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大雁飞回南方的时候，一会儿排“人”字，一会儿排“一”字。
许星星搬着把凳子坐在院子里，数大雁。
一二三四五六七，一堆两堆三四堆。
蒋欣如左手提着刚买回来的酱油，右手里攥着把糖，看到院子里的许星星，把糖递过去道:“快进去，外边冷咯!”
许星星接过那把糖，剥开糖纸，一颗两颗三四颗，全部放在口里边。
蒋欣如微微叹气，这个傻子。
蒋川抱着篮球回家的时候，许星星还在外头看大雁，傍晚日光昏沉，天空很干净，什么都没有。
蒋川就着水龙头洗了把脸，又含口水在嘴里，“咕噜咕噜”地玩着，冲着徐星星喊道:“星星，来玩吗?”
许星星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他，不说话。
蒋欣如拎着锅铲走出来，左手叉腰，右手高高举起锅铲，又轻轻放下道:“快滚回去洗澡，一身臭汗味，把星星也抱回去，别感冒了。”
蒋川一边躲着蒋欣如的毒打，一边去抱徐星星，道:“诶呀，妈妈是个母老虎，我们快逃呀!”
蒋川笑得欢快，许星星在他怀里闻着汗臭味，捂鼻。
夜里蒋欣如的晚餐做得丰盛，龙虾鲍鱼大闸蟹，什么都没有。
许星星戳了戳碗里高高的白米饭，看着对面狼吞虎咽的蒋川，犯了难。
蒋欣如不断地给许星星夹菜，恨不得那一碗红烧肉都给她吃咯!
蒋川在一旁幽怨道:“妈!”
蒋欣如一边把许星星碗里的东西堆得高高的，一边看着他道:“快吃吧，光吃不长脑，吃那么多干什么。”
蒋川委屈地扒拉了两口饭，从许星星碗里夹走红烧肉。
夜里星光好，星星洗完澡。
蒋欣如给许星星打痱子粉，一边拍一边道:“是不是太闷了，怎么这个时候长痱子?”
将川刚洗完澡，拿着毛巾拍了拍刚洗完的头，冲着蒋欣如道:“我也要痱子粉!”
蒋欣如冲他扔过一只痱子粉的盒盖，冲他道:“滚去睡觉，明天不准迟到!”
蒋欣如回头继续给许星星拍痱子粉，星星睁着眼睛看着她，眨巴眨巴不说话。
蒋欣如叹口气，拍了拍她的小脑瓜，道:“找哥哥去吧，要好好睡觉哦。”
许星星抱着自己的兔娃娃，走到蒋川门前，里头灯还没熄，门也没关，哥哥站在里边拿着电蚊拍打蚊子，回头看着她道:“怎么现在还有蚊子哦，星星要不要喷花露水?”
蒋川给许星星喷了花露水，许星星躺在床边，脸上肉肉，头发卷卷，闭了眼。
蒋川看着叹了口气，关上了灯，夜里星光好，蛙也爱乱叫，蝈蝈蛐蛐都在高歌，星星睡得香。
早上醒来，蒋川头发如鸡窝，许星星还没醒，小小的脸隐在卷卷蓬松的黑发里，一呼一吸都很香甜。
蒋川一把抱起许星星，八岁的娃娃没有肉，不重，出了房间就听到蒋欣如在那喊:“我去看店了，钱搁在茶几上，带着星星吃好的啊!”
蒋欣如换了高跟鞋，将门重重一关，家里安静了。
蒋川带着许星星刷牙，一颗两颗仔细刷；蒋川带着许星星洗脸，一下两下仔细洗；又给她扎了两个麻花辫，别了两个蝴蝶发卡，拍了拍手道:“星星真好看。”
蒋川换上黑白校服，背上黑色书包；星星换上黑白校服，背上粉色书包，蒋川抱着星星出门，像一副黑白照片里误入的一点色彩。
蒋川将星星放在自行车前杠，背后一个粉书包，胸前一个黑书包，还有一个小娃娃。
蒋川拍了拍星星的脑袋道:“坐好咯，要走咯!”
路过早餐店，蒋川一把抱住许星星，将她放到地下，牵着手往里边走，边走边问:“星星今天想吃什么?”
许星星看着立在锅边的油条，下边是“滋啦滋啦”小声叫唤的热油，老板抬起头道:“星星今天还是吃油条?”
蒋川点了点头，“一根油条一杯豆浆，还要一碗米粉。”
蒋川牵着星星的手往里走，里边很热闹，晨练的老头正在嗦一碗加了辣油的米粉，一碗嗦到头，旁边的水壶也没拧开一下；旁边穿着睡衣的年轻女人正在吃一碗饺子，手边还有一笼小笼包，吃得很多却长得很瘦。
蒋川带着星星走到头，最里边一张长桌边坐了三个人，个个穿着黑白校服。
赵宇见着他们就挥手就喊:“川哥，这边!”
一旁地王昭一把拍下他招摇的手道:“每次都是这，川哥又不傻。”
赵宇摸了摸有些发疼的后脑勺道:“死胖子你能不能轻点!”
王昭在那不甘示弱:“瘦猴子你那脑袋那么不中用，打一打说不定还能开窍!”
蒋川牵着许星星的手坐到余原旁边，对着对面的两个斗鸡道:“吃个饭也不能消停吗?”
对面两人顺水推舟安静下来，看着坐在蒋川旁边的许星星道:“星星今天吃什么啊?”
蒋川拿起一旁的筷子，掰开磨了磨，在桌上了的笼屉里夹了个小笼包，递给星星，星星看着他，不吃。
蒋川自己吃掉那个小笼包，道:“还不就是豆浆油条，小孩天天吃这个，不腻。”
许星星的豆浆油条上来了，蒋川的米粉也上来了。
小孩吃油条，一小口一小口，像只慢吞吞啃萝卜的兔子；哥哥吃米粉，一大口一大口，像只会吹气的鼓风机。
余原吃得少，吃完四个人还在吃，他抽了张纸细细擦嘴，拍了拍旁边的蒋川，蒋川端着那碗米粉侧过身，给他让了条道，往墙上一靠，许星星就坐在余原旁边。
余少爷不爱吃饭，但是喜欢看小孩吃饭，他拿过那个笼屉，里边还有三个小笼包，对面的胖子猴子看得眼馋，余少爷却夹起一个冲着许星星道:“啊”
许星星在啃油条，嘴巴油油的，眼睛亮亮的，看着余少爷，于是张大嘴巴:“啊”
星星吃掉一个小笼包，蒋川在一旁气极:这个小白眼狼!
余少爷很开心，继续道:“啊”
星星吃掉三个包子，蒋川嗦完一碗米粉，嘴吧一擦，哥哥气得不行，将粉色书包往余少爷手里一塞，把小孩往他那一推，骑着自行车就走了。
余少爷背后一只粉色书包，前头一只小孩，踩着自行车风风火火地走在滨江大道上，前头王昭和赵宇还在追追打打，蒋川骑得飞快，到了前头红绿灯那就看不见了，过了会又折返回来，冲着小孩喊道:“星星，上哥哥这。”
星星闭着眼睛吹着风，听不到啊听不到。
哥哥幽怨地在后边慢慢骑，心里直骂白眼狼。
到了学校，余少爷将星星往初小部送，他给小孩背上粉书包，哥哥扎的麻花辫被风吹得凌乱，余少爷理了理小孩卷卷的发，捏了捏小孩的脸颊道:“星星今天也要开心哦!”
蒋川在一旁看不下去，拉开余少爷冲着星星喊:“晚上哥哥来接你，在教教室里等哥哥!”
白眼狼背着书包往教室里走，什么也没说，哥哥在后边叹气:“不是亲妹妹，不是亲妹妹。”
余少爷也在后边笑:“胜似亲妹妹，胜似亲妹妹。”
胖子猴子在后边喊:“要迟到啦，今天老王亲自在校门口抓迟到啊!”
想起教务处那个秃顶啤酒肚的老王，蒋川怂怂的往高中部跑，看着后边不紧不慢的余少爷道:“搞快点，不然死定了。”
余少爷不想失风度，迈着沉稳的小碎步，走得气定神闲，蒋川背着书包头也不回，跑得像被狗撵。
余少爷被关在校门外，班主任徐大海出来捞人，头一句话就是:“这孩子成绩好，年纪第三。”
老王一听，脸上颜色变化多端，成绩好还犯纪律，更得罚，天王老子来了也得罚!不仅得罚，还得把家长叫过来，大人小孩一起罚!
徐大海一听，有些为难的悄悄凑近说:“罚可以，家长喊不得，善信老总可能没这个时间。”
老王一听，脸色更加难看了，翻涌几下换了副和气的脸色，冲着余少爷道:“下次不要犯!”
余少爷点点头，跟着徐大海往里头走，雄赳赳气昂昂，看见蒋川在外头罚站，于是走过去，凑一起。
两人看着徐大海，徐大海叹了口气:“都给我滚进去，给老子好好背书!”
蒋川跟着余少爷，走进朗朗书声的教室，里边在他们进来的时候沉默了零点零零一秒，随后依旧热情高涨地读书，余少爷找到最后一排自己的位置坐下，蒋川坐在他旁边，拿起那本必修一，翻到《康桥》就开始读:“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我轻轻地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
余少爷在旁边听得摇头:抑扬顿挫没有，情感把握不行。
输出全靠吼。
余少爷在一旁砸了本书，磕在蒋川脑袋上:“得了吧你，老子要聋了。”
蒋川揉了揉脑袋，看着余少爷道:“你个没良心的负心汉哟!”
一旁的人树起耳朵听得欢，余少爷又笑道:“滚滚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