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萱从文化节回来以后,明显不大对劲,默默不语闷闷不乐。
我问她,好看吗?
她说,不好看,挺土的,土还不嗨,也不让交流,坐在底下真是分分钟想逃出去。
我哦了一声,跟她说看见张也来了吗,我今天问张也来,张也来都没怎么回我。
玉萱点点头,看见了,他就坐在我前面,没举充气棒,没摇摆,就直挺挺坐在那。
我噗哧一声笑了,脑子里已经能想象出来张也来那副“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他们吵闹”的模样了。玉萱见我笑了,低下头,进书房写作业去了。
小毛球坐在门槛上,看了果拿逗猫棒撩汝思,圆圆的大眼睛一眨不眨。我蹲下去rua它,它往旁边一躲,看都不看我。
咦你个小家伙!我嗔道:“姐姐不好吗?你不喜欢姐姐?毛球球,你怎么不去找汝思玩,你看人家多开心。”
它只小身子扭了一下,继续不理我,我托着腮,颇为无奈:“毛球,你小小年纪,还挺有大爷气质啊。你就这个样子,倒把汝思衬得跟智障一样。”
汝思冲我大叫一声,气鼓鼓离开了摘露轩。了果一边追它,一边抱怨:“师姐你好坏!凭什么说思思智障!”
嗷!我怎么这么欠!本来今天张也来不理我,我已经够伤心了,现如今连只猫儿都恼我了。
小毛球喵呜一声,跑开了,留我一个人坐在门槛上。
中午的阳光明媚,均匀地洒在庭院里,冷冰冰的青石板看起来柔润了不少,石桌上还有残局未定,黑子白子看起来莫名颜色鲜明,桂树上不知什么虫儿一直在叫,但也不算聒噪。此刻我总觉得有句词很是应景,却怎么样想不起来。
果然书到用时方恨少。
我想起张也来,他平日里虽然不怎么说话,但有一回学校举行诗文大赛,别人都是现代诗白话文,他竟当场写了一篇骈体文来,震惊全校,一时间成为不少女生的爱慕对象,但也收到了不少柠檬精的酸讽:就这?堆砌词藻,强凹古文,毫无内涵,我一天能写两斤出来!
张也来从来都不理会这些的,他好像压根就没把这世间一切放在眼里过,可说他清高吧,他也没摆出过睥睨众生的样子。
这叫什么呢?我冥思苦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才贴切。
早上我一进教室,就听见去文化节的那些同学在兴致勃勃地跟周围同学讲述当时的情景,我前面那个却安安静静,拿着语文书,闭着眼默背课文。
“去的人可多了,我们学生穿的是绿色衣服,那衣服又丑质量又差,回家我身上就起了痱子,痒死了。”
我想到玉萱昨天的模样,莫非她也起了痱子?等会下课我就去问问她。我戳了戳张也来:“张也来,你穿那衣服起痱子了吗?”
他没理我,我也不好再打扰他背书,便收回手,拿起课本,装模作样也读了两声。
后面一个男生跟他喜欢的女生讲地唾沫横飞:“昨天来的明星里,有穆青!真的,我真的没想到她居然会来这种乡土大舞台,太意外了,不过除了她,还有三四个老一线的歌星。咱们县这次真的是下血本了。”
女生娇滴滴地说老一线歌星毕竟已经不是主流了,至于穆青,她不是流量明星,应该也不贵。
我支棱起耳朵,穆青?那不是我十师叔吗?她去了?那玉萱回来怎么没提?
“穆青真的好有气质,她跟刘悠然是好闺蜜,果然人以群分。”女生赞到,“刘悠然像兰花,她像兰叶,清新又不失雅韵。”
男生声音柔中带着一丝讨好:“你真有眼光,你也跟她们一样。”
听别人夸赞我师父和师叔当然高兴,但看到我前面那位,再对比一下后面那位,我一下子就失望起来,脸上怎么都挤不出表情。
张也来,你真的好冷啊!酸奶近了你身,估计立刻就变成炒酸奶了。
炒酸奶……突然想吃炒酸奶了。
我舔了舔嘴唇,没过多久,下课铃响了,我刚要起身,就见张也来慢悠悠站起来,对我说了一句:“下节课抽背,你赶紧背吧!”就出去了。
抽背……哦该死,早自习我都干了什么!我拿起书,用力啃了几口,发现自己根本集中不了注意力。
“原支支,赶紧背。”罗晓苗递给我一罐酸奶,“老师很有可能抽我们,因为我们俩上次作业没交被逮住了。”
我越发烦躁,就这几分钟,哪里记得住,但看在那杯酸奶的份上——不背怎么好意思喝!所以我心一横,一个字一个字往脑子里灌。
张也来回来的时候上课铃声刚好打响了。语文老师笑着让他进来,还亲切地问候了他两句。我吸溜着酸奶,趁语文老师整理教案的空当,狠命记了几句课文。两三分钟后,在语文老师几声咳嗽下,班里逐渐安静下来。
“今天咱们就抽两个人,罗晓苗,原支支。”语文老师看也没看我俩,“至于为什么,这两位同学心里应该清楚。”
“北,北冥有鱼,其名为鲲……”我慌里慌张站起来,脑子里一下子空了,我拼命搜索着刚刚恨不得吃进去的字句,“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嗯……鲲之大……鲲之大……”
“行了,罗晓苗,你来。原支支,这节课你站着。”
罗晓苗站起来,低着头:“老师,我不会。”
语文老师一个大白眼送给我们俩:“不会就都站着,很难吗?就这都背不下来?我看你俩平时打扑克的时候鬼得很呢!”接着,她换了一副笑吟吟的样子,看向张也来,“张也来,你起来背一遍,给他们听听。”
张也来起身,声音沉闷,十分流畅地把那篇课文背完,在老师赞赏的眼神中坐下了。
我在心里默默给他鼓了个掌,与此同时,自卑心也慢慢爬了上来。一株雪的弟子中,只有我不爱读书,干什么都三分钟热度,只有我什么出息也没有。而张也来,他的前途一定是一片光明,虽说我们观不讲求门当户对,但来浑水里蹚了一遭的人,哪能不沾点世俗的气息?我们不讲究,张也来万一嫌弃我没文化没能力可怎么办?我能赖他吗?凭什么叫人家把眼睛往下看呢?
罗晓苗一直垂着头,手捏着逍遥游那一页一直没动,但这节课讲的并不是逍遥游。下课铃一响,语文老师还不忘白我们俩一眼再走。罗晓苗轻轻喊了我一声,示意我可以坐了,我坐下了,他才坐下。
“下次别这样了,回去好好背,你要是实在控制不住自己,就找我,我监督你背。”
我忍不住笑道:“罗晓苗,你自己都没背呢!”
他咬了咬嘴唇,自嘲式的笑了一声,低下头,在书包里翻来翻去。
晚上回去师父给我们煮了宵夜,玉萱一直闷闷不乐,筷子在碗里无意识地敲来敲去。我暂停咀嚼,问她:“怎么了?是不是身上痒?”
“啊?”
“哦,那个,我听我们班同学说,文化节那个衣服质量差,穿了身上起痱子,你起了没?”
“没有。”玉萱匆匆扒拉了两口就要回屋,师父淡定地坐在桌上吃着桃胶皂米燕窝粥,叫我吃完赶紧写作业。
今天作业本来就少,我老早就在学校里copy完了。倒是玉萱,我瞧她面前摞了一大堆习题册和卷子。但是玉萱今天老是心不在焉,皱着眉头,一副心事重重焦躁不安的模样,偶尔还会眼神放空。
我忍不住上前关切道:“阿萱,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没有。”玉萱翻开习题册,“真没有,有我干嘛憋着。”
“那你怎么了?我感觉你心情不大好。”
“嗯……没什么,就,感觉自己学的不够扎实,捉急。”
听她这么一说,我惭愧极了,羞耻极了。玉萱成绩年级前二十,班里数一数二,就这,还要苦恼自己学的不够扎实,她一个高一的娃儿尚且如此,我堂堂奔三的学姐却终日懒理学业,把心思都放到张也来身上。
此时的我面红耳赤,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这种情况我是真没资格说什么。玉萱见我红了脸,不知为什么也红了脸,虽说她趴在桌上一直盯着练习册,但翻开的那一页一个字也没动。我腿脚沉重地走到她对面坐下,打开课本,开始默背逍遥游。
“师姐。”玉萱突然喊了我一声,“你说,嗯……”
“说什么?”我眨巴着眼,像汝思看莲净师伯那样,看着玉萱。
她突然把眼神躲闪过去,半晌,才支支吾吾道:“你说,你真的相信感情吗?”
我笑了一下,大概晓得了,师父劝不住我,叫她来劝我了。
“相信啊,你知道我的,永远相信爱情,大胆追求爱情。”我扬起眉毛,摆出一副自信满满的派头,“就像你们这些学霸追求成绩追求清华北大一样,难道会因为担心考不上就不学了吗?”
喵呜~小毛球不知何时趴在了我脚旁,蜷缩成一团,睡得正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