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你,毋庸置疑!
既然打开了这个话题的线头,顾知薇不再闪烁其词的去试探吴缺缺的接受程度,果断干脆的选择了最直接易懂的方式,告诉了她整件事情。
出乎意料的是,吴缺缺在得知自己异于常人后,非常的平静:“不一样就不一样呗。”
人总是害怕自己会泯然于众人,心里总觉得自己是特别的那个。然而,这个特别仅限于,自己出类拔萃,卓尔不群;万万不能接受,自己有缺陷,弱于水平线往下。
吴缺缺睁开眼睛,迅速的坐起来,把双脚调换到顾知薇这边,抱着自己的膝盖看着顾知薇:“我爱你,顾知薇。就算我是怪物,我也爱你。”
顾知薇侧身紧紧盯着吴缺缺的眼睛,不放过里面任何隐晦的暗潮波动,可那眼神真挚纯粹,一眼望到底,笑意是真,深情眷念也是真。
大学期间,顾知薇就《基因、环境、意志性格的三大影响因素》与同学们进行过辩论赛。
她们本就是研究生物科学,探知基因对人影响的,对自己追崇的事物多少有点偏信。
正方认为,那些能受环境影响而轻易改变的性格,是因为基因对他们的影响程度不够深,只要基因影响的程度够深,无论环境如何恶劣,都难以撼动一个人的本质。
正方为了加大己方的胜算,还举了反面论据:那些一出生就是边缘人的,他们也无一例外成为了法情皆不能容的恶魔。
那个时候,顾知薇对这一论点是持反对态度,她坚信人的性格成型,最终掌握在人的自我意志和选择上。
可惜,那个时候她的论据还不能支持她的观点,现在,她很想重回那个舞台,大声的告诉所有人,她是正确的,她唯一的最珍贵的病人,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她是正确的。
顾知薇低头一笑,笑意越展越浓:“缺缺,我以你为傲。你能爱我,我真的觉得特别荣幸。”
吴缺缺从毛毯里伸出一只手,把顾知薇拉到自己面前,吻了一下她的唇:“说反了吧!要觉得荣幸也应该是我啊!”
顾知薇真正的开怀大笑起来,连人带毯一起抱住了吴缺缺:“我爱你。”
程宸知道顾知薇今天要跟吴缺缺交代实情,担心会出什么意外,就一直在旁暗自观察,没想到被强行塞了一嘴狗粮。
楚煜正好过来看吴缺缺,被他一把逮住:“哎呀,别过去了,人好着呢。没看到人家正在你侬我侬难舍难分嘛。”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和女生谈恋爱嘛?”程天才完全不顾楚煜好不好奇,想不想听:“女生太复杂,我根本招惹不起。不过话说回来,比起活化石,我现在对顾知薇更感兴趣,她是怎么做到这么心狠手辣的呢。”
楚煜略带责备的看了他一眼:“怎么乱用成语的啊。”
“真的。这半个月相处下来,我发现她对吴缺缺是了如指掌,偏偏这活化石对她又是言听计从。
她当初能那么狠得下心去折磨活化石,啧……”用心狠手辣也不算冤枉她。
楚煜望了她们一眼,暗自叹息:“不那样做,难道让她眼睁睁看着缺缺犯法嘛!”他余光里突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转睛望去,胡维站在树影底下,正虚眯着眼睛望他这边看,两人的目光堪堪对上。
缺缺既然没事,楚煜也不打算逗留,转身准备离开。
程宸掰住了他的胳膊肘,嫌弃的看了胡维一眼:“你干嘛跟那大高个走那么近,你离他远点,我不喜欢他。”
“我喜欢他。”楚煜将目光从胡维身上收回来,定定的看着程宸。
程天才像是看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实验现象,愣了很久后,终于忍不住爆了句粗口:“你?老子十八岁开始追你,你他妈现在告诉我,你看上别的男人了?他是比我帅,还是比我聪明啊?”
“他比你帅,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么!”
程宸:“……”
“那他也没有我聪明。”为了挽回尊严,程医生朝地下呸了一口,失望鄙视:“没想到你也是个肤浅的颜狗。”
楚煜平时就很少回应他的碎嘴,这会更没心思和他纠缠:“不管怎样,你以后的研究经费,一分不会少你的。”
程医生不乐意了:“你这话的意思,倒像是我追你是冲着你的钱来的。”
楚煜笑了一下:“难道不是嘛!”
程天才家境不错,独生子,父亲希望他子承父业,好好挣钱,不要搞那些虚头巴脑的。
为了让他深刻反省自己,断了他所有的经济来源。
他现在之所以能摒除一切世俗阻碍,一心钻在自己研究里,是因为楚煜承担了他所有花销。
程宸辩解:“我喜欢你,正好你有钱,那我有什么办法。行,的确是看上了你的钱,那万一我是真的喜欢你呢?”
“你就继续爱我的钱吧,人就别想了。”
程宸:“真的就那么喜欢他?”
程宸和楚煜的一举一动,胡维在一旁看得清楚透彻。
楚煜打发掉程啰嗦后,十分坦荡自然的朝胡维直径走来,还没走到跟前,就笑着问他:“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现在已经是下午一点,胡维昨晚值了一个通宵的夜班,楚煜的意思是他应该多睡会。
胡维略微低下头,长脚往后退了小半步,手插进裤兜里,换了个更散漫舒适的站姿。
等楚煜走到了跟前,他才掀起眼皮看着他,也不说话。
楚煜被他看得心痒又发虚,秉着“坦白从宽”的精神,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我当面拒绝了,还顺便向胡警官表了个白。”
“不打自招,我说什么了嘛!”胡维舔了舔后槽牙,转身往外走。
楚煜:“……”做贼心虚。不对啊,我什么都没做啊,怎么搞得被捉奸在床似得。
“胡警官你诈我呢。”楚煜快走了两步追了上来。
胡维嘴角上扬了一个迷人的弧度,很快又吝啬的收了起来,十分潇洒大度:“楚少爷人美心善还巨有钱,被别人看上理所当然。”
他话锋陡然一转,没给楚煜半点缓冲的机会:“我师兄一直负责你父亲的案子,虽然他现在已经落网,证据确凿,等着受审。可师兄觉得事情有蹊跷。”
楚煜被胡维撩起来的一颗心还没来得及飞高飞远,就被一巴掌给拍回了地上:“有什么不对嘛?”
楚煜流鼻血的第三天,一直处于植物人状态的楚临江,突然奇迹般的苏醒了。而此时楚煜收集到的证据,足够将他送进监狱。
醒后第二天,他就被警察带走了。
“一切都太顺利了。”胡维早就有所察觉,这个案子办的太轻而易举了,跟玩过家家似得。
最开始,他还担心是陷阱,暗地里处处小心护着楚煜,怕他着了别人的道。
可一路查下来,并没有异样,还颇有成效。
胡维:“你不觉得所有的事情,都太凑巧了嘛。你父亲偏偏那个时候中风全瘫还不能说话?等你把一切事情都弄得差不多了,他又醒了?”
楚煜停了下来。
从他正式着手调查楚临江以来,所有证据就好像被人早早准备好了,就放在他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
楚煜并不是没有怀疑过,可爷爷不在了,楚姥爷又在病床上,楚兮还完全不理事,他想不到还会有谁,在暗中帮他。
经胡维这么一提醒,事情倒是明朗了,只是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浪子回头了呢?
“师兄怀疑你父亲是自首。”胡维拍了怕楚煜的肩膀:“去看看他吧,和他聊聊就什么都清楚了。”
楚煜没有接茬,二话不说,反手抓住胡维搭在他肩上的左手腕,顺势往后一扭,将胡维推到墙根角落里,开始审他:“胡警官刚才故意诈我呢?”
胡维万万没想到手无缚鸡之力的楚少爷,居然学会了擒拿术,还这么出其不意的对他用上了:“楚少爷,你这是袭警,犯法的呢。”
楚煜的身体贴了上来,他身上的檀木香钻进胡维鼻子里,他不说话,也不做任何少儿不宜的事情,只是将呼吸的气息打在胡维耳后根。
胡维从头皮麻到脊梁骨,半边身子都僵硬了,又不敢用力挣脱,怕弄伤楚煜的手。
他叹息了一声,求饶:“我错了,楚少爷。这虽然是你家医院,但现在好歹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们还是要……”
楚煜突然轻佻的舔了一下他的耳垂:“胡警官这认错的态度太不端正了,惩罚一下。”
胡维只觉得周身气血,齐刷刷的在往头上冲,被楚煜碰过的地方,烧得厉害,身体不受控制的起了反应。
这小子就是欠收拾!
胡维喉结滚动,清了清嗓子,压低了声音和呼吸:“快松开我,要不然晚上回去,有你受的。”
楚煜明显感受到,手里这只言听计从的胳膊,肌肉突然绷紧了。
他权衡了一下,感觉现在收手,可能还有改过自新的机会。
夺回人身自由权后,胡维没有理楚煜,直接转身走了。
楚煜连忙追上去,又不敢靠太近,于是保持着一定距离,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
胡维平复好心绪,收拾了满身的狼狈后,脸色才稍微缓和了些,故意放慢了脚步等楚煜。
“我下个月就要调到侦查大队去了,不算太危险。以后出勤执行任务都会事先跟你报备,不会让你找不到我。”
楚煜的脚步微不可查的顿了一下,旋即又快步跟上,靠他更近了些:“胡警官这算是升职嘛,会加薪吗?”
胡维板着脸回头看了他一眼:“你还缺钱花啊。”
楚煜:“以后,我就是个每月拿固定工资的公务员了,当然会很缺钱。”
胡维:“那我努力多破几个案子,争取多弄点奖金回来。”
楚煜:“钱都归我管吗?”
胡维:“人也归你管。”
……
楚临江被刑事拘留,等待法院审判,目前暂时羁押在看守所内。
楚煜从看守所出来,看见阳光明艳,却远没有昨天那么温暖,胡维在门外车旁等着他。
胡维帮他拉开了副驾驶车门,他弯腰坐进去前,停了一下,最终,也没回头看一眼。
楚临江一直都是这样,一直都是一个让人无法心甘情愿去爱,也不能痛痛快快去恨的人。
楚煜对他是这样,楚煜的妈妈薛采妮对他也是如此。
探视时间只有半个小时,楚临江在最后十分钟才姗姗来迟的出现。
楚煜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他,干脆面无表情:“如果你不想见我,可以早点说。”
楚临江是个体面讲究的男人,退去了一身名贵西装皮鞋,身穿粗布棉麻的唐装布鞋,他也打理的熨帖平整,一丝不皱。
金钱的魅力,辐射范围简直无所不至。
除了头发没先前那么服帖光滑外,他的容貌几乎没有受到损减。
相反的,身上那股浮华奢靡的纨绔习气,同他的西装一起被褪了下去,他整个人看上去反而更宁静祥和了些。
楚临江就算没有这上亿身价,单凭他这张脸,眼神若是深沉淡然些,就能跻身为涉世未深、懵懂无知少女们所倾慕的儒雅大叔行列;眼神要是故作忧郁颓废,足以让风韵犹存的太太们蠢蠢欲动想犯错误。
楚煜和他很像,如果伸手挡住两人的眉眼,就是一个年轻版,一个年长版的同款帅哥。
楚煜的眉眼更像妈妈,不似他那般深邃硬朗,多得是柔和深情,一双眼睛很容易就起层淡淡的薄雾,像含着秋愁;笑起来,便云开雾散,清朗温雅。
“要说的话十分钟就够了,来早了,两个人尴尬,还不如让你自己冷静冷静。”楚临江在楚煜对面坐下。
他完全不像一个在看所守里等着审判的犯人,更像个闲云野鹤看淡红尘的高僧。说起话来都有种讲经布道腔调。
楚煜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需要冷静的,来之前,他或许还想问问,他这么做的原因。
可他永远有套自成一体的歪理,楚煜无法改变,更不能认同。
“你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楚临江很失望的摇了摇头:“如果是妮妮,她就不会觉得奇怪,因为她了解我,而你却不。”
楚煜眼里起了层薄怒,他天生温柔生起气来,也不会面目狰狞:“我妈就是因为太了解你了,才那么痛苦。”
薛采妮和楚临江离婚后,直至病逝,始终不愿意再见他。因为爱不能爱,恨不能恨,见了面,连走都走不安宁。
“他们知道个屁。”提起薛采妮,楚临江的情绪起了点波澜。他不知道突然对谁发起了脾气。
“所有人都以为,我不再娶,是打着妮妮的幌子,在杜绝麻烦。说什么妮妮是我的白月光、我的朱砂痣。屁的白月光朱砂痣,都是俗人扮什么高贵情圣。”
楚临江突然嫌弃的瞥了一眼楚煜,迁怒:“柔柔弱弱,一点血气都没有。”他可能是完全忘了,自己的儿子的确有再生障碍性贫血,尽管现在已经好了。
楚煜接着他的目光,质问:“处处留情,对妻儿不闻不问不负责任,就是男子汉气概啦?”
楚临江笑了一下,变脸比翻书还快:“你这点倒是很像妮妮,脾气好,知道怎么以柔克刚。不过,有一点你搞错了,我不闻不问的只是你。可从来没有冷落过妮妮,只要她一句话,天涯海角、地震刮台风,我都是第一时间赶回她身边。”
这就是薛采妮无法只恨他的缘故,他真的什么都好,可就是处处留情。
“妮妮就是我赖以生存的那口白米饭。可是,人活着没办法只吃白米饭啊,得抽烟喝酒,得来点饭前水果饭后甜品,这样生活才是丰富完整的嘛。可如果,不吃白米饭,只抽烟喝酒,吃水果甜品,就会觉得怎么吃都吃不饱,饿的不行的时候,强行塞下去,久了,就会觉得心里发腻、胃反酸、恶心想吐。“
楚临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不待见楚煜,说累了,中途歇会,都要对楚煜冷哼一声:“你懂什么。”
他偏头看了一眼楚煜身后的挂钟,还有三分钟。
“自从你妈妈去世后,我就觉得哪儿哪儿都空荡荡的,无头苍蝇似得到处乱闯乱撞,总想找点什么来充实一下自己,结果一不小心就踏错了路。好歹,你毕竟是妮妮的孩子,我不能什么都不留给你。现在把一个干净的楚氏集团还给你,也算是弥补一点我对妮妮的亏欠。”
楚煜最恼他这点,把自己的堕落放荡全归咎在他妈妈身上。
什么白米饭,水果甜点,简直是一派胡言。
路边的观光植物在快速的往后倒退,靠的太近,看久了有些头晕目眩。
楚煜打住思绪,收回了目光。
楚临江有句话是正确的。
他在被带走前,提醒楚煜:“如果你真的不喜欢,那就别勉强自己。我看你还不如那小丫头有天赋手段,老爷子看人不会错。”
将公司交给楚兮是对的,爷爷选定的人也是她,不是么!
从上车后,楚煜就一直沉默,胡维看了他一眼:“要和我聊聊嘛。”
楚煜回过头,看向胡维时,目光立马变得灼灼烫人。
胡维今天还是一件衬衫,车内开了暖气,外套已经被脱下。
在楚煜“行凶”前,胡维震慑的看着他,不许他的眼睛到处乱瞄,爪子到处乱惹火。自己单手系上了衬衫最上面那粒扣子。
楚煜大笑起来:“胡警官你这是干嘛,我又不是采花大盗。我想问你今年过年,你去哪儿?”
还有半个月就是春节了,明天楚兮就会放假回家。
胡维:“和往年一样啊。”
胡维没有说往年是怎样,自从来了这座城市后,他就极少再回家。
这是座高速发展,文化底蕴却很浅的城市,平时一片树叶子落下去能打着十个人,一到春节前后,这就会变成一座空城。
楚煜:“如果没别的安排,那我们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