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飞！那些庸医说你妈妈精神不对，让她住院疗养，她哭着闹着想见你，你去看看她吧！”
男人已经不想再提起陈熙了，他扭头看着自己暴怒的儿子，依然用一副自认为是慈父的表情看着他。
对他这样嚣张不明事理的态度，齐飞已经没有那么多力气和他消磨了。
“滚！”
随着齐飞的声音落下的还有一个他刚刚洗完的碗。
瓷碗落地就碎成了碎片，然后被地面反弹散落在了各处。
男人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然后很是失望地看着眼前的人。
“齐飞，你怕是疯了吧！”
“对啊，我就是疯了！或许我早就该疯了，在那个女人之前疯了！对，我还病了，病入膏肓！”
齐飞喊出来的时候，脸上带着轻蔑的笑容，他像是王者一样笑傲天下，然后看着眼前这个颠倒是非的男人大声表明自己的立场。
他势单力爆地站在那里，看起来弱小极了，仿佛随时就会被黑暗势力战胜一样。
要是往日，陈熙会告诉自己要理智，但是他的少年被欺负了，他不能忍。
陈熙伸手去牵齐飞的手，然后从他身后走到了身侧。
得到了爱人力量的支撑和安慰，齐飞少有地消退了自己刚刚的怒气。
他看着眼前这个做了自己二十几年父亲，却从来没有问过他一句——你快乐吗的父亲坚定了自己的立场。
“你不用吓唬我，说你会让我后悔，你若是违法，我会毫不犹豫地找警局解决这一切。
你要是和我讲陈熙过往那些让你瞧不上眼的不堪，大可不必。他只是没有遇到一个正确的人，如今遇到了我，我会对他好的。
他不是我的病，是我的命，我会为他疯为他癫，我也会全世界第一对他好，他没有的，我都会给他，让他做最幸福圆满的人。
至于那个女人，祝你们幸福美满。”
齐爸爸究竟是气成什么样子被请出家门的，陈熙已经没什么印象了。
反正他走了之后，齐飞依然毫不在意地包饺子，然后煮饺子，就像是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这是陈熙和齐飞一起度过的第三个新年了。
之前齐飞也和他一起度过两个新年的，但是今天这个对于他们来说意义十分重大。
两个人弄好了老醋酱油蘸料的时候，外面已经响起来了震天响的鞭炮声。
本来很暗的屋子被外面的烟花给映照的如同白日，两个人身上都带着七彩的光，仿佛雨后照亮彼此的彩虹。
“饺子里面我包了硬币，你一会吃的时候……”
“唔……”
没等陈熙说完话，齐飞就瞪着大眼睛，举着手里的筷子看向他了。
“不是吧，你运气这么好！这要是让菲菲知道，她肯定要各种实名羡慕你。”
又是一样的状况，陈熙话还没说完，嘴里就被塞了饺子。
饺子的馅料味道还算是很纯正，只是里面貌似并没有别的东西。
陈熙看着齐飞将自己口中的那半个饺子下咽了，他才确定这个饺子没有硬币。
“没有硬币。”
“我也没说有硬币啊。”
“嗯？”
“就是饺子馅料很好吃，辛苦我们小老板儿了，所以第一枚劳动果实要先给你吃。”
齐飞嘴很甜，他对别人如何，陈熙不知道，但是他对自己，那是绝对甜。
情话更是每天不重样地说，陈熙觉得自己每天都沦陷在他的甜蜜攻势之下。
爱应该是相互的，才会长久。
这话，陈熙在电视上在报纸上杂志上看到过很多次，所以他想这应该是个大道理。
他夹起自己盘子里看起来最精致的饺子送到了齐飞的嘴边。
“你不是说第一个给我吗？怎么到了最后还要分走一半？”
“我想我们小老板儿那么疼我，他所有的都会分给我，所以为了避免麻烦到你，我就亲自动手，省得辛苦到你。”
被齐飞的道理说得无言以对，陈熙心里暖洋洋甜滋滋的，最后直接用饺子封了齐飞的嘴。
他们决定一起守岁，也是临时起意。
两个人坐在窗边，看着遥远天空的几颗星星都沉默不语。
陈熙将齐飞的健康靠在自己肩膀之后就伸手去抚摸了一下他额头上的那个伤疤。
之前，陈熙总是小心翼翼，就连看对方都不想让齐飞看出来。
但是今天齐飞同样小心翼翼地说出自己的想法的时候，陈熙觉得是自己的做法让齐飞委屈了。
“齐飞，把刘海梳起来吧，做你想做的事。”
“我想做的就是你开心。”
齐飞明明知道陈熙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他还是选择将刘海放下来。
“这大冷的天，刘海可以给额头保暖，值了。”
陈熙是被齐飞给拉回到了被窝里面休息的。
可能是熬了太久了，天边都有些鱼肚白了，陈熙还是没睡着，心口也闷闷地。
不知道是因为熬夜守岁的缘故，还是因为白日经历了太多的事，陈熙身体不舒坦，深呼吸了好几次。
他身边的人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他依然没有睡意。
手机响起震动的时候，陈熙只看了一眼就愣了。
来电备注是池城，还是当初他在海城做客的时候，池城非要给他留联系方式的时候留下的。
电话震动声越来越大，仿佛要刺穿屋内人的耳膜一样。
陈熙简单披了一件棉袄就去了外间接电话。
“请问是陈熙吗？”
“嗯。”
听筒那边时不时传来很大的响动，车声人声，乱七八糟的，然后传到了陈熙的耳边，在他所在的店铺内留下了回声。
“陈熙，我是池城，你能听到吗？”
池城的声音不断抬高，但是还是被那边的杂声淹没得有些小，陈熙却难得听得清楚。
“你有什么事情吗？”
“陈熙，本来我也不想联系你，大过年的，应该喜庆一点，但是事发突然。就是吧，那个人，他前天走了，在这边放了两天了，我想着还是得告诉你一声，这边不打算放了，明个一早就给炼了。”
那个人……
池城很委婉地用三个字代替了男人的称呼，却让陈熙的情绪越发敏感尖锐了。
他如鲠在喉，什么也说不出来，最后只呜噜一声算是应下了。
因为陈熙说不出个准话，池城那边也听不清楚就没挂断电话。
轰隆的声音好似火葬场内的火炉运作的声音，让陈熙脑海中已经浮现了那些画面。
他听过死亡，也见过死亡，但是还没有见过这样的消亡。
母亲当年溺死后是娘家人那边匆匆给处理了，陈熙被那边排斥扔在了家里带着年幼的陈菲。
他只知道母亲去世了，离开了这个世界，但是这样的画面他从来没有见过。
他站在那里，举着手机良久，还是身后的人将毯子给他披上后接过了电话。
“时间地点，麻烦您短信告知一声，我们会尽快赶过去的。”
池城那边一直说着好好好，然后道歉说不好意思，齐飞客气地说着没事，然后挂断了电话接到了短信。
“我自己回去就行。”
“我们是一家人，有什么事情一起面对，陈熙，别推开我。”
齐飞没再睡了，起来找了衣服后就去准备早饭。
两个人大概休息得都不好，所以胃口也不好，稍微吃了点就出发了。
大年初一，城里还没通车，齐飞找朋友借了车子载着陈熙去了乡下。
冬日的几场雪将道路铺垫得坑坑洼洼，车上的人被颠得七荤八素。
有了上次出远门的经历，齐飞给陈熙买了晕车药，但是还是耐不住七个小时的长途跋涉。
他们来到了海城城郊的殡葬场的时候，殡葬场的灯都没开，门口看门的老大爷用那种寒冷刺骨的眼神打量了他们一番才算是给开了门。
“你这儿子也不行啊，老子都在这放了三天了！要是孝顺儿子，老早就给自家老子准备好地方了，你这来了，他魂怕是都心寒了！”
老大爷说着，然后开了门。
大铁门吱嘎地被拉开了，露出了没有窗子且黑暗无比的屋子。
屋内的灯猛地被打开，光照映得人不适应地眯着眼睛。
“没什么要求的话，我一会开了炉子就直接炼了。你要个什么样子的骨灰盒子？死了死了，也得有个好去处啊！”
把场子里面安排好的套餐册子扔给了陈熙，老大爷直接朝着里面去了，嘴上依然不停地嘟囔着。
“要不是要等你这个亲儿子，我怕是早就可以下班了，耽误了我五个多小时。”
“大爷，我们要最普通的那个盒子，骨灰装走，不进院子。”
齐飞开口后，老大爷去拉电闸的手都顿在了当场。
毕竟今个来的可都是城里模样的小伙子，如今可是好，一个比一个抠门，他都快要替里面躺着的那个难受了。
“普通木盒子，二十五，不讲价，先给钱。”
钱是陈熙交的，他手里捧着那个冰凉的木盒子再回来的时候，那个被扒得赤条条的人已经被推了进去。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你们俩个赶紧去装，我这急着关门呢！那边温度讲了，一会要是有风，可是什么都没了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