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们继续不正经地说着，说得齐飞的脸刷地就红了。
“你猜！”
“阿飞！你这就很无聊了！我们猜，肯定你……”
吱嘎……
车子猛地来了一个急刹车，齐飞的身体因为惯性向前耸了一下，他的胳膊肘直接磕到了一旁的橘子竹筐上，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齐飞抬头就看到了站在车前穿着一身病号服的女人，她身后的人哈着白气，艰难地过来拉扯她。
腊月的天异常得冷，女人穿得很单薄，看起来很冷。
而她身后的是一个看起来有些年纪的妇女，看那样子应该是她的护工。
只见妇女力气极大，像是拎起小鸡仔一样地扯着女人的衣服向着一旁走去。
绕是他已经将自己和眼前这个女人划清了界限，但是看到了这一幕的时候，他胸口还是闷闷的。
况且，他今个明明要去的是某公司的年会，但是最后来到的却是这里。
“我们是到了目的地吧？”
“嗯……对。”
司机被问起这话的时候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艰难地回答了齐飞。
他本打算下车给齐飞开一下车门，齐飞却提前他一步开了车门，然后将箱子扔在了地上。
“你松开她！”
齐飞的声音带着一丝愠怒和不满，他没指名道姓让那个妇女松手，妇女也只是错愕了几秒钟继续拉着女人向着身后的院子走去。
“我让你放开她。”
齐飞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语气比刚刚低沉了不止一个度。
妇女可能是意识到了齐飞在和自己说话，这边将头扭过去对着齐飞，手上的力气却依然没有消减。
“那边有卸货的车子来卸货，路还滑，我担心她出事才这样做的。年轻人你不要误会了，她是我们这的病人，刚刚打伤了医护人员跑出来了，我带她回去吃药。”
妇女说着依然没有放手的意思，看着女人仰着看向自己布满红血丝且蓄满泪珠的眼睛，齐飞伸手扶了她一把。
“我是她家属，今天来探视，我扶她回去吧。”
女人就那样将自己所有的重力都卸给了齐飞，这边笑着跟着齐飞朝着院内走去。
“阿飞来看我了!妈妈的好孩子，你心里果真是有妈妈的！”
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很欢快，比往常那种假意的关怀让人舒服多了。
齐飞没有回她，只是扶着她向着院门走去，看着那上面挂着红十字的标志，齐飞的脚步放缓了不少，甚至对这地方有些抗拒。
“我就送你到这里，他应该在里面等着你吧，你让他给你煮饺子吃吧，我先走了。”
“我可是花了大价钱让你们工作室给我策划这个项目的，如今活动还没开始你就走，万一中间出了什么纰漏，你们工作室可是全责！”
男人的声音自三楼的窗户传来，齐飞抬头就看到那个男人背着光站在那里看着他。
接下项目的时候他就觉得很奇怪，一个公司的年会也不会邀请模特走秀，也不会邀请歌手唱歌，怎么可能会找到他们这些负责舞台和艺人接洽的工作室呢。
最主要的是价格还不低！
如今看来，这一切都是这个男人安排的。
曾几何时，齐飞都快忘了自己这位没有任何原则支持自己老婆决定的父亲是个大老板了。
看着对方拿违约金作为筹码要挟自己，齐飞倒也不含糊，这边直接从随身背着的双肩包里拿出来了一个小本子，里面清楚地记载着关于这一次年会策划的每一个流程。
“既然这样的话，那我们的年会可以开始了，不知道您的职员都在哪里？”
“他们在公司，我们在医院，我用电话和他们一起共度新年。”
比划了一下自己手里的手机，男人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那模样明显是邀请齐飞上楼和他一起见证这次年会。
齐飞虽抗拒，但是工资和工作室还是让他低头了，他努力压制自己内心的不自在，跟着女人一起上楼去了。
女人的动作没有之前穿着十厘米高跟鞋那样意气风发了，反倒是走快几步就会被下一个台阶绊了一下。
她会不好意思地干笑两声，然后重新扶着眼前的扶手跟上齐飞的步伐。
齐飞就那样放缓了自己的步伐，尽管这样，女人还是不能够很好地处理自己和台阶之间的关系，反复几次之后，齐飞还是主动伸出手来扶住她。
“慢点，不急。”
一行人来到了病房之后，护理人员还是在男人劝退的眼神底下将胶囊和水杯放在了桌子上。
“病人吃药的时间到了，记得按时吃药。”
女人听到了吃药二字之后下意识地向着一旁挪了挪，连看都不敢看那个胶囊。
男人无奈，不得不亲自拿起胶囊，然后端着水杯送到了女人嘴边。
“茵茵，孩子也到了，你吃了药，我们就可以一起共度新年了，你听话，把药吃了！”
“我没病！我才不要吃药！我儿子来了，你问他，我病了吗？我是健康的！”
女人的情绪突然就暴躁起来，她一手打掉了男人手中的胶囊，然后瞪大眼睛看着一旁的齐飞。
“阿森，你告诉他，妈妈没病！妈妈只是太想你了，你快告诉他！”
女人绕过男人就要来抓齐飞的手，齐飞向后一躲，她抓了一个空。
女人闷哼了一声，还是男人扶住了她。
“齐飞，你在做什么？她是你妈妈，你怎么可以对她这么粗鲁！”
齐飞没理会男人的话，根据他的计算，此时年会已经进行了有一阵了，策划已经奏效了，他就没有必要在这边继续陪着了。
他本来也想在这样一个日子表现得不那么绝情，但是这个女人口口声声地说着爱他，最后叫出来的名字都不曾是他。
失望积累多了就是绝望了。
见他要走，女人着急了，脚上的棉拖鞋被绊了一下掉了下来，她赤着脚追了出来。
“阿森，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妈妈没给你做最喜欢吃的鸡翅啊！还是你要放炮竹，我让你爸爸陪你去啊！”
女人的语气有些委屈，但是齐飞没理会他。
之前很多年，女人也会这样和他说话，比如在送他新年礼物的时候选了一个他不喜欢而那个人喜欢的颜色，比如在新年的时候不允许父亲带着他去放炮竹但是父亲却可以带着一张照片出门去。
他经历过很多次这样的失望，到了后来也就不在意了。
但是不知为何，再一次遭遇这些的时候，他的胸口还是闷得慌。
齐飞加快了自己的脚步，他想快些回家去，见到了陈熙，他的心会得到最大的安慰。
“齐飞！你这么着急，就是为了回去看那个老男人！我告诉你，你来之前，我的人就已经去了店里，既然他不要脸，那我也就不在意那些了，我会让他怎么来到这里怎么回去的！”
男人当场就摊牌了，连隐瞒都不曾，听到他这么说，齐飞的脚步更是快了。
楼下卸货车的轰鸣没有掩盖住齐飞此时疯狂的心跳，他真怕自己晚一步就看到了陈熙受伤的样子。
不可以！
他本来在疾步后来变成了奔跑，再然后三两步就出了疗养院的侧门。
女人看着齐飞远去的背影急得不行，她赤着脚一起奔跑，踩在了门口结冰的地面也只是滑了一下便跟了起来。
“阿飞，你等等妈妈！”
熟悉的称呼传来，齐飞的脚步顿了一下，他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口蓬头垢面的女人。
“齐飞，你回来！茵茵，你不要动了！站在这里，我给你找鞋子！”
男人并没有上前来将女人拉走，反倒是还在纠结给女人找双鞋子穿。
女人已经完全不在意他说了些什么，只是兴奋地奔向停留在原地的齐飞。
“阿飞不要怕，妈妈来拉你一起过马路，你等妈妈！”
女人的声音被货车刺耳的刹车音淹没，她还没来得及从大门出去过马路脚下一滑就跌倒了。
“停下，快停下！”
齐飞撕心裂肺地喊着，让那个车子不要再动了，但是货车也在打滑，司机骂骂咧咧地完全没去看身后。
“不要！”
……
“快，氧气机！血浆，伤员需要输血！”
人群的喧闹，救护车的鸣笛，各种机器的运作声让世界变得嘈杂不堪。
齐飞愣愣地站在走廊里，看着男人绝望地拉着医护人员的手喊着“救救她”。
齐飞的视线逐渐模糊，他仿佛看到了当年的小男孩站在十字路口，他前面穿着碎花连衣裙的女人温柔高贵地对他伸出手来：“阿飞，来，妈妈带你过马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