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飞就那样静静地说着，把问题扔给了对方。
只要是文娱事业相关的工作人员，尤其是要抛头露面的模特演员，他们不能留疤，何况是脸上留疤，这可是大事。
陈熙刚刚之所以让齐飞换个位置坐着，就是担心对方拿这个疤痕说事。
猴子说了，这一次齐飞选的公司都不是小公司，陈熙清楚这个机会有多宝贵。
往常除了满足客人要求从来不会多说一句话的陈熙倒是有些急了，他看着还在犹豫不决的经纪人上前一点打算开口。
“要是您没法做决定的话，您可以联系一下公司的工作人员的，我不急。实在不行，就当我们两方没有缘分可以共事。”
齐飞很知趣地就给了退路，对方也很受用，对他受伤这事的确很在意。
“齐飞先生受伤一事着实是事出突然，我一时半会没有办法自己做决定。今日我主动上门，就是上次面试后，公司对齐飞先生的各项条件都很满意，所以让我亲自来拜访。但是今日这事，我真是没法做主，要不我回去和公司上层再讨论一下，等到有了结果再来找您。”
“好，那我静候佳音。”
话没说上两句，对方就提出离开了。
陈熙跟着齐飞出来送，走到门口就被齐飞给叫停了。
“外面冷，你等我一下，我送送就回来。”
齐飞不知道和对方说了些什么，当晚他就收到了对方提出可以让他加入后勤部门的电话。
对方可以让齐飞进入公司，这是好事，陈熙支持，但是对方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不许再转到台前。
“好啊，我答应。我明天去签合同。”
齐飞爽快地答应了，一点也没有拖泥带水。
陈熙就这样静静地看着齐飞，没做干涉，却还是憋到了睡前坐在床边问他。
“你真要去做幕后？”
“去啊，为什么不去？那可是国内前十的娱乐公司，我想去！小老板儿，你是不是觉得不能在台上见到我很遗憾？还是说打算让我去动动刀，做个祛疤手术之类的？”
齐飞就那样仰着头借着头顶白炽灯的昏黄灯光望向了陈熙。
他眼中闪烁着光芒，一闪一闪的，仿佛即将落下的泪珠。
“只要是你喜欢做的决定，我总会支持你的。”
这是妹妹当初给陈熙的话，现在他原封不动给了齐飞。
他突然发现可以说出这句话是需要多大的底气和勇气，而更多的是爱吧。
陈熙发现自己已经一步一步陷入爱的深渊，主动也情愿。
而齐飞也开始把他的那些事一点点一点点地说给了陈熙，让陈熙可以慢慢地接受属于他的一切。
“我住院的时候不是要吃小米粥吗？你去楼下给我买，他来见我了。
他像是端详货物一样端详着我的脸，然后和我说，你只要去给你妈妈道歉，我可以出钱给你做祛疤手术，找最好的医生和美容院，让你永无后患。
你可以继续做你喜欢的表演事业，让所有人记住你帅气的脸！我只要你去和你妈妈道歉！她被医生诊治出精神问题心理问题，可是她做这些都只是因为她是你妈妈，她爱你！”
齐飞静静地说着，讲述着一个貌似主角根本不是他的陌生故事。
陈熙几乎可以从他的讲述中看到当时的画面。
那个女人都疯成了那个样子了，那个男人又那么清醒却还是做出那么疯狂的事情来。
陈熙低眉想去抱住齐飞，齐飞却提前一步抱住了他。
“小老板儿，陈熙，我身边唯一的人！
我和他说我们断绝父子关系吧！然后他狠狠抽了我一巴掌，我让他滚了！他说会让我后悔的！
我没有亲人了，真得没有了，全世界，我只有你了！”
齐飞的声音越來越小，然后满是哽咽。
陈熙就这样抱着他，不管手上的指节如何苍白无力都不肯松手。
这个对人永远都带着笑的明媚少年在他的怀里哭了，哭得很压抑，眼泪噼里啪啦打湿了他的毛衫。
这一刻，陈熙才知道天使也会落泪，他落下的是让人心碎的珍珠。
“齐飞，你还有我！你还有我！”
陈熙想，他或许放不开这个人了。
就这样吧，直到这个人不需要他的时候再放手吧。
发泄后，他亲自给齐飞弄了水，让他泡个脚，结果齐飞拉着他一起泡，两个人坐在椅子对面，好似要进行对弈一样。
屋内不是很热乎，但是齐飞却好似很热一样将自己的秋裤朝着上面扯了扯，然后挽起来露出来了一道很长的疤痕。
疤痕像是长蛇一样缠绕在齐飞的腿上，然后在很接近臀部的下面停下留下一个狰狞的蛇头。
“其实这一次她下手不重，但是我真得不想再承受下去了。”
昏黄的灯光下，齐飞带着笑看向了陈熙。
他额头上的疤痕那么明显，刚刚拆线两天还没有完全恢复，此时他的笑把那道疤痕衬托得更加狰狞可怖。
陈熙竟然有些不太喜欢看他笑了。
以前看齐飞笑，陈熙的心情会很好。
但是现在了解得多了，陈熙再看齐飞笑，会觉得胸口闷得慌，心疼得不行。
“你以后就住在我这吧，只要我还在，这里就是你家。”
“看吧，陈熙，你总是这样好，好得让我贴上去就再也不想离开。
所以我才要反抗！之前我都可以不在意，看在她那么可怜，她是我妈妈的份上，我都把那些当作是小场面是小打小闹。
可是有你在，我担心她用力过猛，我担心她会牵扯到你，我也担心我放纵她太过了我就没法回来陪着你了。
如果只是我自己一个人，我无所谓，但是我有你了！
所以，不可以！”
年轻人的情话最后还是说到了陈熙的心坎里去，他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好像看到了七八十岁和他坐在一起泡脚的自己。
他们话着家常，说说村口谁家的小花狗多么多么可爱，聊着谁家孩子考了个零蛋被打了屁股。
“齐飞，我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
“我不需要机会。
陈熙，遇到你之后，我从不给任何人机会，也不会给自己任何机会。你是开始，也是结尾，因为是唯一。”
齐飞的眼睛里闪着比北极星还要亮的光，在暗夜中照亮了陈熙的方圆。
在得到了陈熙的默许后，齐飞再次提起自己的那道伤疤。
“还记得我和你说过我长胖的事情吗？饿了很久之后，我开始长高了！
她面上接受着所有人对我的夸奖和赞许，然后谦虚客气地说我长得不出众肯定不会很高，然后每天都要给我测量身高和腿长。
她甚至用公式计算过那个孩子的生长速度，然后逼迫我吃些激素类的东西减缓长高。
她会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哥哥这个时候正在用脑，你也一样，不能把注意力放到长高上，否则会被大家落在身后。
然后我开始胃痛恶心，仿佛来了例假的小姑娘，忍受了所有的痛苦却还是长高了。她好气好气，拿着那个卷尺狠狠地抽我，直到那个和我几乎等高的花瓶砸了下来……”
齐飞的语气平淡到仿佛是被老师拉着不情愿地朗读课文的孩子的语气，让人一个不留神可能就把这当成是一个小广告一样的内容了。
陈熙不知道齐飞是如何能够把这些恐怖的童年经历全部都经受，然后再认真仔细地存储在记忆的匣子里面。
陈熙还清楚地记得齐飞额头上缝针时候的场景，只是看了一次都让人揪心。
而在十年前，那个时候的医疗水平是多么落后的，那么大一个花瓶砸下来该把人伤成什么样，齐飞的伤疤就已经证明了一切。
“很疼吧。”
“当时想得可能是哥哥最喜欢的花瓶碎了会被骂，所以没觉得多疼。”
“想过逃吗？”
“逃一次被抓回来一次，然后她就更可怕一点。我有时候在想，或许我从刚开始就不反抗，是不是她就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我宁可听她对我说——你要像哥哥一样优秀。说上几万遍，都可以。”
对话在洗脚水有些冰脚后结束的，陈熙要去倒水，结果齐飞两盆一起端走了，他臂力不是一般得大。
陈熙就那样瞠目结舌地看着瘦成竹竿一样的人在他面前表演。
“惊喜这东西，以后我每天变了花样给你展示。”
天气越来越冷了，屋内也不是很暖和，齐飞倒水回来后嘶嘶哈哈半天。
“我们一起睡吧。”
“我们？”
“别想太多，挤一挤暖和。”
陈熙亲自把齐飞的被子挪动到了自己身侧，然后将小太阳打开了。
暖风呼呼地吹着，但是齐飞还是一个劲儿地赖着陈熙，抱着他的胳膊不撒手。
“你做什么？”
“挤一挤暖和啊！”
陈熙被自己的天真给打败了，他本想着两个人靠得近一点，他可以安慰一下齐飞。
结果这人的自愈能力就是与生俱来的，自我疗伤的能力要是去闯荡江湖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
虽然他百分之九十九是在假装自己无所谓了，但是陈熙能给予他的就是陪着他一起演。
陈熙也想培养一下演技，他也想让齐飞在自己身边轻松，和自己依偎着他一样。
就那样拖着长在自己手臂上的人进了被窝，陈熙还没拉灯，齐飞就帮他完成了这个工作。
灯光暗下来，陈熙惊得向前颤了一下身体：“齐飞，你做什么？”
齐飞冰凉的指尖毫无预兆地探进了衣服，然后准确无误找到了陈熙后背上的疤痕。
“你这里是怎么伤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