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郡守府，江自献撩了袍子坐在椅子上，宋衡上前来给他倒茶。
“你昨晚出门了吗？”江自献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这话明显是对谢酬说的。
谢酬不慌不忙道：“没啊，睡觉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江自献察觉了什么，还是随口一问，但只要自己咬死了没出门，那就是没出门。
江自献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松了口气笑笑，“过了这么久了谢酬肯定早回寨子里了，这事先不管。只要他不再作恶就好”
这有意无意的语气，江自献说的轻松，好像根本不在意一般，谢酬却时刻谨慎着。
“谢酬如此臭名昭著，不作恶是不可能的。”谢酬平静道。
他这不是在别人面前骂自己，而是在陈述事实。
闻言，江自献又是一笑，“我刚来，只听过一些关于谢酬的传闻，你不如跟我讲讲，他是如何作恶多端的？”
“哎，他这个人吧，就是坏，从骨子里的坏，”谢酬开始侃侃而谈，“北野山上原来是有帮土匪的，但也就打劫富贵人家，保证一山的人活着不饿死。现在这个谢酬啊，逮谁搞谁，抢财还不够，杀人才过瘾。”
谢酬良心一点也没痛，说自己的事情跟说别人的故事一样，他抬头看了看江自献的脸色，好像并没有什么惊讶的。
“其实也不用我说他以前的事迹，光看这一次放火烧了那院子就知道，因为一件衣裳，其实你们未必能拿他怎么样，可他就是不肯放过，还一把火烧了一整个家。”谢酬的手边比划着边说着，好似说画本的先生一样，抑扬顿挫。
江自献的脸色总算有了一丝变化，深深的皱了眉，“他确实够狠，甚至是极端。”
听见极端二字，谢酬内心一疼，他认可这个词，可他之所以会这样，还不是拜那位王爷所赐。
若当初顾匀翰不这么极端，谢酬也不会在他的封地闹的鸡犬不宁。
郢陵郡频繁出现这样的大事，可顾匀翰作为郢王，他就因为不想要这个偏远的封地，所以一直想方设法的留在京城里。
顾匀翰的野心很大，乔烨当初被逼死估计也和他的私心有关。
所以要说极端，他和顾匀翰彼此彼此。
“听说上一任郡守就是被谢酬给气走的，才四十出头，宁愿回家养老都不愿在当这郡守了，所以江大人您要加油啊。”谢酬摆着一张笑脸，上手拍了拍江自献的肩膀。
江自献余光一瞥那只手，肩上的力道似乎还未散去，只短暂的失神，他就回味过那句话来，“看那位谢大当家的肯不肯配合我了。”
“你要跟他谈判？”谢酬的手顿了一下，不是吧，一上来就要见面擦出爱的火花？
“谈判说不上，我才来，先去摸摸底吧。”江自献摇摇头，手里的杯子摩挲着在掌心打转。
谢酬应了一声，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也好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江自献也很是同意这句话，伸手指了指谢酬道：“你跟我一起去。”
“我啊。”谢酬立马看了他指尖的方向，“江大人这么快就重用我了。”
谢酬没同意也没拒绝，因为他如果跟着江自献去的话，那岂不是站在了北野山众人的对立面？
不过也没什么太大的关系，只是他得为了江自献这边耍嘴皮子，有得不损北野山的利益。
这有点难。
江自献笃定的点点头，“你不是说你穷么，正好，郡守府的俸禄高，除去你的吃穿用度，余下给你的还不少。”
“那敢情好啊！”谢酬啪的一下拍在桌子上发出一声闷响。
江自献的钱就是顾匀翰的钱，不要白不要。
江自献不可置否的一笑，谢酬又赶紧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啊。”
得到谢酬肯定的回答，江自献身体放松了些，往椅背上一靠，“不急，过些时候便是顾……王爷的生辰，贺完寿再去吧。”
他想直呼顾匀翰的名字吧，但又顾及到自己在这里，所以才住了口。
谢酬假装没在意江自献的口误，欣然答应着：“好啊，那什么贺礼，大人备好了吗？”
“嗯。”
本来离顾匀翰的生辰就没多久了，贺礼肯定得早早的就准备好，不然肯定来不及，江自献本来想说的，但又懒得解释，只简单的回了一声。
“行，那没事我就回去睡觉了。”说罢，谢酬起身就要潇洒的离开。
江自献眉头稍微一皱，“起床才多久，你又要去睡？”
从起床，出门去被烧毁的院子，再到现在回来，一上午还没过去呢。
“不然没事干啊。”谢酬顿了步子，转过来理所当然道。
江自献被说的笑了，“没事干？”
谢酬顶多算个郡守府的员工，他现在说着话莫过于在老板面前光明正大的偷懒。
察觉到这个笑有些别意，谢酬机械的咧了咧嘴角，“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今天应该没有我的用武之地了。”
像挤浆糊般一般说完这句话，谢酬稍稍松了口气。
大意了大意了，在郡守府可不能随便说话了。
“你可以跟宋衡一起熟悉一下郢陵郡大大小小的事务，也并非有类似于谢酬越狱这种大事你才出手。”江自献特地把谢酬越狱这四个字音咬的重了些，又道：“我请你留在郡守府，是因为我刚上任，在这里身边没有什么亲信可用的人，正好你背景还选干净，好的人才自然要从现在开始培养。”
闻言，谢酬又撩了袍子坐在江自献的边上，什么刚才要睡觉那些话都是浮云，诧异道：“你没从京城带人过来吗？”
江自献年纪不过二十五六，年纪轻轻就当了郡守，还跟顾匀翰关系这么好，就算他自己身边没什么可用的人，顾匀翰肯定也会送几个能用的过来，至于找谢酬这样的嘛。
再说，顾匀翰一开始是怀疑自己的，在这样的情况下，江自献还坚持要留自己在他身边，是不是太过固执了。
“江自献，你这是……”谢酬睨着眼神打量他。
“怎么？”江自献也坦然的接受他的目光。
谢酬慢吞吞道：“看上我了？”
这句话意味不明的，让气氛陷入了微妙的气息。
江自献咳了两声，纠正了一下，“看上了你的才，不是你的人。”
“啧，我说的就是我的才华，你别想歪了。”谢酬立即像个小姑娘一样，捂住自己的胸口。
江自献无语的撇撇嘴，也懒得再烦什么，“考虑一下，我难得看一个人这么顺眼。”
“行啊，”谢酬大大赖赖的翘了个二郎腿，“正好，我看你也挺顺眼的。”
谢酬突然放高了自己的姿态，然而江自献也不恼，因为他确实需要这个人。
江自献点点头，刚才微皱的眉头这才舒展了开来，“那现在就跟着宋衡去熟悉熟悉事务吧。”
“现在？”谢酬看了看宋衡，这进度这么快的吗？
但看了一眼江自献正瞪着自己，又立马改口道：“行，小宋我们走吧。”
小宋……
宋衡站着没动，很显然他不喜欢这个称呼。
江自献下巴抬了抬示意宋衡回应一下，宋衡这才挪了步子。
“跟我来吧。”宋衡不情愿道。
不过他在不情愿也没办法，毕竟自家大人刚才说的确实是事实，现在身边没什么可用的人，有些事情做起来极为不方便。
但是他希望江自献找个稳重一点的人，谢酬这样的，有的时候智商在线，有的时候看着又不靠谱，真的能帮自家大人做事情嘛。
而且看着还没个像样的规矩，直呼上级大人的名讳，坐没坐相站没站相，吃东西喝茶也没样子，举止还轻浮，简直跟北野山上的土匪有的一拼。
宋衡腹诽完，已经带着谢酬走了出来，他也不是看谢酬不爽，就是觉得他不堪重任。
“上一任郡守是被谢酬气走的你知道吧。”宋衡先打个铺垫。
“知道。”谢酬这个“罪魁祸首”笑了笑。
宋衡继续道：“所以很多事情都是匆匆交接完就走了，烂摊子多的很，像什么丢了财的，甚至丢了命的，很多都还没给个说法，但不交代百姓们就有意见，甚至会暴动，这种后果不用我多说吧。”
“嗯，我知道。”谢酬点头应着。
当然这也是顾匀翰必需要来郢陵郡的原因，作为他的封地，他迟迟不肯来就罢了，可现在的郢陵郡乱的不行，他不来都不行。
但谢酬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收拾自己甩下的烂摊子。
做了这么多年的坏人，这一下突然要他做个好人，心里忽然有些许惆怅。
他也不知道做好人是个什么体验了，这可能就是天道好轮回吧。
“你是本地人？”宋衡又问道。
谢酬想了想，说了声是。
“那就好办了，这里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想必你都清楚。”宋衡这才给了些许好脸色。
谢酬点点头，颇为自信道：“连卷宗都可以不用看了。”
宋衡也不否认他的话，赞同道：“挺好，还省时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