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走廊里，陈熙一言不发，保持沉默。
齐爸爸就那样站在他身侧，然后打着电话说些什么。
屋内时不时有争吵声传出来，很是响亮的那种。
陈熙努力让自己放空不去听清楚屋内的对话，但是他越是强迫自己听不到，却越是听了个清清楚楚。
“阿飞，你是妈妈的儿子，妈妈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了，你就不能满足妈妈一下吗？成为他不好吗？”
女人的语气很强势也很坚定，字里行间都是要求，不是请求。
陈熙不敢去听齐飞的回答，他怕他听到了齐飞的哭，他会忍不住冲进去。
陈熙还记得站在小店大堂内的那个少年人，他拎着蔬菜口袋，脸上挂着笑容，阳光且活泼，让人只看了一眼就再也挪不开眼睛。
可是就是这样的一个少年人，他最后连成为自己的权利都没有。
“不要逼我了！不要再逼我了！我叫齐飞，是二十一岁的齐飞，我不是任何别人，我只是我自己！我求求你，放了我吧！”
齐飞哭了。
他的声音哽咽，随之传来的是沉闷的响声。
陈熙扭头就要回去，他身边的齐爸爸却直接拉住了他的手。
“这是他们母子两个的事情，我希望外人不要插手我们的家事。”
齐爸爸态度坚决不许陈熙靠近病房，但是病房里这么大的打砸声音，他们是要齐飞去做他们家听话的鬼魂吗？
从心底涌上来的心疼让陈熙再也无法袖手旁观了。
他不管以后的日子如何，他只知道这一刻他的少年很委屈，委屈到要了他的命！
“我只知道我心疼的人很难受，他被逼迫得哭了，我不能袖手旁观！”
这一刻，陈熙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他挣脱了齐爸爸的大力束缚，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到了病房内。
屋内的齐妈妈此时像是疯了一般摔砸着病床里面的所有东西，然后摔打着跪在地上额头红红的齐飞。
“你连成为他都不愿意，我当初为什么要生你！你这个混蛋！”
齐妈妈身上的小香风外套此时也因为打砸变得狼狈不堪，她不管不顾地比不上精神科的病人。
她画着最精致的妆容却说着最难听的话，然后拿着自己能拿到的所有东西朝着眼前人身上扔着。
“齐飞！”
陈熙亲眼看着齐妈妈把桌子上的瓷碗举起来砸到了齐飞头上。
他冲上前去要挡着，但是一切都没来得及，齐飞麻木地侧了侧头一手推开了他，然后承担了所有的创伤。
瓷碗碎了，直接从女人的手中掉落。
陈熙就那样看着齐飞白皙光亮的额头有红色液体流下，然后越来越多。
“齐飞，你是要逼死你妈妈吗？”
齐爸爸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没有任何一点对自己儿子的关心，反倒是怪受伤的人逼死行凶者。
或许是齐飞那张被鲜血快要清洗的脸吓到了女人，女人的气势渐渐消退了，她伸手想去触摸眼前人。
“阿飞，妈妈不想打你的！只要你听话，和小时候一样，妈妈就还是那个最爱你的妈妈！”
“滚开！滚啊！”
陈熙撕心裂肺地咆哮着，胡乱推搡着，不允许任何人靠近齐飞，他用尽力气抱紧了眼前的人。
“医生！医生！”
凌晨医院走廊的安静被陈熙的痛苦喊叫打破了，他扶着齐飞跌跌撞撞地离开了病房去寻找医生。
齐飞就那样没有力气地把自己全身的重量都放到了他的肩膀上。
“陈熙，你别怕，我没事！我就是有点累！你记得给我做好吃的犒劳我！”
“好，我答应你，我把所有的拿手菜都做给你！齐飞，你不许睡着，你给我打起精神来！”
陈熙不顾自己的嗓子沙哑得快要发不出声来，他一个劲地告诉齐飞打起精神来。
手心里因为沾满了血液而变得黏腻起来，身上的毛衫也被血迹打湿，但是陈熙还是无法放下肩膀上的人。
齐飞的额头被碎瓷片划伤了好几道深深的伤疤，缝了八针。
因为医院里只剩下了值班医生，陈熙被迫穿上消毒的白大褂做起了医生助理帮忙扶着齐飞的脑袋。
手术针一下又一下穿过皮肤，陈熙的心也被揪起来了几分。
手术后，他那样静静地坐在齐飞的病床前，一动不动，仿佛石像。
齐妈妈被医生叫走了，是陈熙亲自给她找的医生，让她去好好看看脑子。
因为担心自己太太，齐爸爸也跟着医生走了。
等到一切都整理妥当，没有其他无关的人再来打扰齐飞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医院的走廊里热闹起来了。
麻药的劲儿大概是已经过了，齐飞的额头上满满都是汗珠，眉头更是皱得快要长在一起了。
陈熙下意识地给他吹了吹，然后用袖子擦着他的汗珠。
“你受伤了？”齐飞睁开眼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紧接着就要下床。
陈熙袖子上和毛衫上的血就那样正对着齐飞，他误会了。
“他们误伤到你了？！她之前还是会注意场合，会注意部位动手，我看她最近是越发疯癫了！”齐飞额头青筋崩起，看起来很愤怒。
被人突然这样在乎着，陈熙伸出去的手都在颤抖。
但还是瞬间稳定下来，看向齐飞的时候，他眼中多了一丝复杂的感情。
“是你的血。齐飞……”
“嗯，我在。”
“我们一直在一起吧，直到你厌倦了我，而你也累了的那天分开吧。”
陈熙说得很认真，齐飞也听得很认真。
“我不会让那天出现的，在那之前除非我走到了世界的尽头，离开了世界离开了你。”
陈熙低头吻下来封住了齐飞还要说的话，阳光透过窗帘照射在脸上，暖洋洋的，将两个人紧紧包围。
陈熙从来不敢想，原来两个人相互依偎取暖也可以这么暖。
齐飞出院的时候刚刚拆线两天，额头上的疤痕呈现着和他皮肤不是很符合的红色。
想着齐飞以往都是靠脸吃饭，他应该对脸上的一点点坑坑洼洼都会很在意，所以陈熙特意给他花高价买了一顶兔子毛的帽子。
“我不戴。”齐飞主动将帽子扣在了陈熙的头上，然后站直身子拎起被陈熙整理好的袋子。
“我来拿吧！你刚刚痊愈，注意点身体。”
“要是连个袋子都拎不起来，我当时是如何拎着几袋子青菜白面走进我小老板儿心坎里的！”
两个人的初遇被齐飞提起来后，陈熙心里又被撩起了层层涟漪。
他第一次见到少年的时候，他所有的注意力就都被这人给吸引走了，否则怎么可能出了当时盐多了醋多了的事儿。
毕竟，那时候在他眼里，不管再怎么有滋味的菜都不是他的菜，那么一个少年就足以包含百味，让人一辈子难忘了。
陈熙就那样红了脸，红得他都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发烫。
“那你拎着吧，我轻松自在。”陈熙说着却还是将帽子从自己头上摘下来，然后重新扣到了齐飞的头上去。
齐飞拎着袋子的手顿了一下并没有放到头上去，他昂着头，精气神饱满地和陈熙肩并肩从病房出去。
齐飞最后还是签约了经纪公司。
经纪公司的合约是在齐飞出院的当天下午送上门的。
大病初愈的人那时候正在家里上窜下跳帮忙打扫，绕是陈熙劝了几次不让他动，他一直咬住新年新气象，非要帮忙收拾屋子，清扫灰尘。
“请问一下，齐飞先生是住在这里吗？”
来人推开门带来了一股子寒气，冻得站在椅子上的人打了一个寒颤。
陈熙就在他身边站着，见状，毫不犹豫地就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了给他。
“齐飞，你蹲下来。”
“好。真是难得，我家小老板儿叫我大名了。”齐飞调笑着，蹲到了陈熙身边来。
他一个一八几的大个子此时完全缩成了小孩子的高度，然后依偎在陈熙身边等着对方亲自给他穿衣服。
来人就那样尴尬地站在原地，随即举起自己手里面的公文包消解了自己的尴尬。
“您是齐飞先生吧，我是您上次来面试的大洋经纪公司的经纪人，今天来找您是谈一谈您签约的事情的。”对方脸上带着很是专业的微笑，看了看两个人亲密的举动也没觉得有什么异常。
“两位看起来感情很好，真让人羡慕。”
“我也觉得我和我男朋友的感情让人羡慕。合约不是一般都在公司签订的吗？怎么先生反倒是到我家来了？”
衣服穿好了，齐飞也从椅子上跳了下来。
看着他略显大幅度的动作，陈熙连忙伸手扶着。
上次一事后，陈熙对齐飞的关心明显多了很多很多。
“我没事，我和他谈谈，你来一起听听吧。”
陈熙被齐飞拉着手拉到了餐桌这边来，他下意识地看了看正对着他们的光打算换个方向，却不想齐飞直接坐定了。
经过了几天的休养，齐飞额头上的疤痕眼色比之前淡了不少，但是和他整张脸相比，那颜色还是很明显突出。
大概是对方也看到了齐飞额头上的疤痕，这边皱着眉仔细看了看。
没等他开口提问，齐飞就毫无保留地说了。
“我出了点小事故，留疤了，可能是永久性的，所以这个合约您看一下，若是不合适，我就不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