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释一生顺遂,唯一受过的皮肉之苦就是年少练剑磨起的水泡,后来水泡破了又结成茧,那是一个剑修一生的勋章。他几乎没有尝过疼痛的滋味,如今他在天劫下苟活,相伴一生的剑断了,引以为傲的修为没了,只剩下一颗道心,一副残躯,一身疼痛。身上痛,心里也在痛,那痛叫白远,伴随着他心脏的跳动戳着他的心,疼得他无法呼吸。
白释不知道他和白远的问题出在了哪儿。他们年少结缘,一直相敬如宾,而后身心合一也是你情我愿,相伴百年一直互敬互爱。白远说过修行之路不是孤道一条,看着他时眼里也从来都是真心实意。没有哪里不对,他们是世人口中的神仙眷侣,是总被一同提起的白家双璧。他们该一起过天门,该总是在一块儿。
白释想不清楚这些,只想亲口问一问白远。重新修炼是件难事,天雷损毁了根基,从前睡梦中都在涨的灵力如今要费力凝聚,等他再修得灵象九层十全境时已不知过了多久。剑修与剑密不可分,怀川的损坏让她无法更进一步,犹豫许久,终还是离开了这方寸之地,前往凌锋城莫家。
一入世才知,原来沧海桑田,人间已过千年。一切都那么陌生:集市上多了些没见过的小玩意儿;茶楼酒肆中谈论的不再是世家,而是白家天子、宫闱秘事;修行者不再随处可见,也不再无拘无束……
白释背着断剑,独自走在这世间,觉得自己像一个千年前的亡灵。
凌锋城倒是和记忆中的没有太大出入,只是已没有了“莫族长”这一称呼,取而代之的是“莫城主”。曾经整座凌锋城都是莫家的地盘,里面住的都是莫家匠人,要见莫家族长很容易,只要你有钱或者有交情,如今却只有一个城主府,想见城主,要递拜帖。
白释写了拜帖,在门外等候半日,无人理他。他有些恼火,这恼火点燃了对这陌生世界的不安,他在守卫惊诧的目光中跃上墙头,冲着院儿里大喊:“莫家如今是谁当家?”
有机关被触发了,利刃袭来,撞在外放的灵力上,撞了个粉碎,白释干脆跳进了院子里。他很快被围住,很多人,有修行者,也有披坚执锐的将士。
“我不想打架,我只是想来修一修我的剑。”白释对他们解释。
莫城主被人簇拥着来见他,问他:“冒充皇族可是大罪,你真的姓白?”
白释道:“我不是皇族,我只是姓白。”
莫城主厉喝:“大胆,不避讳天子姓,还敢与天子祖上同名,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不是同名,他就是天子祖上那位,”莫城主身后走出一人,“白释,好久不见。”
她这样说完,所有人都放下了兵刃,几名修行者更是激动不已。
白释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再见到任朝暮,更没想到是在这种情形下,他有些无措,重复着:“我只是想来修一修我的剑。”
任朝暮眉头皱起,打量他许久:“你和我来。”
白释向她走过去,路过莫城主身边时递过怀川:“有劳了。”
莫城主伸手接过断剑,发着抖。任朝暮道:“我与老友叙旧,不必惊动皇城。”