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窗前，微风拂动窗帘，带来一股栀子花的香气，干净而清新。少年逆光站立，身姿修长挺拔，宛如白杨。不用少年回头，杭兰清就已经知道，他便是顾惜凉。一个遥远而不可及的梦。像是泡沫，一触就破。而所有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结束了啊。
年少的梦该醒了。
杭兰清睁开眼，就看见一旁的华钦翻着手中书页，好一个斯文败类。
华钦扶了略下滑的金丝眼镜边框。两旁缀着的金属链子因此微微摇动，落下碎光。
华钦恋恋不舍放下手中书页，很有点意犹未尽的感觉。吝啬地递给杭兰清一个目光：“睡醒了？还有几分钟就降飞机，你时间掐的真准。”
杭兰清没理他，转头看向窗外，佯装看风景。
华钦轻啧了一声，也不在意，继续看自己的书。
越接近南都，那些模糊的记忆也就越清晰。已经有六年了，她还是放不下，那个心中的少年。
杭兰清垂下眼帘，掩下眸中的复杂。也许，一场青春也不过是一个人。
下了飞机，杭兰清直接与华钦分道扬镳。
华钦是母亲手帕交的独子，只比杭兰清小一个月。自小一起长大，算是青梅竹马。最喜欢研究那些古书古物，倒是和他那考古学家的爹一个性子。这次也是听说他爹淘到了一本古书，匆匆赶回来的。顺带拉上了刚刚求学回来的杭兰清。
杭兰清目送华钦纡尊降贵打了辆出租车扬长而去。默默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不出意外，电话还是关机状态。
杭兰清黯然挂掉，招手打了辆出租车。“姑娘，去哪里？”杭兰清听司机这样问，下意识回答：“南都一中。”
“诶好。”司机答道。
杭兰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但内心挣扎几下，还是妥协了。这些年她一直刻意不去听顾惜凉的消息。但顾惜凉是天之骄子，又怎么会局限于这小小的地方。自己究竟还在期待什么？
中途，母亲打了电话来。“你回南都怎么不和我说一声？”母亲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背景很嘈杂，像是在大街上。有不断呼啸而过的车子鸣笛声。
“我刚刚回国去了上锦，这是被华钦给拉回来的。”杭兰清深吸一口气，说道。
“若是你不想回来，谁也拉不动你。”杭母毫不客气戳破了杭兰清的谎言。“你现在在哪里？在南都一中？”
“去南都一中的路上。”杭兰清道。久久的沉默，仿佛天地之间都寂静下来了，沉默的可怕。”“你大了，我管不了你，但是你别让你自己后悔就好。”杭母叹了口气，“早点回家吧。”“嗯。”杭兰清应着声，慢慢等到那边挂断电话。
车停，杭兰清给了钱下车。
已经六月中旬，校门口的合欢花开的正好，烂漫极了。就像当年一样。杭兰清出示身份，很顺利进了南都一中。现在还在上课，学校里很安静，漫步在细碎落了一地合欢花的小径上。杭兰清不期然想起了毕业时，大家也是这样走在这条小路上，走出校门，最后分道扬镳。
杭兰清抬起头，看见转角处那抹身影，愣在原地。
合欢树下，少女亭亭而立，一身白衣干净美好。她眉目间已经没有了青涩，满是自信。容颜极盛，恰如落入凡尘的仙子。青丝被挽在耳后，耳上垂下一颗珍珠。在乌黑的发间很显眼。少女盈盈笑道：“阿清你回来了？”语言里还带着俏皮。就在那一瞬间，杭兰清以为回到了少年时。
杭兰清忍下泪涌眼前的酸涩，绽开笑颜：“墨含，你怎么来了？”几步上前抱住了叶墨含，泪花在眼中打旋，最终滚落下来，模糊了视线。
“我可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可能猜不到你要来这里。”叶墨含拍着杭兰清的后背，也忍不住红了眼，垂下泪，“别哭，小心妆花了，我可不给你补。”
杭兰清被气笑了，推开叶墨含：“我可没化妆，别诬赖我。”叶墨含笑着，仿若她身后开的烂漫的合欢。
杭兰清笑道：“走，陪我去转转。六年没回来，也不知道变了多少。”
操场这时候还很安静，杭兰清和叶墨含相视而笑。沿着跑道慢慢散步。风正好，很清凉，拂过脸庞。
叶墨含道：“初一选的是医，就在南都中心医院工作，是外科。你回来她很高兴，就是工作忙，抽不开身。说着这几天有空了给你接风洗尘。”叶墨含口中的赵初一是曾经同一间寝室的室友，南都本地人。眉眼弯弯，典型的江南温婉女子。然而，这些都只是表面。杭兰清不由自主抖了一下，想起赵初一那些彪悍史，心中油然升起一种敬佩感。杭兰清果断转移话题：“其他人呢？”
叶墨含答道：“乔繁去了上锦，当她的经纪人。虞美人么，没有回蜀中，就在南都电视台工作，或许过不了多久你就能看见她主持的新闻节目。夏雾自然是继承了家产，当一个霸道女总裁。”叶墨含叹了口气：“只是我一直没有兰灵书的消息。我遇到过她只是每次都匆匆掠过。”
杭兰清苦笑一声：“这个我倒是知道了。她与我从小一起长大，除了你，也就和她还有点联系。她去年生了个女儿，父亲不知道是谁。经营着一家书店，又在网络上写书，已经是个大神了，也不知道算不算好。”
叶墨含道：“看来应该准备个长命锁补上，好到时候去蹭饭。”
杭兰清被她逗笑了：“你说的也是。”
南都一中寝室是六人一间，他们虽然后来有些不是一个班的，但感情还是很好。下课铃响起，一大批学生涌了出来。场面颇为壮观。教室里操场近的，干脆拉了小伙伴到操场上玩。珍惜课间十分钟的每一分钟。
叶墨含陪着杭兰清走进教学楼，去看看曾经的老师。沿路一直有学生不停向叶墨含问好：“叶老师好。”
杭兰清调侃着：“没想到你当老师还是挺受欢迎的啊！”
“那可不。”两人在谈笑间，往事尽数浮现，两年光阴的隔阂仿佛在这一刻都消弭了个干净。闭上眼再睁眼，好像她们还是那个刚刚迈入高中校园的懵懂少女，稚气未脱。还怀揣着对未来美好的幻想。
“阿兰……你回来了？”一道熟悉至极又陌生至极的声音响起，带着颤音，仿佛是看见了不可思议的场景。杭兰清霎时愣在原地。有一股野火从心跳处燃起，顺着血液的流淌，烧灼了整个躯体，滚烫炙热。眼中有什么东西要落出来，她用力压回去。她设想过他们重逢的场景。会很自然的微笑打招呼。将前尘往事尽数遗忘，只是简单的高中校友罢了。亦或是坐在咖啡厅里皮笑肉不笑的寒暄着，他说他过得幸福美满，她说她一切顺遂。但不是现在这样猝不及防的相遇，让她丢了已经打好的草稿，手足无措。
顾惜凉已经是个成年男子了，比少年时拔高了很多。肩不再瘦削，一身便装极为衬身。多情眉微扬，眸光深邃，俊雅的不像话。杭兰清望进他眼里，似乎还能找到顾惜凉少年时的几分傲然。他腕上带着名表，边缘镶着的钻石烨烨生辉。那双昂贵的手抱着教学资料，指尖还沾着粉笔灰。
“他前两年求学回国就一直在这里当老师。”叶墨含叹了口气，“他一直在等你。除了你他没有别人。这么久了，还是把误会解开吧。”叶墨含拍了拍杭兰清的肩膀，转身走进办公室。
顾惜凉走进，掏出一张纸轻轻替杭兰清拭去眼泪。杭兰清这才发觉，不知不觉自己已经哭了出来。杭兰清慌忙接过纸，擦去泪。
她偏过头看见在走廊上惊讶的望着的学生们，反应过来，道：“我要去看老师。”
顾惜凉定定望着她：“等我一下，我把资料放了，陪你去。”说着就走进办公室，不多时就出来了。杭兰清来不及拒绝。
顾惜凉拉起杭兰清的手朝另一头的办公室走去。虽然隔了六年，但杭兰清觉得顾惜凉没有变，还是她记忆深处的那个少年。
初见顾惜凉，九年前的九月一日。那天正好是开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