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边身影猛然顿住，再看去时，它已经是跑得无踪影。
阮思谷凝神探去，不觉启唇安慰一句：“妖气不甚，没事。”
季扬闻言收起长弓，面色仍是严肃。他单手披上外套，抬步向外走去，推门时还不忘回头嘱咐：“你们接着聊，我出去透透气。”
屋外可见星火，风吹进来，带着淡淡的烟草味。
胡莉莉双唇紧抿，继续思考着回答：“委托人说小区夜里会传来奇怪的声音，孩子一直做噩梦，晚间根本不敢出门，他才找我们去解决。”
“可那里只是旧小区，根本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如此厉害的妖精，更不应该躲藏在那处。所以，我才觉得奇怪。”
胡莉莉顾自说着，没留意到对方的脸色。阮思谷却是皱起眉头，不由分说便摊开她的手，沉声问：“受伤了？”
“嗯。”胡莉莉别开眼，老老实实回答：“渡由太强，我抵挡不过。”
反正也感受到不疼，养几个天就好了。这话她只敢在心里说，不能讲出声来，否则又会挨一顿念叨。
“挡不住还硬撑？”阮思谷嘴上严厉，指尖却燃起狐火为她疗伤，“你就是不晓得保护好自己。”
小小一团，倒还挺暖和。狐火忽明忽暗，掌心上的血痕也跟着散去。
阮思谷见她伤势无恙，神情也跟着缓和：“渡由报复心极重，这次它受了伤，定然会再来复仇。”
阮思谷说到此处，便是凝神召唤。面前光点愈加变大，逐渐显露出形状。那物件本是由狐火相护，见到胡莉莉却像是有意识一般，自觉朝她飞去。
能被至净狐火保护，一定是阮思谷最珍贵的东西。可火光散去，躺在掌心里的只是块普通石头。胡莉莉呆呆望着圆石，有些搞不清状况：“这是……”
“你的炽焰就来源于它。”阮思谷凝眸望着石头，言语中满是不舍：“这是故友赠我之物，能在必要时护你安危。”
“渡由识得血气，伤好后，多半会主动找你。”阮思谷边说边将灵石埋入对方掌心：“你带上这个，务必要保护好自己。”他说罢，抬手揉了揉姑娘的短发。
胡莉莉脑袋里满是浆糊，只顾着怔怔点头。
“好了，早些去睡吧。”阮思谷摆出一副长辈姿态，说话语气无比慈祥：“明天该开学了。”
差点都忘了这茬！
胡莉莉‘窜’地站起身，头也不回就朝房间走。还没给阮思谷反应的时间，她又探出脑袋，匆匆说了句“晚安”。
阮思谷眸子一怔，继而扶额轻笑：看来不论过去多久，傻乎乎的性子还是依旧没有变。
雨水怕打在窗户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胡莉莉仰面躺着，任由发丝散开，望向顶灯干瞪眼。
自己明明不是妖精，身高和样貌却不会变化。每次毕业都得换校重读，课程反复上了好些遍，若不是为了掩盖身份，真是一点也想去学校。
胡莉莉翻了个身，随意将被子团起抱在怀中，合眼前仍不忘小声念叨：好麻烦……
气氛沉闷，这觉睡得很不安稳。胡莉莉双眉紧蹙，后颈直冒冷汗。耳边雨声渐大，空气中莫名浮动着竹叶的味道。
恍惚间，周遭竟起了雾。
她隐约看见一人身着蓝衫执剑而立，面前还站着位紫衣女子。雾气遮挡住双方的脸，根本看不清面容，只听见男子叱喝道：“死去的百姓何其无辜，你之前所说所为竟都是在骗我？！”
“我早知你是妖，更不应该信你！”
不……不是的……
胡莉莉下意识想出声回答，可双唇像是被黏住，根本发不出声音。
林中女子没有开口作答，只是缓步朝前走去，手臂微微抬起，似乎不知道该如何靠近面前的他。
“你还想作何解释？！”男子拔出剑，利刃直指向女子咽喉，声线劈开，语气中是满满的恨意：“今日，我便要替师门兄弟报仇！”
剑锋微转，银光从上闪过，只听见一声巨响，高空处劈下道道惊雷。
“轰隆！”
又是雷声！
胡莉莉猛然坐起身，鬓角的发已然被汗水浸湿。她伸手抚向胸口，仍是平息不了梦中的怵动。方才的感觉太过真实，似乎自己真的在竹林中度过雨夜。她在转头向窗口看去，屋外的雨势却早已停歇。
天还未亮，胡莉莉却是再也睡不着了，她揉着乱发走出房间，顾自倒了杯水喝。
“这么早便醒了，今日上学怎么如此积极？”阮思谷听见声响走出来看，见胡莉莉正更换外衫，便更加惊讶，“等会，我去热饭。”
“不用麻烦。”胡莉莉裹紧外套，她右手刚将包往肩上挎去，左手就已经拧开了门，“先走了。”
扣锁的声音不大，却还是吵醒了屋内人。
“谁啊，”季扬打着哈欠探出个头来，声音很是懒散，眼睛还没睁开就含糊地吆喝：“咱们这还没开门呢。”
阮思谷看着他犯迷糊，忍不住撇嘴解释：“没来人，还是睡你的觉吧。”
昨日下了整夜雨，路面很是潮湿，阳光像是畏惧些什么，硬是躲在云层中不肯出来。
胡莉莉戴着耳机在校门处绕了好几遍，终于等到有人来开门。门卫一边按下开关，一边瞄向姑娘胸口处：“几年级的，怎么没戴名牌？”
“大一。”胡莉莉摘下耳机，别开眼，回答地有些理亏，“名牌，弄丢了。”
门卫一听便扬起眉头，像是终于找到了个说教的理由，迫不及待地就发起牢骚:“你们这些学生真是，好好的东西也不爱惜，说弄丢就弄丢了。要是考试的时候怎么办？还不是忘带笔忘带纸，辛辛苦苦，到头来什么都做不成！”
这怎么情况还越说越离谱了？不就丢了个东西，何必说得这么严重。
胡莉莉额角直抽抽，抬起头就想要与其争辩，奈何她还没开口，就遭人抢了先：“先生这么说，就有些言重了。”
脚步声在自己身边停住，胡莉莉侧眸去看。只见那位身形挺拔，简单的墨绿色长衫在身也能显出高冷气质，一双细眸掩盖在镜片下，细软发丝趴在耳畔，仍是遮不住面上的清冷。
他就这么站着，竟像是隔绝了山海。
“同学。”男子察觉到胡莉莉的视线，转过身，从口袋中掏出物件递上前去。他唇角紧绷，语气中却能听出几分温柔，只可惜镜片在前，看不清眸间神色，只听他道：“这个，是不是你的？”
掌面白皙如玉，自己的名牌正万分乖巧地躺在中央。可这东西昨夜不是给丢了，又怎会出现在这里？上面还干净吗，不会还留有渡由的口水吧？
胡莉莉专注地思考着这个问题，并没有伸手去接。
“既然东西找到了。”男子没等到回答，转而看向门卫，颔首说了句：“还劳烦先生放她进去。”
这二字不说还好，一说竟又点了火。
门卫大叔也不知哪来的火气，又是连声怒骂：“你是什么人？我在这里工作了数十年，哪里有你说话的份！我不同意她进，她就不能进！你又算个什么东西？还先生？给我在这里装什么文人？！”
男子面容清冷，不为所动，却是站在那处由着他说。
胡莉莉凝眸于眼前的情况，眉头却越蹙越紧。门卫大叔平常性格随和，经常与同学打成一片。同学们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都会来找他，哪里会像今日这般刻薄？
门卫怒骂不止，面色更是赤红，就连额角都泛起青筋。他神色间显有疲惫，可这责怪声却一声比一声高：“你们还呆在这儿干嘛，真是耽误我时间，还不快回家去！”
不对劲……这般模样，竟像是什么被操控了情绪。
“我并没有冒犯的意思。”男子声线冷清，镜片的反光掩盖住眸色锐利，语气愈加生硬，“你且好好听我说。”
大叔不减怒容，哪里还听得别人的话，骂骂咧咧间竟要动起手来，胳膊抬起，正欲推搡过去。
“靠后！”
胡莉莉扬声说罢，拇指与中指猛然磨搓，两指间忽地燃起小簇火焰。白色火苗刚朝前探去，门卫额头处竟腾然散开团黑雾，那人身子将倾，就要歪倒在地。
男子出手将他扶助，眼中又是一片温和：“先生还好吗？”
“我……”门卫大叔单手扶额，虚晃几步才站直身子，他朝四处观望，眼里尽是迷茫，喃喃自问着：“我……怎么在这儿？”
他说着就看见站在身边的姑娘，眸间顿清明了些，神情语态也不似方才那般嚣张：“同学来了？快，快去教室吧。”
门卫说罢，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憨笑着向男子道谢。后者未多言语，只是微微颔首以做示意。
空气中隐约有股奇怪的味道。
可当胡莉莉再凝神去嗅，却怎么也闻不出究竟。既然问题已经解决，那也没有再留这里的必要。她整理好背包，抬步跨入校门。
教学楼前高树着石碑，上面写着的都是南阳大学的校史。石碑头顶黑云，脚压黄土，形状上宽下窄，好似利剑一般插入地下，模样很是气派。可不止为何，总带着莫名而来的压迫感。
大叔额前的黑雾是什么？那股气味又从何而来？
胡莉莉一边走一边还在思考，却听得身后有人呼喊：“同学，等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