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期间，一票难求。
顾知薇很好运的买到了两张商务座票。
吴缺缺脱掉羽绒服，已经躺在座位上睡着了，乘务员把她照顾的很好，不需要再操心。
顾知薇手里拿着舅妈让缺缺转交给她的红包。
南方小镇有初次见面长辈给红包的习俗，一般人给个红包，算点礼数。
自家儿女带男女朋友回家，红包的多少，直接体现了父母对家庭新成员的喜爱程度。
她们在除夕夜收到的压岁钱是五百，现在，顾知薇手里沉甸甸拿着的这份是五千。
舅舅这算是答应了么！
早在回家前，顾知薇就把吴缺缺的情况跟舅舅舅妈说过。
原本，按照习俗，她们两个都要去父母的墓地祭拜。但缺缺目前的身体状况，不适合让她直接面对这些事情。
所以，那天顾知薇自己一个人偷偷去了。
在墓地，她遇到了舅舅。
两人一起下了山。
舅舅：“你父母一直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知道她生病后，你妈妈跑回到我这里哭，觉得太对不起她。”
顾知薇：“这并不怪他们。”
“你们不怪，可为人父母难免会自责。你哥小时候抵抗力差，只是感冒发烧，你舅妈都觉得是自己的责任，因为没能给他一副更健康强壮的身体。”
舅舅话锋一转：“你知道你父母为什么执意要送你出国？就是不想让缺缺成为你的负担，缺缺是他们的责任，但不是你的。他们已经为你做到这种地步，你还不明白他们对你的良苦用心？缺缺胡闹，你也跟着她胡闹？”
顾知薇：“舅舅是和爸爸妈妈一样，担心我对缺缺不是真心的，而是在牺牲自己报答他们的恩情？”
“最好不是真心，真心更不能在一起。”舅舅突然加重语气，他从来没对顾知薇大声说过话：“你们在一起是什么，是离经叛道，罔顾人伦。”
顾知薇垂下目光，轻叹一声：“经书道统遵从的是仁义、宽恕、诚信，我对缺缺的感情没有违背其中任何一项。人伦讲究与人相处，有亲、有义、有序、有信，就因为我们没有罔顾，才跟舅舅坦白我们的关系。”
“你……”舅舅被噎得无言以对，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阴绵细雨，积在青石台阶上，也能让路面变得湿滑，顾知薇挽着舅舅的手，每一步都走得谨慎。
“舅舅知道缺缺要控制自己不随意动手伤人，有多难吗？”顾知薇目光悠远的望着山路前方，淡淡的开口：“不比一个吸毒成瘾的人强行戒毒轻松。”
“别人看她稀松平常，甚至是个累赘负担，可在我心里，她是最了不起的存在。”
“连我都无法想象，她的心跟身体经受了多少折磨。即便是这样，她也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的遭遇和痛苦，自卑自弃自甘堕落过，更没有怨天恨地迁怒过任何人。”
“一个人的心要多坚定纯粹，才能在她这种情况下活成一个普通人。”
“我爱她，舅舅。不为她是爸爸妈妈的女儿，不为她别的任何身份，只因为她是这样珍贵的她自己。这样的她能爱我，我觉得很荣幸。”
这趟列车的终点站就是S市。
最后一站，商务车厢里就只剩吴缺缺和顾知薇，列车到站前，乘务员进来通知她们。
“谢谢。”顾知薇温柔的看了一眼从上车睡到现在的吴缺缺，对乘务员说：“她有点起床气，我来叫醒她就好。”
仪态端庄，笑容优雅的乘务员感激的对顾知薇点头：“好的，麻烦您了。”
乘务员出去后，顾知薇拿出手机，打开了机场播报航班起飞通知的录音。
吴缺缺果然十分敏感的动了动。
这一觉她睡得很好，醒来感觉精力充沛，最重要的是，刚刚在梦里她有了新发现。
这个新发现带给她的愉悦程度，不亚于在动车上一觉睡醒，睁开眼睛看到顾知薇。
吴缺缺起身活动舒展了一番脖颈四肢，有些得意的向顾知薇挑了一下眉。
“做什么梦了，这么高兴。”顾知薇把吴缺缺的羽绒服收了起来。
刚才她查过了，S市已经有十五六度，缺缺穿身上这身毛衣，再披条围巾，下车不会冷。
“你不是不喜欢我对别人暴力嘛，但有时候我又控制不住，只好自己在脑海里幻想各种暴力场景，这样我会稍微好受些。但是……”吴缺缺像个球一样，蹦弹到顾知薇面前，兴趣盎然：“刚刚我想到了一个新的场景，一点也不暴力，还特别的温柔浪漫。”
顾知薇的心像是突然踩空一脚，往下坠了瞬间，一种极不好的预感突然冒了出来：“什么场景？”
吴缺缺完全没察觉到顾知薇脸上细微的变化，她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愉悦冲昏了头。
“就是有一只手握住了带刺的玫瑰花，血顺着花杆流下来。”吴缺缺怕顾知薇不能理解她美妙的想象，特别体贴的，详细为她讲解了一番：“那个花杆不像花店里的那么细，有一只手正好能握住那么粗。”
顾知薇脑袋有点眩晕，背后冒了层冷汗。
一般人对尖锐事物的感知都是危险的，潜意识里就会选择避开。对小量鲜血虽然不至于恐惧，但也绝不会认为流血是件浪漫的事情。
“她现在只是纯外伤暴力倾向，万一哪天她喜欢血，只有血才能满足她的欲望了呢？到那个时候，谁能保证她单凭自己的意志就能控制得住？”吴缺缺太危险了，医生一直是建议顾知薇将她送进治疗院的。
顾知薇侧目看着自己座位上，舅妈给她的红包。
就在前一分钟，她还心怀感激的想到，事情终于可以步上正轨了。
她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就对吴缺缺产生了朦胧好感；整个花季雨季她心心念念的也都只有一个吴缺缺。
可是，缺缺太迷糊，她从小就在顾知薇身边，很容易把亲情和对顾知薇的依赖习惯当成是爱。
所以，顾知薇从来没有特意将她往这方面引，她耐心的陪着她、守着她，等她长大。
直到她真正看明白自己的心，确定自己的感情，顾知薇才坦荡无所顾忌的爱她。
一路走来虽然不容易，但她们幸运的遇到了楚煜，认识了程宸，舅舅也终于承认了她们的感情。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怎么啦，顾知薇？”吴缺缺发现顾知薇根本没在听她说话，脸色也不大好，小心翼翼的摇了一下她的手臂。
顾知薇如久梦乍回惊了一下：“握玫瑰花的手是谁的手？”
吴缺缺倒没想过这个问题：“管她是谁的手，反正只要是只漂亮的手就行了。”
顾知薇突然“嘶”了一声，皱起了眉。
吴缺缺忙问：“怎么了？”
“上次手指被刀划破，很疼。”
吴缺缺蹙眉，拿起顾知薇的手，里外翻找了一遍：“在厨房划破的那次？这不早好了嘛，伤口都找不到了。”
顾知薇：“里面疼。”
吴缺缺困惑的陷入了沉思，顾知薇的神情倒不像是在说谎，她好像真的痛得难以承受，额头上都冒了层冷汗。
吴缺缺：“有多痛啊？”
顾知薇迅速的垂下目光，嘴唇有些干涸，声音压在喉咙里低沉的几乎听不清：“拔引流管那么痛。”
吴缺缺的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猝不及防痛得她缩起了肩膀。
列车已经到站停车，对面车厢的人已经下得七七八八，乘务员不得不再次进来提醒她们。
吴缺缺脸色极其难看，她的一只手在身上迷了路似得找不对地方，不知道是先按腹部，还是先压胸口，或者先把一胳膊的鸡皮疙瘩扫下来。
一出车厢，她直接奔向了不远处的垃圾桶，弯腰干呕。
没有吐出多少东西，眼泪倒是倒出不少，顾知薇默默递了张纸巾过来。
吴缺缺没接，直接用手背擦了两行泪，看着顾知薇，有一点显而易见的薄怒：“你故意的是不是？”
吴缺缺没听顾知薇解释，拖起行李箱搭乘扶手电梯，往出站口走了。
当然，顾知薇也没打算解释什么，本来就是故意的。
火车站人多，但主要集中在进站口和候车室，出站口是来一波走一波。
吴缺缺她们在下面耽误了会，出来时，闸机口稀稀落落已经没几个人了，只有大门外的栏杆旁，站了一排翘首以待的接车人。
吴缺缺没有直接出站，而是拖着行李箱背着包，进了闸机口正面对的洗手间。
S市在公共设施这块做的相当不错，洗手间里幽蓝灯光，地面整洁，空气清新剂二十四小时不间断释放。
顾知薇在门口迟疑了一秒，跟了进去。
此时，洗手间里只有她们俩，顾知薇一进去，吴缺缺抓住她的胳膊，就近将她推进了最外的隔间里，反手锁上门。
顾知薇猝不及防的被推了进去，脚绊了一下没站稳，身体往旁边一歪。吴缺缺在她脑袋撞向隔板墙的前一秒，伸手接住了她的后脑勺，顺势将她压在墙上，另一只手迫不及待的从她衣服下摆伸了进去。
顾知薇不像吴缺缺那么怕冷，穿衣最注重舒适度，毛衣也都是买直接可以贴肤穿的。
吴缺缺的手一触到顾知薇的肌肤，顾知薇的身体不可抑制的颤抖了一下。
这轻微难忍的颤粟，通过指间，迅速的传遍吴缺缺全身，在她沸腾的血液里掀起了惊涛骇浪，她几乎要淹没在自己对顾知薇强烈的渴望中。
吴缺缺心跳如狂，呼吸急乱，她毫无章法技巧的吻住了顾知薇的唇，跟着本能向顾知薇索取更多。
她虽然有暴力倾向，但并不是一个行为粗鲁的人，对顾知薇就算冲昏了头，潜意识里都会控制好自己的力度，确保只是吻她爱她，不至于弄疼她。
顾知薇回应了她强烈的渴望，也察觉到了她堪堪维持的温柔，只是缺缺在吻技这块，还是一如既往的青涩生硬，毫无长进。
看来，以后还是要多教教她。
顾知薇：“我还以为你真的生气了呢。”
“怎么可能。”吴缺缺的气息还没完全平复下去，呼吸还有点急浅：“我对别人都很少生气，更何况是你。”
吴缺缺偏头在顾知薇鼻尖上亲了一下：“你知道刚才一路我在想什么吗？”
顾知薇将她捞进自己怀里，抱住：“在想什么？”
吴缺缺知道自己的情况后，精神反而轻松了不少。以前，因为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所以什么都要警惕着，导致她过分紧张害怕，才会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后来，知道了敌人是谁，她有了明确的对抗目标，不再那么紧张兮兮。
那个时候，她在想，要是早点告诉她就好了，就不用受这么多苦。
然而，就在刚才，吴缺缺突然意识到，顾知薇是正确的。
顾知薇离开的这两年多，她把自己活成了一具会动的躯壳，一心沉溺在自己的悲伤中，想不明白顾知薇为什么离开。
可如果她早早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在她钻牛角尖想不通的时候，就会不可避免的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推。
因为自己是个怪物，所以，顾知薇才会离开她。
一旦她产生了这种想法，很容易就会自甘堕落。反正，连顾知薇都不要她了，她还有什么好坚持的。
所以，顾知薇在完成学业，待吴缺缺弄明白了自己对顾知薇的心意后，再告诉她这件事，是最正确的做法。
就像刚才，吴缺缺明白顾知薇是想让她知道，那个让她感到愉悦温柔又浪漫的场景，其实是危险的。
但顾知薇可以直接跟她说啊，让她以后不要再想就是了，干嘛要说那么过分的话。
拔引流管。吴缺缺单单听到这几个字，身体就会产生不适反应。
然而，那阵呕吐过后，那个浪漫的场景突然变得非常不浪漫了，甚至还有点恶心。
“事实证明，你是对的。”吴缺缺叹息一声：“顾知薇，我完全在你手心里。”
“我会牢牢抓紧的，不会让你一个人掉到危险的地方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