有。可我了解到的是,她父母早半年前就已经离婚,监护权单独归父亲,家里除了她爸爸,还有一个半年前,从美国回来的,比她大两岁的同父异母的姐姐。”
顾知薇认真的听着,然而,楚兮却不再继续。
吴缺缺问:“然后呢?你说这些干什么?蒋蓁又是谁?”
“就是之前你帮我解决的那个‘小麻烦’。”顾知薇轻声解释。她也纳闷,楚兮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个。
难道就是想告诉她,蒋蓁之前那么顽劣,是因为父母离异了?
楚兮语气平淡:“问题是,我听说她身上衣服遮挡住的地方,有形状不同,新旧不一的伤痕。”
顾知薇的脸色骤然变了。
吴缺缺下意识的往前走了一小步:“怎么会这样?我上次见她,并没发现什么异常啊,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哥之前领回家一个孩子,那段时间正好在帮他找合适的学校,我就帮忙物色了一下。刚好,蒋蓁就读的学校的校长,我认识。”
这事吴缺缺清楚,就是因为楚兮帮她打过招呼,她才能那么顺利的帮顾知薇“解决掉麻烦”。
可是,她当时真的没发现任何异常啊!
“你确定吗?”顾知薇声音低沉的问。
楚兮摇头:“不确定,我也只是听说。上次去学校,蒋蓁不在,我没办法验证那小胖妞是不是在撒谎。”
顾知薇低头陷入了沉思。
吴缺缺:“这种事情你为什么不早点说?你没时间,我们可以去看看啊,不是真的最好,万一要是真的了呢?”
面对吴缺缺的质问,楚兮满不在乎:“我现在是学生,当然要以学业为重啊。之前,姐姐不也说了嘛,她们做研究的,是要当一个旁观者。只是,我刚才看她对我这么一个惹事精都这么好,就突然想起了那个小女孩。”
“我们当旁观者,是不去干涉她们在正规道路上可能经历的各种事情。可你说的这种情况,如果是真的,那已经是有人在违法,任何人都不能坐视不管。”顾知薇并没意识到,她这话里有谴责楚兮的意味。
楚兮也不介意,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向她们挥了挥手:“如果这事是那小胖妞消遣我的,以后我会另找机会,报答姐姐今晚的收留之恩。晚安。”
吴缺缺的床对楚兮来说,太硬了,睡得她浑身骨头疼,明明已经困得神志不清,可就是没办法入睡。
转辗反侧到凌晨五点才终于睡着。
醒来,太阳已经开始西斜。
楚兮在被窝里伸了个软软的懒腰,精力倒是充沛饱满,可就是腰酸背痛。
她起身去拿手机,看到了放在手机上的纸条。
是顾知薇留下的:
我和缺缺去一趟蒋蓁家,厨房里煲着汤,你醒了记得喝。
这字可真漂亮!
在现在这个手机几乎能取代一切沟通方式的时代,还能收到手写便条,楚兮想想就觉得浪漫珍贵。
她将纸条小心收放进自己的包里。
手机只剩百分之二的电量了,昨天回来的太仓忙,没带充电线。
昨晚睡觉前电量已经亮了红灯,确定楚煜没事,缺缺又在身边,楚兮第一次觉得手机没电,也没那么让人焦虑不安。
所以,就没去找她们要充电器。
手机震动,提示有信息进来。
昨天,她让人去查了蒋蓁的父亲,先前只是大致了解了一下他的官职工作,薪资财务状况。
楚兮也不是偷窥狂,如非必要,不会随意去探知别人家的私事。
但如果牵涉到虐童,那性质就另当别论了。
他要是真的有虐童行为,一个才八岁的小女孩,被折磨虐待时肯定会闹出不少动静,日夜相处的邻居们,不可能一无所知。
楚兮滑开手机,在床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看信息,还没看完,她的脸色猛地变了,眼里满是惊恐。
她几乎是滚下床来,赤脚跑到隔壁房间,小脚趾头撞在门框边角上,当即出了血。
手机这时正好没电自动关机了。
家里没人,不知道她们已经走了多久了,还来不来得及阻止她们。
楚兮迅速的在每个房间里找了一圈,没找到能适配她手机的充电线。
她片刻也没有耽误,直接在睡衣外面套了件羽绒服,踩着拖鞋就出门了。
周末的午后,是约会的时间。楚兮想找个邻居借用一下手机,都找不到人,只好乘电梯下楼。
一个正常的普通人,在听到小孩子可能遭受到虐待后,会下意识的把矛头指向她家大人。
因为人的思维习惯就是这样,认为小孩弱小、无助,只有大人才有伤害她们的能力。
不会有人首先去怀疑一个才十岁的孩子。
楚兮的身体还没撞到单元楼的大门,门就自动打开了,她整个人把一个正准备进来的高瘦男生,给直接撞了出去,她顺势抓住了对方的手:“借手机给我用一下。”
胡维帮楚煜拉开门,是想让他先进去,谁知道门刚一开,一个黑色的身影飞出来,直接撞进楚煜怀里。
楚煜闷咳了一声,有些难受的皱起了眉,可手还是稳稳扶住怀里的人。
胡维都怀疑他肋骨是不是被撞断了,要不是他眼疾手快从背后稳住了楚煜,他们两个人都得摔倒在地上。
胡维有些恼火:“干什么无头苍蝇似得乱跑乱撞,多危险啊!”
楚煜低头看清怀里的人后,惊诧:“楚兮?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这是怎么了?”
他昨天并没有跟她说过什么啊,只是约她下周末回家,陪他一起吃顿饭。
“快,咳咳……”楚兮被撞的有点呼吸接不上来,抬头看见是楚煜,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也没心思去奇怪,楚煜这个时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快打电话给缺缺,让她和姐姐千万别去蒋蓁家里。”
楚煜不知道什么情况,被楚兮带着都莫名紧张起来。
胡维已经在开始拨打吴缺缺的电话:“没人接。”
楚兮当机立断:“先上车,先往市中心走。”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上了车,胡维开车,楚兮坐副驾驶位,在给手机充电,等着它重启。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楚煜皱着眉,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么慌乱不能自持的楚兮,那么爱美的一个人,连形象都不顾了。
楚兮脸色极不好,车载数据线,充电非常慢。
她心里着急,三言两语把顾知薇和吴缺缺要去蒋蓁家家访的事情,说了一遍。
楚煜不明白:“就算蒋蓁的爸爸真的有虐童行为,顾知薇和缺缺只是作为老师去家访,总不至于对老师动手吧。”
楚兮咽下一口唾沫,迅速的摇了一下头:“问题的关键根本不是蒋蓁的父亲,而是她家那个才十岁的姐姐。”就因为只有十岁,还是个孩子,大家会毫无戒备的相信她的话。
楚煜和胡维更是一头雾水,一个十岁的小孩有什么值得这么恐惧的?
楚兮:“半年前,在美国洛杉矶,蒋蓁的姐姐蒋凡妮把邻居家的中文老师诱骗到自己家里,杀了。”
楚煜倒吸了一口空调暖气,头皮一阵发麻。
楚兮:“邻居家的中文老师是华人,对同是中国人才十岁又漂亮的蒋凡妮很是喜欢。当天被蒋凡妮一起诱骗过去的,还有女老师的白人男朋友。她以帮老师织中国发髻为理由,把人单独带回了房间。女老师当时就坐在梳妆镜前,蒋凡妮只是稍微撒娇说,想给她一个惊喜,让她背对镜子而坐,她就轻易相信了。”
结果,只是一个转身,所有的美好都被割断了。
“尸检报告显示,蒋凡妮的作案手法相当纯熟,几乎是一刀割断整个颈动脉,女老师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
楚煜听得毛骨悚然,他不断的在给顾知薇或吴缺缺拨打电话,可一直没人接听,不由得担心起来。
楚兮的手机终于可以开机了,她不知道给谁发了条语言信息:“把蒋凡妮家的地址发过来,马上。”
很快得到了回复。
“去这个地方。”楚兮把地址输入导航仪。
胡维一脚将油门踩到底,他极佳的车技,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楚煜还是有些困惑:“可是顾知薇和缺缺根本不认识蒋凡妮,她们之间不存在任何矛盾啊。”
楚兮神情痛苦的撑着额头:“骆竹野的姑姑是曾经为蒋凡妮做过治疗的心理医生。她因为蒋凡妮残忍杀害女教师的事情,太过自责而停业过两个月。蒋凡妮是她遇到过的最棘手的反社会人格患者。”
听到这里,胡维的脸色都变了,他对心理学知之甚少,可单听“反社会人格”就知道问题的严重性。
一般单纯型的反社会人格患者,大多都是情感微弱肤浅,自私冷酷的高度利己主义者。
患者的通病是脾气暴躁、自制力极差、社会适应不良、与人格格不入。对自己的人格缺陷缺乏基本觉知,不会产生悔恨感,羞耻愧疚感。
而行为往往只受本能欲望,情感冲动和偶然动机所驱使,具有高度的冲动性和攻击性,同时也缺乏预谋。
可蒋凡妮不同,她是反社会人格患者中较麻烦的一种,属于高智商复杂型反社会人格患者。
不同于单纯型患者——在本能欲望和情感冲动驱使下——直接的暴力行径,蒋凡妮会在短时间内,策划一场悄无声息的谋杀。
楚煜握住了楚兮不可抑制在微微颤抖的手,试图安慰她:“虽然蒋凡妮危害性很大,但总不至于,见人就伤害啊。”
楚兮略微一低头,垂下目光,她都能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骆竹野的姑姑说,蒋凡妮特别偏爱主动找上门、长得漂亮的年轻女孩。在女教师事件发生前,蒋凡妮妈妈在国内的一个朋友的女儿,去美国留学,给她们带了些国内特产送去。那一次,蒋凡妮就动了杀意,幸好没有得手。因此,她妈妈才带她去看心理医生。”
顾知薇和吴缺缺都是在,相对单纯优渥的环境里成长起来的,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她们的防人之心或许会加强。
但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在一个平静的周末里,她们遇见的一个看上去漂亮的像天使一样单纯的女孩,会是个极其危险的反社会人格分子。
顾知薇的电话终于接通了。
楚兮:“姐姐,你们现在在哪儿……”
“我是缺缺,你才醒来啊……”
楚兮:“姐姐呢?你们别去蒋蓁家里,蒋凡妮是个杀人犯。”
“什么?顾知薇……”电话那头突然没了声音。
随后隐约能听到从较远距离飘来的一声惊叫,听不清是谁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