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那场车祸

这种和企业挂钩的论坛,本来就很难确保它纯粹的公益性,各企业向政府展示自家的技术和设备,那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拼人脉凭本事的事情。
无可厚非啊!
吴缺缺不解的偷瞄了一眼顾知薇。
旁边的两位很大度的摇了摇头,感叹了一句:“现在的年轻人啊!”
顾知薇就等着他们接话,她朝他们走过去,脸上的笑容很自然漂亮。她从包里取了两张名片,分别递给两人。
顾知薇对地中海说:“先前有听过张博士关于湿垃圾的处理技术,将不同反应阶段的生物菌,按照各自最适合的环境分开培养。虽然这听上去很简单,可是能想到这点,已经是技术上一个里程碑式的跨越了。”
地中海见顾知薇字字句句都说在点子上,之前斜跨着的身子,不由得站直了。
他很惊奇感兴趣的看着顾知薇:“你懂这块的技术?”
“我不懂。”顾知薇回头望了吴缺缺一眼:“只是从我妹妹那里听说了一星半点。”
“哦!”地中海好奇的看了吴缺缺一眼。
顾知薇:“环保是一件意识先行的事情。只有在民众的意识里输入文明观念,科技辅助实施起来才会事半功倍。张博士觉得呢?”
地中海点头:“这个我们当然知道,可就现在的民众素质,让他们把垃圾丢进垃圾桶,已经是艰难的事情了,让他们严格分类投放,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顾知薇:“是,可是不能因为很难,就一直止步不前。我妹妹一直认为,科技应该辅助教育,引领民众养成更好更文明的生活习惯。而不是一直停留在为民众的恶习收拾烂摊子的阶段。”
说完,顾知薇片刻也没有停留,微微点头致意,牵起吴缺缺的手出了休息室。
吴缺缺:“你怎么对环保技术也这么懂?”
顾知薇:“张博士演讲的时候,我听了几句,大致明白他那技术是个什么意思。”
吴缺缺惊呆:“听了几句就明白了?”
顾知薇:“生物菌培植也属于生物学领域啊。”
吴缺缺不由得点头:“哦,那后面又是在说什么?”
顾知薇:“在告诉他们,我缺缺做得事情有伟大。”
吴缺缺自己都不信,一头雾水。
顾知薇耐心解释:“如果现在全国强制实施垃圾严格分类,你觉得是怀着‘那是垃圾,我干嘛要浪费时间和精力去分类?’这种心态,效果更好些;还是怀着‘这是为我提供了很多便利,并且养活了我的资源剩余物’这种心态的效果更好呢?”
“……”吴缺缺:“可是,我没想这么多啊。”
“但你今天的演讲会给一部分人,带来这种思想觉悟。”顾知薇回头冲吴缺缺灿然一笑:“你不觉得自己的环保思维很超前嘛。”
超不超前吴缺缺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吴缺缺:“那你也没必要跟他们浪费那么多口舌啊。”
“缺缺认真做的事情,谁都没资格在旁边冷嘲热讽。”
吴缺缺在一阵细微的窸窣声中醒来,自从她参加完那个环保活动,一个星期了,顾知薇几乎每晚都心神不宁,辗转反侧。
“还是睡不着嘛!”房间里一点光也没有,什么都看不见。
吴缺缺不知道顾知薇是没睡着,还是睡着了却不安稳。她声音很轻,轻的像空气中一阵轻微的风。
“嗯。”顾知薇动了动。
吴缺缺侧身转向她:“怎么了?”
顾知薇五感六识很强,从声音辨别的出,吴缺缺正侧身对着她。
她把自己缩成一团蹭进吴缺缺怀里,手掌覆在吴缺缺心脏跳动的位置:“她是不是比之前跳得更慢了。”
吴缺缺换了个更方便抱着她的姿势:“没有啊!刘医生不是说了嘛,她恢复的挺好的,下个星期都可以安起搏器啦。”
顾知薇:“那这段时间我陪着你。”
吴缺缺:“你不是一直陪着我的嘛!”
顾知薇:“白天也陪着你。”
吴缺缺:“不上班了?”
顾知薇没出声。
吴缺缺反应再迟钝也发现了,顾知薇这段时间的反常。
她叹了口气:“你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静寂无声。
吴缺缺动作僵硬的撑起上半身,想去按开床头灯。
顾知薇明白她要干什么后,立马抱紧了她:“不要开灯。”
吴缺缺很担心:“那你究竟是怎么了?”
顾知薇支支吾吾:“我怕说出来,你要笑话我。”
“哈!这还是我顾知薇嘛。”吴缺缺重新躺好:“没事,你说,我不笑。”
吴缺缺调换了一个方便听故事的睡姿。
顾知薇:“看过你的情书后,脑海里就一直出现你形容的那些画面。想到你被生拉硬拽受得伤,我就觉得难过;想到你时时刻刻要警惕着别掉入悬崖,我也很担心;想到你过了两年,那么孤独无助的日子,我也很自责。”
“嗨!”吴缺缺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呢:“就为这个啊!我写情书给你,又不是为了让你担心受怕自责的。”
“你难道没有看出,我是在告诉你,你对我有多重要嘛。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自己会是个什么样子。”
吴缺缺游走在顾知薇脊梁骨上的手指,故意用了点力:“阅读理解不及格啊,学霸。”
吴缺缺毫无预兆的突然翻身压在顾知薇身上,在黑暗中探寻着她的唇:“话说,顾知薇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愁善感啦,为这事还能失眠一……”
吴缺缺后面的话,被顾知薇的唇全堵回了嘴里,从胸腔出来的气流和被顾知薇堵回的话,在喉咙里相遇了,金风玉露一相逢,撞击出一声美妙的呻吟。
顾知薇的手牢牢扣住吴缺缺的脑袋,香唇软舌不给吴缺缺一点踹息思考的机会。
要是人的痛苦能产生一种,令他人感同身受的电波,那么,此刻顾知薇的痛苦,足以让吴缺缺痛不欲生。
“车祸是因为电瓶车突然横穿入绿灯放行的直行车道导致的。由于,电瓶车闯入的路段不是斑马线路口,车道上正常行驶的车辆大多都有六十七迈。电瓶车突然从右闯入,行驶在最右车道的巴士刹车不及,为避开电瓶车,巴士猛的往左打了方向盘,和第三车道下个路口准备左转的公交车首尾相撞。你父亲的车正好在两车中间。根据现场勘查到的划痕和车轮转向分析,在车祸发生的前两秒,你父亲往左打过方向盘,后又急速的踩下了刹车。”
“可是,速度太快,撞击力太大。你父母……当场身亡。”
顾知薇的身体猛地抽动了一下,从噩梦中惊醒,她一身冷汗,心跳如擂鼓,呼吸急乱。
已经清晨六点,室内有从窗帘遗漏进来的微光,缺缺在旁边安睡,呼吸平稳。
顾知薇动作极轻的翻身下床,赤脚走进洗手间。
她头痛欲裂。
顾知薇用力按住额头,痛苦的闭上眼睛,从胸腔里吐出一口浊气后,大口踹息。
可还是平息不了她心里那股悲愤躁乱。
她打开水龙头,让水顺着手臂流到水池,这样水流声就不会吵醒缺缺了。
等水储满后,顾知薇将自己整个脑袋全埋进水里。
关于那场车祸,她的记忆始终是模糊缥缈的,像一场混乱的噩梦。
唯一清晰记得的,是她在接到警察电话前,背着缺缺送她的漂亮背包,站在校门口,满心期待的等着父母来接她一起去机场的情景。
这个场景,成了她每次回想起那场车祸的开幕式。
一个星期前,缺缺参加完环保演讲比赛后的第二天。
三年前办理过顾知薇父母交通事故的警察,再次找到了她。
他是来通知顾知薇,当年那场车祸的肇事者,因为缓刑期间表现好,积极参与各种劳动,为社区做了贡献,得到了街坊群众的一致称赞。
所以要减刑,甚至可能不用坐牢。
顾知薇无论如何都不接受这个结果:“我父母两条人命,我妹妹差点死掉。他却只被判两年有期,缓刑三年。三年后,你告诉我,因为他表现好,还得到了群众的一致称赞。所以,我父母就要白死了嘛?”
办案警察已不再年轻,对世事看得透彻:“他是初犯、不是怀着恶劣的犯罪动机在犯罪、悔罪态度良好,下有三个子女要抚养……“
“就因为这样?”顾知薇第一次失态无礼的打断别人的说话:“因为这样,他就可以不用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就可以逍遥法外?因为这样,就可以抹掉他害死我父母的事实?”
顾知薇头针扎一样痛,她努力克制自己平复下来:“既然这样,那我只问警察和法官一句,他要是被原谅,那究竟谁为我父母的死负责?”
办案民警神色未动,看不出喜怒哀愁,他抽出一根烟,看了顾知薇一眼,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没有点,抬手将烟夹在了耳朵上:“觉得愤恨也好,觉得不公平也好。这操蛋的世界,让人无法接受的事情多得去了。明明看似简单的问题,可它就是没有答案。你还不能怎么样,只能忍着,受着。”
顾知薇:“我要是不愿意受着呢?”
办案民警看了顾知薇一眼:“那你要考虑清楚代价,就算最后你把他送进了监狱,最多不过两年。而你为此要付出的财力和精力、人力、物力要远超出你预想。”
办案民警端起面前的柠檬酸水,仰头灌下大半杯,突然提起了另一件事:“当初你父亲在急打了左转方向盘后,其实是有机会可以跳掉的。就算逃不掉,只要他不踩那一脚刹车,他和坐在副驾驶上的人,都不至于死。你知道他为什么在最后关头选择了踩刹车吗?“
“因为他没办法确保车子后半截能不能及时躲开。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
“你现在要努力做的,是怎么和你妹妹更好的活着。我想你父亲在踩下刹车的那瞬间,也是这么想的。”
顾知薇的眼泪从水池里溢了出来,她把自己憋到快要窒息,神智迷糊的前一秒,才让空气冲进肺里。
因为缺缺坐在后排,爸爸没办法拿她冒险,只好踩下刹车让两车相撞的力,全部集中在车子的前半段。
生死一瞬的抉择。
吴缺缺醒来,闭着眼睛下意识的伸手去摸顾知薇,手落了空。她猛地睁开眼睛,余光里看到顾知薇背靠床坐在地毯上,低头滑手机。
哈,真是难得,能看到顾知薇在一日最宝贵的时间里玩手机。
她冲凉了,湿漉漉的头发用毛巾高高的裹在脑袋上。
顾知薇的仪态一直很好,就算这样随意盘腿坐着,也是肩平背直,不会含胸缩脖的垮着身体。
她略微垂着头,没了长发的遮挡,她身体的线条轮廓自成一道风景。
从吴缺缺的角度望过去,她那堪称完美的侧脸弧线,从淡红色的耳垂边缘自然而下,衔接着优雅修长的脖颈,滑过一段坡度极缓的直线,与性感的一字锁骨,夹角相连。
整个轮廓,线条自然,弧度优美。
吴缺缺想把这一幕保存下来,她手残不会画画,只能拍照。
她伸手去摸手机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机被顾知薇放在了床头柜上。
太远了,去拿肯定会惊动顾知薇的。
“你醒啦,怎么不说话啊!”顾知薇见吴缺缺醒了,丢下手机,转身看着她。
吴缺缺舒展四肢,呻吟着伸了个大懒腰,登徒子似得勾住了顾知薇的下巴:“在欣赏美人呢。”
顾知薇笑起来。
吴缺缺自我感觉精力不错,想来一个漂亮的鲤鱼打挺直接坐起来。结果,太高估自己了,挺到一半起不来。
顾知薇及时拉住了她的手,顺势起身坐在了床上。
吴缺缺整个人扑在她身上,像一团吧唧在她怀里的面团,又软又黏。
吴缺缺:“今天怎么起这么早啊!”
顾知薇:“今天,我想和缺缺约会。”
“唲!”吴缺缺从顾知薇怀里退了出来,满是疑惑的看着她:“约会?”
虽然她们一直都在一起,但顾知薇是个对学习和工作都很专注投入的人。
纯粹的陪着吴缺缺的时间,其实并不多。更多的时候,是顾知薇忙着学习,忙着工作,吴缺缺陪在旁边玩自己的。
顾知薇肯定的点头:“嗯,约会。我们先去喝早茶;然后,我骑小毛驴带你去游湖;中午,我们去吃泰国菜;下午,去做一个舒服的全身spa;晚上一起去看电影。缺缺觉得怎么样?”
幸福来得太突然,容易让人诚惶诚恐,患得患失:“你别吓唬我啊,是不是我没得救了……”
吴缺缺又联想起这段时间顾知薇的各种异常,心里突然凉了一截,该不会真的要死了吧:“难怪,难怪这段时间,你吃不好,睡不好。我还在奇怪呢,顾知薇怎么可能因为一封情书,变成这样。”
吴缺缺低头垂目,叹了口气,好可惜,以后再也见不到顾知薇了。
顾知薇强忍着心酸痛苦,这段时间,她心神不宁,一部分是因为缺缺的情书,更多的是因为她无法决定,到底要不要继续追责肇事者。
如果轻易放过他,那谁来还她父母一个公道;可如果继续追究下去,缺缺就会不可避免的被牵连其中,她不能再让她面对这样的事情。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怎么做才算是正确的决定。
除了缺缺,没人真正明白,失去父母她有多痛苦,可她没办法去征求缺缺的意见。
顾知薇故作轻松,在吴缺缺额头上轻轻弹了一记:“想什么呢!我是因为看了缺缺的情书,大受感动。然后,自我反省,觉得很愧对缺缺。”
“一直以来,我都忙着工作,很少时间陪你。所以,我决定,以后每个星期抽一天完整的时间,什么工作都不做,只和你约会。”
吴缺缺的一颗心跟坐过山车似得,一下掉到低谷,一下冲到凌霄,她还有点不敢置信:“真的假的?”
“真的!”
“哈哈哈哈!”吴缺缺大笑起来:“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要帮我完成最后的心愿什么的呢。不过,也不用每个星期一次那么多,一个月一次我就很开心了。”
看到她越来越精神,顾知薇做什么都愿意:“好!”
吴缺缺:“???”不客套一下什么的嘛!
哎呀,没关系了,一个月一次也很满足了。
吴缺缺喜得不行:“看完电影,我们再去吃宵夜,海鲜烧烤。”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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